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誉呼吸更沉重了几分, 在氛围变得更奇怪之前道:“游戏可以玩,但不能不理人,知不知道?”
天知道不被搭理的感受有多…难受。
“知道了……”薛宥卡气消了, 感觉到他的呼吸, 每一次呼吸出气都很大, 热气喷在耳畔, 他望进程誉近在咫尺的明亮眼睛:“我不该不理你,但你也不能说我睡衣丑。”
“我没有当着你面说丑吧?”程誉回想之前的对话,“我在心里说的。”
“你说它不舒服。”
“我的错, 它很舒服, 而且很香……”程誉打住了,很近地闻见他皮肤上的味道。
“我们家用的汰渍, 你也可以用。”
“……”程誉知道这和洗衣粉没什么关系, 洗衣粉什么味道,他还不知道么。
“程誉,你能不能起来啊,你一直吹气我耳朵好痒啊。”
“…你说这样吗?”程誉朝他耳畔呼出一口气,带着笑意, 嘴唇几乎贴了上去,“这样啊?”
弄得他浑身一颤,僵硬了一会儿, 接着不自在地偏过头去:“你能不能回你自己的床上去啊?”
程誉以为他还在生气,咬着牙吐出三个字:“没良心。”
他撑着胳膊坐起身, 回旁边的床上。
薛宥卡马上缩进了被窝,声音不像刚才那么洪亮了:“我睡觉了, 你也快睡,晚安。”
程誉顿了一下, 闷着声道:“晚安。”
然后看见他被窝里亮起手机的光。
程誉:“!”
“你又偷玩?”
“不是,我调个闹铃!”
“哦……”程誉侧头压在枕头上,睡衣上美好的气味慢慢入侵他的睡眠。
薛宥卡反而不怎么睡得着了,翻过身去看了眼程誉睡觉的样子,又翻了一次身。
早饭过后,司机接到两人,车上下来一个年轻男人,约莫二十七八岁的模样,穿职业装,目光扫过两人,然后停留在见过照片的coser卡卡身上,微笑:“您好,我是汴京之梦手游的运营总监,我姓郭。”
郭总监在车上先说了今天的拍摄流程:“化妆这方面,由于接假发片比较慢,速度快一点,十一点能够开拍,所以拍摄之前一定先吃饱。”
薛宥卡说吃饱了。
郭总监:“顺利的话,下午就能结束,您之前拍摄过古风的照片吗,汉服一类的。”
薛宥卡摇头。
郭总监:“那两位有玩过我们的手游么?”
“玩了!你们的手游做得太棒了!这几天我都在熬夜玩!”
“回头送你个礼包。”
他身上没睡好的疲倦瞬间蒸发:“真的吗!!太好了!!”
程誉看见一早上都没精神的薛宥卡,听见“礼包”时元气立马就回到了身上,眼神发亮。
该死的游戏。
他周身的低气压蔓延。
游戏公司毕竟不是搞摄影的,他们的摄影棚也是租的,大年初四很多店面都未开门,这一家是他们联系到的,唯一一个可以开门的影楼。
从昨天过来布置好场景,再联系上摄影师和化妆师,到现在,整个偌大的摄影棚里,几个相关工作人员都在现场了。
“我化妆有点久。”薛宥卡递给程誉矿泉水,“你还是回酒店休息吧?我看人家很正规,没有什么问题,不用担心我。”
程誉一脸的“少废话”,在化妆间角落的沙发上落座:“去化你的妆。”
化妆师开始给他上妆前乳,对现在coser的颜值表示惊叹:“你们都是coser啊?”
“我是,不过他不是。”
化妆最后一步,是给他戴紫色的假睫毛,不多,也就眼尾有一簇是紫色的,这是角色特点。
化好妆后,再进换衣间换上角色衣服,薛宥卡把能塞进书包的都用自封袋包起来塞了进去,外套体积大塞不进去了,便递给程誉:“能帮我保管一下么?”
程誉看了眼他身上的这身不伦不类的长衫,不发一言地接过他的外套放在腿上。
换好衣服,这才开始接假发片。
造型师感叹:“你的头型好圆,都不用垫发片,怎么睡出这么圆的头的?”
