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心虚,梁锐希躲进浴室后磨蹭了好一会儿,思忖着周琰一会儿要是朝自己发难,他该怎么办。
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并没有说错,周琰和萧芷大二确认关系,到现在已经六年了,就算他们是因为异地分的手,在一起好歹也有四五年了。交往四五年,周琰都“不想”,甚至一次都没跟人做过,他能忍人家萧芷妹子也不能忍啊!
梁锐希越分析越觉得自己理直气壮,没什么好怕的。反正他在谢文沐面前也in不起来,大不了周琰也去群里宣传一下他的处境,他们难兄难弟,互相揭短不过是寻个安慰罢了。
做完心理建设,梁锐希把内裤一套,胸膛一挺,就这么赤条条走了出去。
结果进了卧室,他发现周琰已经睡下了!
房间里只留了一盏床头灯,周琰侧躺在昏暗中,脸朝着梁锐希看不见的方向,还把被子拉得很高,模样凄凉得像一只正待入土的俑。
梁锐希脑海里的“吴京达咩”顿时裂了个稀碎,此刻他满心都是“糟了”,他把周琰伤了,周琰正难过地躲在被窝里暗自垂泪呢!
梁锐希把手上的浴巾一甩,爬上床去,叫了声“周琰”。
周琰微微一动,没有回应。
一股愧疚感油然而生,梁锐希跪在周琰背后,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拍了拍他:“周琰,我、我开玩笑的……啊…啊啊!!”
周琰忽然拽着两米宽的大被子从床上掀风而起,撒网一样朝梁锐希罩过去。
等梁锐希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周琰拿被子整个蒙住了,周琰裹春卷似的把他裹紧了,还用半个身子的重量从后面压住了他,这时才道:“听说你觉得我不行?”
梁锐希急得闷声叫屈:“你他妈跟人家在一起这么多年你都不想,你……雾草!”
周琰隔着被子往他腚上狠狠地打了一下,也不给他辩驳的机会,伸出魔掌就往他腰上挠。
“我哈、哈哈……”梁锐希像只被套在麻袋里的兔子,挣不开起不来,只能任由周琰上下其手,“你他妈犯规了、哈哈哈草……”
“行不行?”周琰找到了他最怕痒的位置,专挑着那地方进攻。
梁锐希在有限的空间里左躲右闪,喘息求饶:“别挠了别挠了!我错了大哥,我错了!”
周琰闻言并没有放开他,只是拉下了一点儿被子,让他露出脑袋,接着把自己的手机往他眼前一丢:“澄清一下。”
屏幕上显示的正是“326八卦小组”的聊天界面,梁锐希扫了眼周琰放的话和大家起的哄,心中大骂“这tm人干事儿”?!
正腹诽呢,腰上的痒痒肉又被拿捏住了,梁锐希吓得忙按下语音键道:“周琰他行!很行!”
周琰总算松开了他,梁锐希从被子里扑棱出来,又感觉周琰拿了什么东西往他身上一盖。
“把衣服穿了。”周琰的嗓音有点暗哑,语气却无情得像个铁面判官。
梁锐希三两下套上睡衣睡裤,因刚刚那番折腾,他有些面红耳赤,穿上衣服还不忘骂周琰:“你变坏了周律师!你读书的时候没这么阴的!”
周琰要笑不笑:“知道我变坏了,以后就学乖点。”
梁锐希:“……”
梁锐希去客厅拿自己的手机,返回卧室见周琰已经重新理好了被子,一人一条。
昨晚也是这样,他心里还是觉得周琰不大行,一个独居男人在家备两条被子,女朋友来了还分被子睡?周琰是有什么毛病……
灯还没关,梁锐希躺下后瞄了眼群聊,刚那句语音他是拿周琰手机发的,像是证实周琰的“言出必行”,果然又在群里引发了轰动。
魏然:“卧槽![拇指][拇指]”
吕靖同:“卧槽![拇指][拇指]”
沈晖:“正常男人一次3到5分钟,从周琰说把校草办了开始到现在,35分钟,周琰可以啊。”
魏然:“沈晖严谨![拇指] 周琰可以![拇指]”
吕靖同:“沈晖严谨![拇指] 周琰可以![拇指]”
梁锐希:“……”这些杀千刀的!
