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三日后,新一轮比试开始,仍是四人混战,留到最后的一人晋级。

上台之前,乐无晏照旧先观察了一番对手的情况,两名金丹后期,一名金丹中期,整体实力看似不如上一场,但好巧不巧,这三人是同一个门派的,身着一模一样的宗门弟子服,看起来还颇为熟稔。

“我觉得天道肯定在耍着我玩。”

小声跟身边人抱怨完,徐有冥轻拍了拍他后背:“尽力而为,上去吧。”

乐无晏深吸一口气,飞身上台。

那三人也同时落到台上,自觉站到了一块,与乐无晏隔了大半个比试台泾渭分明。

三对一。

乐无晏不抱任何侥幸心理,先出了手。

凤凰真火随风送出,耀目火焰席卷向前,短短十数丈的距离,那一团火焰涨大了数倍,所过之处一片焦灼,连周遭的空气都仿佛被融化洞穿,带着滚滚热浪,猛冲向对方。

那三人不慌不忙,其中一水灵根修士立刻以倾泄而下的洪流抵挡,洪水呼啸奔腾而至,扑向那一团烈焰,瞬息便已将之包裹住。凤凰真火水浇不熄,但这御水之人修为比乐无晏高了两阶,真火困于水中,狂啸挣扎,不熄不灭,也不能再近到那几人身前。

另二人随之放出御火灵器从旁协助,灵器罩于被困住的火焰之上,光芒大作,不断试图吸收减弱凤凰真火的威力,如此三重夹击下,乐无晏释出的那一团真火虽还明耀夺目,却已不能发挥作用。

乐无晏见状立刻收手,不再浪费灵力。

他不过先试探一二,心知这三人必早打听清楚了他的本事,有备而来,不会那般好对付。

那几人却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一句“小子,该我们了”,转瞬已一齐攻了上来。

秦子玉过来时,乐无晏仍在与台上三人周旋,秦子玉今日的比试比乐无晏要早一场,耗了近两个时辰艰难胜了,完成了徐有冥说的进前一万名的目标。

看到乐无晏在台上与那三人斗阵法,秦子玉分外诧异,他还是第一次见在这比试台上以阵法互相攻击的,毕竟成阵需要时间,攻击力愈强的阵法愈难,有这工夫对方都攻到面前来了,没谁会傻到干等别人施法成阵。

其实乐无晏先前已与那三人斗了快两炷香的时间,对方各种攻击手段齐上,却无一奏效,反而空耗了己身灵力,护身真灵这东西他们不知道是什么,但想到前面一场乐无晏那几个对手的下场,之后果断变换了招数,三人分散开,各占据比试台一角,几息之间竟以身成阵,以乐无晏为中心点包抄。

这便是三人身为同门又彼此熟悉的好处,这阵法想来是他们特地准备的,分外霸道,乐无晏困于其中,虽针对肉身的攻击可被他的护身真灵挡住,但这阵法攻击的却是他的神识,比他上一轮对战中用来扰乱人神智的符箓还要厉害得多。

神识不断被震荡的滋味分外不好受,若是一般人落进这这阵法中,必定错乱癫狂,轻易就会做出自毁之举。

但乐无晏不是一般人,他曾经是大乘期巅峰的修士,在那幻境之中甚至突破了渡劫只差一点就能飞升,他稳固神识的经验远比一般金丹初期修士丰富,加之先前对上向志远时掉以轻心差点着了道,因而在察觉到不对时,乐无晏第一时间就屏蔽了自己的神识,彻底关闭,不看、不听、不闻。

被困在阵法中出不去,他干脆坐下,一样开始掐诀施法。

一息之间手中指诀已变化了千百次,灵力绕于其间,外人不知他还擅长阵法之道,待到他手中结成的法印猛烈击打出来时,那三人尚未反应过来,其中修为最低的那个已被一击击中,瞬间撞飞出去,差一点直接摔下台。