薛宥卡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说这个:“…嗯,我小时候喜欢趴着睡。”
“可是你鼻子也挺啊,趴着睡鼻子会塌掉吧。”
薛宥卡的鼻子很直,不能说特别高挺,薛天亮就是那种很高挺的鼻梁,但他更多的遗传到了何小由五官上的精致,综合了父母的优点。
整个造型完成,耗时一共两个小时。
“还有这个手套。”造型师拿出一对黑色金属制的手套给他。
这也是造型的一部分。
薛宥卡戴上试了试,有点紧,但勉强能套上去,动手指的时候会痛。问他感觉怎么样,他问了句有没有更大的,造型师说没有:“是小了吗?”
“有一点点,不过没关系。”
照了照镜子,面前的自己,俨然就是个古人的模样,玄色长衫,腰间是垂落的蓝紫色羽毛,手上是金属半指手套,发髻上也有蓝紫色的羽毛流苏,而道具是一个随身的刑具箱。
薛宥卡熟读历史,知道游戏形象和史载差距很大。现在自己这副宋慈的模样,全是原画师想象里的“古代法医学之父”。这副模样不像邢狱史,反而像暗卫之类的角色,但在游戏里,脱下这身“暗卫服”的宋慈,日常的时装却是一个风度翩翩、满身才气的公子哥,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书卷气。
两套不同的造型切换需要升级,目前薛宥卡的等级还不够。
本来游戏公司定好了只拍一套,也就是“暗卫”这一身,可是郭总监一进来,就觉得卡卡穿日常的那套造型一定会更惊艳。
那造型师问郭总监:“妆容还需要改么?”
“不需要了,很不错。场景那边准备好了,可以开拍了,卡卡,我们去拍照?”郭总监决定等他拍了再看看,要不要加第二套。
有些模特穿上角色服装后,扮相是很好看,但有些在镜头前面表现得就不如肉眼看见的那么出色。
薛宥卡转头看向程誉。刚刚不小心睡着了的程誉,现在才睁眼,懒洋洋地站起来,单手提着薛宥卡的书包,胳膊挂着他的外套,面无表情地看了眼他的杀马特造型,目光凝固了几秒钟,说:“化好妆了?那走吧。”
摄影棚。
砖红色的假宫墙前,伫立十几株翠竹,四面都是补光灯和打光板,而墙背后是白布背景,方便后期抠图。
薛宥卡面对镜头,在宫墙背景前面,或站或坐,做出各种游戏里的造型。他拍照也不怯场,表现得很自然,眼神也变得和平日不一样了。
郭总监满意地点头,这个coser挺专业的,看来是研究过宋慈。
一个场景拍了起码有两个小时才结束,已经是下午一点半了。郭总监问了一句大家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东西休息一下。
摄影师低头翻看着相机里的照片:“这个场景拍了挺多,够了,先休息一下吧。总监,我把成片先导出来您看一下。”
大概是场景布置的有些仓促,郭总监看了导出来的成片还是不太满意,但模特已经表现得很敬业了,拍得也很好,他低声说了几句,摄影师说:“后面还要修图的嘛,前期是这样,已经很好了。”
薛宥卡隐约听见了几句,还以为是自己拍得不好,有些不安。
程誉走到他面前:“拍完了?”
“没,还有个场景呢。”他想从书包里掏手机点外卖,发现自己还戴着手套,但是自己摘不下来。
“怎么这么……”大概是想说他笨,程誉却猛地想起他昨晚提的要求,没说出口,捉着他的手,“这个怎么打开的?”
“这儿有个金属扣……”
程誉研究了下,打开扣子,慢慢地帮他把手套摘下来,却看见他的手心红肿,尤其是关节部位,快磨出血了。
程誉低着头,沉默地牵着他的手指尖,蹙眉:“手套磨的?”
这个动作让薛宥卡有些想抽回手,他看着程誉那副显而易见心疼的表情,呆了一会儿:“嗯……”
“还拍?不拍了不行吗。”
“不行的。”他低声道。
钱难挣屎难吃的道理薛宥卡还是懂的,何况这也不算什么难事,拍一天照片能赚三万,搬砖那么辛苦要搬多久才有这么多?
“手痛不痛?”