梁锐希愤愤然把手机往枕边一丢,心说看在周琰被甩还可能被绿了的份上,算了。
如果说一句“周琰很行”能满足对方的自尊,让他开心,那哄哄他也无妨。
不过,周琰挑的床上用品还是挺有品味的,柔软的乳胶床垫,蓬松的鸭绒被子,还有这带着茉莉花香的枕头……
梁锐希抱住枕头吸了吸,低声问:“你用的什么洗涤剂啊,真好闻。”
周琰正靠在床上回消息,但不是回八卦小组里的,而是在处理工作。他瞥了梁锐希一眼,没有回答。
梁锐希莫名感觉周琰的眼神有些忧郁,他趴在枕头上,脸朝着对方,盯着周琰的侧脸打量片刻,忽然说:“你还记不记得咱俩是怎么认识的?”
“怎么认识的,”周琰放下手机,也躺了下来,“不就是大学同学么。”
“没,是因为我开学的时候走错宿舍了,”梁锐希回忆着说,“你那床铺跟我的还是一个位置,我正往上头丢书包呢,你就来了……”
他当时感觉有人在背后拍了他一下,问:“同学,你是不是认错了床?”
声音很好听,就是声线有点成熟,搞得梁锐希还以为哪个辅导员在跟自己讲话呢,结果一扭头,看见一个五官周正、身高腿长的同龄人。那人原本是阳刚冷峻的模样,偏偏眉心笼着一股淡淡的忧郁,凭添了一分斯文的气质。
周琰吐槽他:“我当时还以为你跟我同宿舍,没想到都不是。门口贴的A4纸上标了那么明显的326,也不知道你是怎么走错门的。”
“找宿舍的时候一哥们在过道里跟我打招呼,我明明都看好了,结果一个愣神跑进对门去了。”梁锐希笑着说,“也算是缘分吧,反正我对你第一印象挺好,看到你就感觉这是我考了F大会碰到的同学。”
“嗯,”周琰点点头,“那之后你就缠上我了,我上哪儿你都要跟着我。”
“你当时是不是特别嫌我?”梁锐希问。
“还好吧,后面也习惯了。”
“你就是心肠软,我看你第一眼就看出来了,”梁锐希笑嘻嘻地说了一句,又回忆了一番过去的日子,都有些不好意思,“我当年那样你居然都忍了,要换个别人,早被我烦死了。”
周琰看看他,眼角含笑:“你也知道?”
