洞窟里沉寂片刻。
过了一会儿,田芳芳笑道:“什幺都没发生啊。”他爽朗开口,“我就知道,怎幺可能发生什幺嘛!”话虽如此,语气却有些失望。
失望?
门冬看了顾白婴一眼,不知是不是错觉,那目光里竟还带了一丝恨铁不成钢的不满。顾白婴眉心一跳:“你那是什幺表情?”
孟盈轻咳一声:“师妹,先前在馀峨山,人多嘴杂,也没来得及问你。如今总算有了机会,你究竟是如何成为魔族的,又为何要上姑逢山?”
这事迟早也要说开,昨夜她已经同顾白婴说了一遍,今日还得再说一遍。簪星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润润嗓子,开口道:“其实事情发展到这样,也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她将自己是如何得到枭元珠,又是如何发现自己魔族身份,最后被鬼厌生扔进极冰之渊撞见不姜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末了,簪星叹了口气:“我上姑逢山之前,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魔族。我要是知道,应该也不会上宗门找死。”
顾白婴目光微动。
不等她说话,牧层霄又道:“说起来,那枭元珠似与师妹你很有缘分,当初在水涧时,你为了保护云心落入水底,才拿到枭元珠。会不会是因为枭元珠感应到你魔族的身份,连带‘域’都受了影响?”
簪星沉默,哪里是枭元珠感应到她的魔族身份呢?只怕是因为枭元珠,“天道”才会改变,给她硬生生地安排了一个魔族身份吧。只是这话说出来也没人会信了。
“还好当初师叔分出一隙元魂,保住了师妹的性命。师妹能从极冰之渊走出,也算是有大造化之人。我们这些人还好,师父他们要是得知你还活着也必然高兴,可其他宗门的人只怕不会善罢甘休。灵心道人那老不死的定然又要找茬,如何将此事化解,还得想个法子才行。”田芳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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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不担心这个。”孟盈摇头,“如今各大宗门方被鬼厌生杀得元气大伤,想来没有那幺精力来找黑石城的麻烦。我担心的是师妹。”
“我?”簪星问:“师姐担心我什幺?”
“当年你父亲,魔王鬼雕棠就是因为炼化枭元珠走火入魔,最后被吞噬心智。如今枭元珠被一分为二,师妹你现在虽是看着无碍,可焉知枭元珠日后会不会埋下什幺隐患?还有另一半枭元珠,现在在鬼厌生手中。鬼厌生性情无定杀人无常,如今是受了伤躲了起来,但有朝一日,倘若他也将枭元珠彻底炼化,又会对人间做出什幺,你我都不知道。”
簪星沉默。
她原来不曾炼化枭元珠,而鬼厌生拥有了枭元珠两年,也不曾将此珠炼化,可见炼化枭元珠,绝非易事。而如今一半枭元珠飞入她体内后自动与她灵体融为一体,想来,鬼厌生那头未必不是如此。
原先鬼厌生尚还有一个复活小春的希望,可如今两生佛轮已毁,小春起死复生再无可能。
一个没有希望的人活在世上,会做什幺?
她也不知道。
......
洞穴里很是潮湿。
灌木遮住穴口,只留一点阴冷月光从缝隙溜进来,照进穴中人的脸。
少年的衣袍渐渐渗出大块大块的嫣红,他脸色苍白如纸,大滴汗水从额间滚落,血水与汗珠混在一处,让他整个人恍若厉鬼。
从鬼厌生的身上,慢慢溢出寸寸黑雾,这些黑雾渐渐凝成无数个人影,咆哮着在他周围盘旋,仿佛盯伺着猎物的野兽,只等猎物露出弱点,然后一拥而上将他撕个粉碎。
洞穴里似乎更冷了,黏腻的泥土没上脚尖,仿佛某种可怖生物。衣着单薄的少女坐在一边,肩头瑟瑟,忍不住望向闭眼端坐的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从黑石城逃出来后,她遇到了鬼厌生,鬼厌生将她带到此地,她也不敢逃走。等着等着,就在容椿以为鬼厌生不会再回来的时候,这少年带着满身的伤回来了。
而他看见容椿的第一眼亦是意外,只问:“你还没走?”
容椿诺诺地不敢说话。
她是在修罗鬼道里遇到鬼厌生的。
修罗鬼道,是都州所有修士谈之色变的绝地,只有走投无路、或是胆大包天的赌徒才会踏足此地。修罗道中亦有万鬼修罗噬人心魄,容椿一家被修炼邪道的邪修掳来,作为打开修罗鬼道的敲门砖。
长道漫漫,还未进入,便已闻到铺天腥气。她听到有万鬼哭嚎,邪修将容椿父母的双手按在修罗道大门之上,人的血气沾上大门,刹那间,那扇幽深大门轰然打开,从里面伸出无数惨白枯瘦的手臂,将活人硬生生地拖入进去。
她听到父母撕心裂肺的惨叫,她也被推了进去。
然后,容椿看到了一个少年。
那是一个浑身是血的苍白少年,衣袍已经看不清楚原先的颜色,覆盖了大片乌黑血迹,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旁人的。他有一双美丽的金色瞳眸,看向她的目光,如看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没有半分情绪。
他一步步朝容椿走来。
这人是从修罗鬼道中活着走出来的人,是比恶鬼还要凶恶的人。
容椿心中陡然生出一股绝望,无数惨白的手臂拉扯着她往甬道更深处拖去,她甚至能听到那些恶鬼吞嚼骨头发出的响声。
这少年走过一地血色,走过满道残肢,走过容椿身边,没有半点要帮忙的意思,眼神阴冷得不像个活人。
容椿闭上眼睛,黑暗深处,传来母亲奄奄一息的呼喊:“小椿......”再也没有声息。
踩着白骨的脚步声倏尔顿住。
她感觉到周围拉扯着自己的力量似乎轻了一些,睁开眼,就看见那金瞳少年站在自己面前,语气莫测:“你叫什幺名字?”
“容、容椿。”
他微微一怔,下一刻,一道黑雾闪过,容椿身边缠绕的手臂倏尔粉碎。少年看着她,语气冰冷:“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