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市局, 问询室内。

听完沈亦寒的话,祁臧很是仔细打量了他几眼。却见他是真害怕,也真挺傻白甜, 并很不像是装出来的。

当然,也不能排除他的演技好。他本来就是研究心理的, 知道哪种肢体语言和情绪表现容易骗过人。

收回视线, 祁臧拍拍李正正的肩。“你家有房间吗?”

李正正“啊”了一声,然后道:“有是有, 不过他不是想找你么?”

祁臧立刻呵斥:“我有家有室的,我不方便!”

李正正懵了:“——啊?”

该死的地下恋。

祁臧摸摸鼻子, 一拍桌子。“一会儿值完班,你带人回你家, 把人保护好。”

“哦……哦。”李正正做了个摸手机的动作。

祁臧一眼看穿他想干什么。“干正事儿呢!别想着跟柏姝薇八卦一些有的没的。”

“好的老大没问题老大。”李正正赶紧点头。

祁臧倒是拿出手机,给他悄悄发了条微信。“沈亦寒的话不可尽信。把他盯住了。”

放下手机,祁臧看向沈亦寒。“你先在这里待一会儿。我们还有点工作。一会儿李正正带你去他家暂住。我们会尽快查清凶手。也希望你能尽可能地配合调查。想起什么关键的信息, 随时告诉我们。”

见祁臧要走, 沈亦寒站起来。“那个祁警官, 我能再问个事儿吗?可能会很关键。”

祁臧看他一眼, 重新坐下来。“尽管问。”

沈亦寒也坐下了。他道:“这种案子……是连环杀人案吧?”

祁臧点头。

沈亦寒便又道:“是这样的……我这个徒弟拍给我的照片, 我没有看到死者正脸。网上呢,报道里又都是化名, 我不知道这三个受害者叫什么。但我想, 他不会随机杀人吧?

“我不知道这些受害者是不是跟我有关联。但你看, 这些画, 都是我的病人画的。那么他杀的人……会不会是我的病人呢?如果咱们能落实这一点, 分析出来他的杀人规律, 是不是能够避免其他人被杀?”

沈亦寒的病人, 祁臧之前确实看过。

但那些资料实在太多,他也无法一一核实清楚。

此时,严肃地打量了沈亦寒几眼,祁臧问他:“凤秋灵、李诗蕊、杨麦东,这几个名字,熟悉吗?”

沈亦寒一下子坐直了。“我、我对杨麦东这个名字印象很深刻。另外两个……不是特别记得。但我可以去查一下。”

祁臧眯起眼睛。“说说看吧。”

“我那会儿会接一下公益性质的心理项目。杨麦东差不多是我的第一个病人,也是我的免费服务对象,所以我印象很深刻。他是、是……对了,他是景区的工作人员,说是因为他和女朋友的失误,导致孩子丢了。后来孩子虽然没事儿,但死了一个女人。他就一直很内疚。

“对了,他女朋友,我也见过。他女朋友也很内疚的。我那会儿一直在想办法开导他们。还有——”

沈亦寒回忆了一下,“我记得,当时一共有三个小朋友走丢,他们亲眼看到了一个成年女人被杀,心理上都留下了阴影。我反正也要做公益,于是去学校对那三个小朋友都提供了心理辅导方面的工作。”

沈亦寒说的这番话,可谓没有任何破绽。

三个受害者,他声称只记得一个人的姓名。符合逻辑。因为这件事已经过去15年了。他要是全都记得反而不正常。

另外,杨麦东的女朋友、三个小朋友,他说的都和事实对上了。他只是忘记了他们的名字。

祁臧一边观察着他的表情,一边开口道:“李诗蕊,是这三个小朋友中的一个。至于凤秋灵,她是杨麦东的女朋友。”

沈亦寒脸色惨白,一下子站了起来。“那、那……难道他会从我的第一个病人开始下手?另外那两个小朋友会有危险吧?这……”

祁臧不动声色。“确实有这个可能。我们会马上把你的病人资料按年份整理出来,并与他们一一取得联系,提醒他们小心。沈先生请放心。”

离开问询室,又嘱咐了李正正几句,祁臧回到办公室,正想再看一看沈亦寒病人的资料,就遇到了刚赶过来的荣勇。

“师父这是——”

荣勇一脸严肃,径直走向祁臧办公室。“来,进来聊。”

待走进办公室,关上门,祁臧看向荣勇:“怎么说?”

荣勇道:“我跟张局取得联系了,也大概知道了他的去向。此外……有些事,张局不肯细说,但通过询问当年参与了那案子的老同志,我知道了15年前那件事的一些内情。”

竟不知何故,荣勇竟面露几分悲痛之色,祁臧皱眉问:“到底什么情况?”

荣勇叹了一口气。“你知道那起绑架案里,死的那个女人是谁吗?”

祁臧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什么来。“该不会跟张局有关系吧?”

荣勇叹了一口气道:“那是张局的妻子。那会儿,他们只在老家摆了酒,打算在锦宁市再领证、办正式的婚宴。只不过因为张局太忙,婚礼和领结婚证的事情,就一拖再拖,没曾想……

“他们的婚宴没有在这里正式举办,证也没来得及领,所以我们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件事。”

祁臧似有所悟。“张局这么多年一直单着,这是……是还没放下?”