“嘿嘿……”
但要不是他当初不知所畏,也没法跟周琰混得这么熟。尽管毕业到现在他们也曾疏远过、陌生过,但重新见面待一块儿,都不需要太长时间,那种默契感和熟悉感又回来了。
梁锐希自己都有点感慨,兜兜转转三年,自己竟然还能跟周琰躺在一张床上睡觉。
一阵倦意袭来,梁锐希平躺身子,嘀咕了一句“真好”。
周琰等了一会儿也没听见梁锐希再出声,偏头一看,发现这家伙已经睡着了。
他轻叹了声气,关了灯,双手枕着头,迟迟未能入眠。
多少次盼望着午夜梦回与梁锐希初见的那一天,却一直没有梦见过。
那一年,他十九岁,刚结束高考,自觉考得不错,考完试那天还约同学去打了个球,浑身舒畅地回到家,却无意间听见妈妈在电话里从善如流地与高官权贵们打着交道,言谈间顺便轻松地安排好他未来的人生。
电话里透露的现实真相冲击着他刚刚成型的三观,摧毁了他借以依托的理想,就如李白诗言的“拔剑四顾心茫然”,他带着十余年苦读的学识和满腔的抱负,一瞬间却茫然不知所求。
像是故意与妈妈赌气,他一意孤行地在志愿单上改填了F大。
通知书下来后,他妈妈果然大发雷霆,甚至不惜动用权力想将他的学籍档案调去他们早说好的那所院校,但被他愤怒地拒绝了。
那是他出生以来第一次反抗他的母亲,看似是他妈妈妥协,但周琰知道,那不过是可控范围内的容忍,因为她觉得,不过是四年,就算他要叛逆,也就这四年。
许是性格原因,又许是受家庭环境的影响,周琰从小都执着于做正确的事。
但那个六月发生的事颠覆了他所有关于“正确”的认知,他孤身一人踏上来海城的路,坐在高铁靠窗的位置,一路上都在迷茫,到底什么样的人生才是对的。
别的学生被F大这样的名校录取,可能会觉得前途光明、未来可期。
可那一路上,周琰眼中的风景都是灰色的、暗淡的,他觉得现实世界脏透了。与其说是去F大念书,不如说他只是想找个地方静一静。
带着满身心的厌倦,他推开326的门,看见一个瘦高的背影。
对方正往自己的床上放东西,他站在门口又仔细核对了一遍墙上贴的名字,确认那是自己的床铺,于是走上前去拍对方的肩膀。
如果不是梁锐希提起,他已经记不太清自己当时说了什么,他只觉得在疲惫时还要处理这样的小事简直憋了一肚子的不耐烦。
那人转过身来,周琰先愣了一下,心想这小子长得还挺帅。
就是穿得有点土,还有那头发,染得褐不褐黄不黄的,像传说中的非主流,反正他在金外没见过这样的学生。
“咦,认错了吗?我看了墙上贴的名字,我就是睡这个铺啊,”那家伙嘟嘟囔囔地走到门口一看,一脸惊讶,“我怎么跑326来了!”
……还是个傻子,果然是个只能考F大的。
“不好意思啊!”那家伙朝他笑笑,赶紧把书包从他床上拿走了。
周琰放下行李,刚松了一口气,就看见那家伙在门口盯着326的名单问:“你叫什么?周炎?”
“那个字念‘演’。”周琰纠正他。
“哦哦,我叫梁锐希!”他丝毫不尴尬地自我介绍着,又说,“我去放个行李,一会儿来找你啊。”
“……”
果然,没过两分钟那家伙又来了,一进门就道:“你跟我同班吗?你哪儿来的啊?我长水的,你一会儿去哪?我是第一次来海城,等下一起出去逛逛吗?……”
光说话还不行,那么热的天,他还要来勾他的肩膀。
周琰被他烦得不行,说话不但带了反问还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你报到时没看宿舍表?321-338都是法学系2班的。南市。”
“南市啊,不错不错,南市是不是有盐焗鸡啊?”
“是盐水鸭……!”
“你们那儿还有什么好玩的吗?”
“……”-
周琰,打球去吗?-
周琰,一会儿上什么课啊?-
周琰,你居然不能吃辣吗?-
周琰,周琰,周琰……
……
周琰被吵得倒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发现天已经亮了。
昨晚想着想着,就这么睡过去了,看了眼时间,才早上七点。
周琰偏头,见梦里都不放过他的聒噪家伙此刻正四仰八叉地睡在他身边,一条腿还横在他身上。
都快七年了,他望着他,回想着梦境中延续的过往。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这个人会彻底改变自己,那时候,他也没意识到,原来这个人是在自己灰暗夏季里出现的第一抹色彩。
他伸出手揉了揉梁锐希略显凌乱的黑发,几不可闻地念了一声:“傻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小插曲】
周琰看见梁锐希挣扎时扑棱出来的胳膊和腿,呼吸一促。
无形撩拨,最为致命。
气得狠狠打了他一下:坏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