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正第二天到公司, 直奔段钊:“单子拉出来了吗?”
他昨天交代的, 要一个成长性好、有长期投资价值的股票清单。
“老板, 我又不是神仙, ”段钊放下客户电话,“那不是个小活儿。”
“少谦虚, ”匡正握拳敲了敲他的桌板, “我知道你的本事。”
段钊无形中被小夸了一把,有点飘:“出了个粗略的,还没筛选好, 我想做得完美无缺再给你。”
“你再完美无缺, ”匡正轻笑, “到我这儿也是一堆毛病。”
段钊差点没让他噎死,确实,他们这些小妖精自认为得道成仙, 到匡正面前一秒钟就被打回原形,他乖乖点击打印按钮,文件出来,匡正直接从打印机里抽走。
最近市场整体低迷, 大量上市公司出现估值偏低的情况,匡正要在其中找到有定向增发计划或是证监会已经批准但还没完成募集的新股, 春节过后迅速买入, 做一个漂亮的熊市抄底。
边研究清单,他拨通韩文山的电话:“喂,韩哥。”
“哥”是跟着宝绽叫的, 韩文山对他也不见外:“匡正啊。”
“最近资金活泛吗?”匡正接一杯咖啡,在办公区溜达。
“这种市面儿,有钱都没地方投,”韩文山笑笑,忽然想起来,“对了,我小姨子让我谢谢你。”
“嗯?”匡正一下没反应过来。
“那个DOPA,”韩文山唏嘘,“她邻居一家全赔光了,倒欠银行八千多万,已经走法律途径了,胜诉的可能性不大,一旦败诉,还有一两千万的利息等着。”
那是匡正刚开始干私银时顺手积的一次德,也是因为这件事,他和韩文山认识,拉来了万融臻汇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高净值客户:“韩哥,你手头要是有一两个亿的闲钱,我有个产品给你。”
韩文山过去是个对金融市场很谨慎的人,自从跟着匡正做了几把,渐渐对投资有了信心:“你说说。”
“咱们捡个漏,”匡正把想法大致说了一下,“我会选一只潜力股,至少经得起市场两年的考验,以底价大量买入。”
电话那头,韩文山愕然,眼下这种大熊市,别人避着都来不及,匡正却要逆势而行,在一片恐慌中挖掘低迷本身的价值,这是令人折服的魄力和眼光。
“经济形势一定会回暖,而且不会太久,”匡正判断,“到时咱们这只股势必翻倍,三倍五倍、十倍二十倍都有可能。”
鱼龙混杂的市场,既有升值空间又能保持相对稳定的股票也就那么几只,这样稀缺的机会,匡正没给别人,而是给了自己,韩文山当即应下:“谢了,老弟。”
“哪里,”匡正啜一口咖啡,“韩哥,我不懂戏,对如意洲的关心也不够,你一直给宝绽撑着局面,还替他想着未来,我得谢谢你。”
韩文山立即明白,什么市场低迷、定向增发、一亿两亿,核心都是宝绽,因为自己想着给如意洲成立基金会,匡正反过来要投桃报李,他们这“两口子”,办事真讲究。
“匡正,”韩文山有些犹豫,“宝老板跟你提过吗,他想给如意洲换一条路走?”
匡正一愣,换一条路?难道是……
“他要找蓝天,”韩文山据实以告,“跟我商量好几次了。”
蓝天……匡正模糊记得,是那天如意洲的洗尘宴上,最后到的女人,名头是泱泱娱乐的蓝总,“他想……”匡正皱着眉头问,“走娱乐圈那条路?”
“我本来是反对的,”韩文山叹一口气,“但他掏心掏肺地跟我说,他不想在财富圈里混,混个五年十年,到头来除了钱,什么都不剩。”
匡正没想到宝绽竟然一直没放弃,这几天他人在家,心却全铺在如意洲上,他还是要搏、要挣,要从舒适圈里走出去。
“匡正,”韩文山语重心长,“宝老板说得没错,咱们这个圈子是安稳,可安稳转个面儿看,就是不思进取,他二十八九岁,能把浮华看淡,不容易。”
“他已经联系蓝天了吗?”匡正问。
“应该联系了,”韩文山答,接着补上一句,“过去我喜欢宝老板的戏,喜欢他身上的秦琼、寇准、杨四郎,但现在,我喜欢他这个人。”
因为宝绽骨子里就带着秦琼、寇准、杨四郎的乾坤气。
匡正没表态,在电话里静默。
“当然,你是他哥,也是我的私银,你说话有分量,”韩文山非常干脆,“你要是不同意,我立刻给蓝天打电话,让他驳了宝老板,我听你一句话。”
匡正长时间地沉默,他是不赞同如意洲进娱乐圈的,但再苦再难,那是宝绽的决定,任何人都没资格剥夺他的个人意志。
爱的前提,首先是尊重,“我没意见,”匡正一锤定音,“如意洲的事,宝绽自己定,走好了走坏了,我这个哥永远在他身后。”
“好,”韩文山没料到他这么大气,明明有掌控一切的空间,却选择袖手,“老弟,真他妈局气,哥服你。”
匡正苦笑,这时大门口进来一个人,显眼的高个子,一张胡同帅哥的脸,接待小姐认得他,微笑着问好:“时先生”。
时阔亭一眼在办公区看见匡正,跟接待小姐指了指:“我找匡哥。”
匡正挂断电话向他走去,看一眼表,十一点五十二分:“阔亭。”
“匡哥,”时阔亭的表情不大自然,“那个……我想把钱拿出来。”
离十二点只有八分钟,张荣的“戏剧性反弹”就要来了,匡正怎么可能同意他这时候“割肉”退出:“阔亭,你再给我几分钟。”
“我给不了,”时阔亭很坚决,亮出手机屏幕给他看,上头是正彩的K线,一个急转,砍头式下跌,“一晚上,已经跌了近一成!”