“一点点。”薛宥卡抽回了手,“我没事的,就剩一套场景,拍完就行了。”
程誉若无其事地掏出手机:“想吃什么,我给你点。”
“我想吃螺蛳粉。”
程誉:“……”
薛宥卡看见他那副忍耐的表情就想笑:“我开玩笑的,这里人这么多,我不能吃。”
“附近都是海鲜,你不能吃……有个湘菜,我给你点湘菜吧。”
“嗯嗯。”
回化妆间,点外卖的工夫,郭总监来找了薛宥卡,给了他们一个自己刚刚点的果盘和两杯星巴克:“辛苦老师了,下午这套场景,咱们拍完就结束了,老师游戏玩到几级了?”
“才十八级……”
“那就是还没解锁宋慈lv.2了?”
“还没……”
“宋慈lv.2的造型,我跟组里商量了一下,也想让您来拍,价格在原合同上增加两万,一套图更改为两套图,明天一口气拍完,您看怎么样?”
薛宥卡眼睛一亮,正要点头说好,就被程誉打断:“吃完再考虑。”
郭总监看向这个看起来不太好惹的帅哥。
“你们的道具有问题。”程誉拿起金属手套,正要开骂,薛宥卡先开口了:“没有问题,我可以接。”
郭总监:“这个手套有什么问题吗?”
薛宥卡:“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是小了点,有点磨而已,真的没关系。”
“实在不好意思,定做的时候就做了这一个尺寸,辛苦老师再忍忍了,如果有问题一定要告诉我们。”
郭总监一走,程誉就说他:“你手都那样了,还拍?手不要了?”
“放心啦,下一套图不是这套衣服了,没有这个手套。”薛宥卡说着吸了一口咖啡,有些艰难地打开果盘盖子,手掌火辣辣地疼,连水果都叉不起来。
程誉看他想吃火龙果,就拿起叉子叉了一块喂他:“手别动了……张嘴。”
薛宥卡不太适应:“你不用喂我的……你别说少废话。”
本来一句“少废话”崩到了喉咙,又生生地咽了下去,程誉没有说话,继续给他喂火龙果。
不一会儿,外卖到了。
“负……负心汉先生是哪位?呃,您的外卖到了。”
薛宥卡被咖啡呛到了。
程誉只给薛宥卡点过外卖,外卖软件上的名字自动写的负心汉,今天点是重新定位了地址,忘了改姓名。
程誉忽略摄影棚里其他人的眼神,把外卖拿了进来。
刚拿进来,又来了第二波外卖:“……尾号6767,负心汉的外卖。”
“你怎么还买了两个?”薛宥卡正在拆包湘菜,“买的什么?甜品啊。”
程誉从牛皮纸袋里掏出几盒创口贴,以及消毒酒精。
拆包消毒酒精和棉签,程誉说:“米米,手给我。”
薛宥卡犹豫了下,把手伸过去,程誉拉着他的手指尖,用酒精喷在他的手心上,尤其是关节红肿处。
冰凉而刺鼻的酒精味蔓延开,薛宥卡赶紧伸出另一只手把外卖盖子盖上。
“不要乱动。”程誉看了他一眼,撕开创口贴,动作很轻地贴在他的手指关节处,一根一根手指地服务,一只手贴完,让他:“这只手给我。”
薛宥卡其实觉得贴这个没意义,因为那个手套是金属的,贴上反而会更套不上去,但他一句话也没有说,低头看着程誉认真的动作。
程誉细心地把他的另一只手也贴满了创口贴:“好了。”
薛宥卡抬起两只手,像小老虎那样五根手指弯曲起:“可是这样我不方便拿筷子了。”
程誉看着他卖萌,仍然没什么表情:“有勺子,或者我喂你。”
撕开餐具袋,薛宥卡拿出勺子,表示自己完全可以。程誉拆开所有的外卖盒,从麻辣子鸡里挑出没有骨头的鸡丁,夹到他的勺子里:“这样吃手还疼吗?”
“不疼了。”本来他也能忍受,就是程誉在这儿才这么如临大敌,其实创口贴都没有什么必要的。
程誉对他的好他是能清楚感觉到的。
“我发现你今天脾气变好了。”薛宥卡忽然说。
“狗屁的脾气好……那也就是对你好。”程誉自己先别过头去了,“吃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