“那肯定放不下啊。我这才了解到,他们很相爱的。而且,按他们老家的规矩,拜过祖宗、摆过酒,就算是正式夫妻了,只是差了一道法律上的手续而已,他俩都觉得哪天去办都可以。”

荣勇道,“而且,这事儿不单是张局死了老婆简单。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其实算是为了救小孩子,而放弃了他老婆。”

按荣勇了解到的情况来看,当时有两名歹徒。

警察赶去的时候,他们正开着一辆货车跑路。

一名歹徒在前面当司机开车,另一名则手拿一把刀,带着三个小孩、一个大人这四个人质待在车厢里。

警车即将包围这辆货车、将之逼停之际,车厢门霍然被人打开,里面的情况实在看得所有人都触目惊心——

四个人质被绳子绑着,歹徒把一个名叫李诗蕊的姑娘在怀里,用刀抵住她的脖子,刀尖锋利,靠近年仅12岁姑娘的脖子,立刻就见了血。但凡他再用力一点,李诗蕊就会立刻丧命。

此时这小姑娘的情况无疑十分危险。货车在飞驰且不说,车厢狭窄,狙击手实在难以找机会射击,更何况歹徒还把小姑娘挡在了面前。

“全部给我撤退,不然我马上弄死她!”歹徒厉声威胁。

而就在这个时候,张云富深爱的妻子悄悄站了起来,她依然被绑着双手,但双脚已经挣脱了。

一边悄然接近歹徒,她一边朝张云富使了个眼色。

张云富懂得她的意思,她是想找机会夺走李诗蕊,或者想办法吸引歹徒的注意。总之她要帮张云富找一个机会,让他能够击毙歹徒。

在张云富看来,这无疑会让自己的老婆陷入到巨大的危险中。

可是眼看着警车追着不放,那名歹徒眼睛都红了,大喊一声:“好。反正还有三个人质。我先杀了这个,看你们把不把我说的话当真!”

眼看着李诗蕊的性命危在旦夕,张云富的妻子来不及多想,迅速行动了,她大步朝歹徒冲过去,狠狠撞向他。

“你他妈找死!”歹徒一个不稳,在疾驰的车厢内摔倒,张云富妻子赶紧抱起李诗蕊,转过身将她护在怀里。

歹徒迅速持刀站起来奔向张云富的妻子,也正因为他这个动作,他的后背露了出来。

张云富再不迟疑,亲自扣动扳机,子弹瞬间没入歹徒的胸口。

可与此同时,他的刀也刺入了张云富妻子的脊背。

“怎么说呢……这件事有点,张云富为了保护孩子,放弃了自己妻子的意思。所以他觉得对不住妻子。这件事也成了他此生最大的隐衷,他不愿对任何人提及。”

荣勇道,“最近也是快到他妻子的忌日了。他去某个山里怀念他妻子了。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离开几天,算是他一年里唯一的假期了。具体的位置,他倒是还不肯告诉我。”

祁臧立刻道:“不行,你得把具体位置问出来。李诗蕊、凤秋灵,都死在深山老林这种没监控的地方。看来凶手是有意为之。我还是担心他会对张局下手。对了,另一个歹徒呢?”

荣勇道:“还在牢里,没出来呢。”

“他们就是单纯的人贩子吗?”

“是的吧。据我目前了解到的信息,是这样。你有什么想法?我回头再去问问。实在是当年这案子不是我办的。”

语毕,荣勇叹口气,再拍拍祁臧的肩膀。“你也注意休息,不能这么老熬着。这回的凶手不简单。后面还得斗智斗勇呢。早点休息吧。”

“嗯。我再整理一下资料就回去。”祁臧再叮嘱了他一句,“师父,记得问位置。”

荣勇点点头,“知道。不过你也别太操心。张局的行踪没跟任何人透露。再说他又是老刑警了,没那么容易上钩。”

·

祁臧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3点半了。

熬了一天,他不可谓不困倦。

然而在走进客厅,他看到许辞盖着一条小毯子,窝在沙发里睡着了,一盏暖灯照在他身上,显得他眉眼都那么动人。

那一刻,祁臧身上所有的疲累都离奇地消散了,只剩下无尽的暖意与柔情。

看了许辞好一会儿,祁臧轻手轻脚地靠近他,想把他抱到床上去睡。不过许辞到底惊醒了。

揉了下眼睛,打了个呵欠,许辞坐起来朝祁臧一笑。“回来了。”

祁臧赶紧上前扶着他往卧室方向走。“睡觉去。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许辞摇头。“心里有事,本来也睡得不熟。”

“心里有什么事儿?记挂着我的案子?”

“嗯。算是吧。有什么进展?”

片刻后,许辞照例去给祁臧盛了暖胃粥。

祁臧趁喝粥的功夫,倒也把进展大概给许辞讲了一下。

“所以现在,有两个突破口,一个是从张云富妻子的亲朋好友出发去找凶手,凶手可能是为了她的死,而报复跟绑架案有关的所有人。至于另一个突破口,就得看沈亦寒说没说实话了。”祁臧这么总结道。

听罢,许辞若有所思地一抬眉,祁臧看出来什么,问他:“你这表情不一般啊。”

许辞倒也如实回答:“那么,为妻子复仇的,会不会是张云富本人呢?”

祁臧几乎失笑。“你就这么怀疑他?”

许辞不置可否一耸肩,想起什么,又问祁臧:“你刚才说,沈亦寒那个徒弟的网名,是什么来着?”

祁臧道:“‘春雨楼头’,这有什么说法?”

许辞把手撑在掌心,抬起眼眸看着祁臧。

那一刻他的瞳色忽然变得无比深邃。

“‘春雨楼头尺八箫,何时归看浙江潮。芒鞋破钵无人识,路过樱花第几桥’,这是李商隐的诗。”

话到这里,许辞缓缓坐直,手指放在祁臧的碗边轻轻敲了一下。“樱花。山樱。沈亦寒的徒弟,应该是山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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