匡正的预期是百分之三到五,但动影传声的车翻在前头,市场对公司掌舵人离婚过于敏感也是情理之中,“已经跌了一成,”他放慢语气,想拖延时间,“再等几分钟,也无所谓吧?”
他的轻缓被时阔亭理解成怠慢:“你这是什么话!”他怒了,声音跟着走高,“这不是我一个人的钱,是如意洲的血汗!”
匡正不能当众说“正彩马上会止跌回升”,这有操纵股价的嫌疑,只能盯着分针跟他兜圈子:“不就是五百多万嘛,阔亭,赔了多少,我补给……”
“匡正!”时阔亭的脸沉下去,他不理解,这笔钱为什么拿不出来,越是拿不出来,他越发慌,“赔多少我认了,把剩下的给我!”
还有两分钟,匡正给了他三个字:“不可能。”
突然之间,时阔亭冲上去,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死死扣住。
整个大堂哄地乱了,老总在自家门口被人掐住脖子,保安拎着警棍往这儿跑,一伙人拉着时阔亭,匡正的脸眼见着越来越青,保安举着警棍要往下抡,被匡正哑着嗓子吼住:“谁也不许动他!”
随着他这声喊,时阔亭血气上涌,扼着喉咙把他推到墙上,杯里的咖啡泼出去,洒了一地。
“我去他……”夏可抄起桌上的保温杯就要往上冲,被段钊一把拽住:“干什么你,别添乱!”
“老板!”夏可指着人群中央的匡正,“老板太给那疯子脸了,发型都乱了!”
“你知道那是谁吗?”段钊搭住他的膀子。
“不就是如意洲管钱的吗,来找过你,姓时的!”
“那是老板的大舅哥,”段钊小声说,拍了拍他的肩膀,“放下,别冲动。”
大舅哥?夏可愣愣盯着他,这时隔壁桌的汪有诚刷着手机擦过他们,走上去,他有一股小老板的稳劲儿,分开人群,拍了拍时阔亭的肩膀,打声招呼:“你好。”
一片闹哄哄中,这样无机质的声音让时阔亭冷静,他转过头,看到一张戴金丝眼镜的白脸,手里拿着手机,屏幕冲着他。
“跌了百分之十,”汪有诚问,“你说的是正彩电子吧?”
匡正盯着汪有诚的手机屏,是新闻界面,左上角显示时间:12点02分,新闻标题是:张荣夫妇离婚采用信托构架,正彩电子股权结构毫发无伤。
张荣发了,十二点整,这一切终于可以尘埃落定。
时阔亭读着那条新闻,没读懂:“什么意思?”
“看看你的股票,”汪有诚金丝眼镜后的眸子含着笑意,声音却凉薄,“从K线图切换到走势图。”
说着,他朝匡正伸出手。
时阔亭按他说的调整界面,只看了一下,眼睛就直了,视线在手机和匡正之间来回切换,12点02分,离新闻发布只过去了两分钟,正彩的股价已经接近一天前的水平。
匡正握着汪有诚的手站直,拍了拍西装,先吩咐人处理地上的咖啡,然后揽住时阔亭的肩膀。
“匡哥……”时阔亭惭愧地低下头。
“没事,”匡正碰了碰被掐红的脖子,低声说,“你小子记着,无论是你还是如意洲,只要是跟宝绽有关的一切,我都会竭尽全力。”
时阔亭抬起头,百感交集着,绷紧了嘴角。
“你要百分之百相信我,”脖子刺痛,匡正仍然系紧了领带,“我匡正这辈子,绝不会坑你,坑宝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