秦子玉过来看到的,正是眼前这一幕。

他有些替乐无晏捏了把汗,台上斗法愈加激烈,那三人试图以阵法扰乱乐无晏神识的同时,还在不断释出各样的攻击,无所不用其极。

三对一,斗的还是修为最低的那个一,到这个地步,却是少见。

两方再次陷入僵局时,台上忽然响起了埙声,自被困于阵法中间的人传出,轻缓悠扬的地籁之音,如划破浓雾的一道亮光,瞬间捉住了所有人的耳膜。

只见乐无晏盘腿坐于阵中,闭着眼的神色格外沉定,陶埙置于唇下,埙声缓缓流淌而出,飘飘荡荡、不疾不徐,又隐约透着一丝说不出的诡异。他整个人被那一层红色真灵笼罩,仿若谪仙之人,若非另一只手还在不断掐诀结出法印,竟与这比试台上的气氛格格不入。

埙声如潮水一般向外扩散漫延,淌遍整个比试台,再漫向台下,是从未有过的空灵入耳,叫人不知不觉间已沉浸其中。

回神之时,那埙声已浸入神识之中,再不能驱逐。

变故骤生。

乐无晏忽然睁了眼,灼亮目光盯着阵外的那三人,唇角弯起一道不易察觉的弧度,再出口的埙声陡然变了,不再是如泣如诉悠扬婉转,突如其来的慷慨激扬、声嘶力竭,甚至有杀戮之意缠于其中,音律连着音律,源源不断、迅疾如驰,以横扫千军、锐不可当之势侵入人神识之中。

台下看客尚且能后退躲避,台上那三人猝不及防,神识被这埙声天翻地覆地搅弄、割裂,仓皇想要关闭却无用,从这埙声入耳的那一刻起,他们已再无法将之屏除在外。

所成阵法已无法维持,被这埙声一再攻击神识,那三人头疼欲裂,哀嚎怒吼,丑态百出。

乐无晏手中法印再次凝结成形,这一次他用了十成力气,一气将之轰击出去。

对手三人甚至已无力释出灵力护体,肉身撞上那道法印,齐齐撞飞下台。

乐无晏下来时,周围无数复杂目光落向他,他只做没看到,听到秦子玉说也进了下一轮比试,十分高兴,当下要徐有冥实现承诺,将奖赏给他。

徐有冥递给了秦子玉一盒极品丹药,都是可助他稳固丹田的,秦子玉刚刚吸收了乙木之精扩容丹田,这些丹药正合他用。

此外还有一枚藏了一道护身剑意的符箓,给秦子玉在危急时刻用来自保。

秦子玉大喜过望,接下东西与他们道谢。

乐无晏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笑攀住徐有冥的胳膊,小声与他道:“我发现我还挺有音乐造诣,我埙吹得不比你差吧?”

徐有冥点了点头:“你向来如此。”

乐无晏:“真的?”

徐有冥:“真的。”

乐无晏略微意外,没想到徐有冥会这么说,就听秦子玉也笑道:“夫人埙吹得确实很好,一开始那一段,十分引人入胜,若不是在比试,我都想听夫人再吹一段。”

乐无晏刚想说“回去便吹给你听”,被徐有冥打断:“走吧。”

乐无晏好笑道:“你怎么这么小气啊?”

说了几句话,他们准备离开,却有人找上来,是极上仙盟的修士,态度十分恭敬,与乐无晏道:“盟主想请仙尊夫人去一趟仙盟分舵。”

乐无晏:“请我去?他想干嘛?”

徐有冥不着痕迹地挡在了乐无晏身前,声音冷淡:“原因。”

对方道:“盟主说,仙尊若是不放心,可与夫人同去。”

徐有冥仍是那句:“原因。”

对方犹豫了一下,说了实话:“盟主夫人受了风寒,发高热不止,用了许多法子都不见好,盟主想请仙尊夫人前去看看。”

徐有冥沉声:“青雀不是大夫,不会给人治病。”

对方却道:“盟主说,想请仙尊夫人以凤凰真灵为我们夫人试一试,或能有用。”

凤凰真灵确实有救病疗伤之效,但乐无晏听着却觉得奇怪:“你们盟主,堂堂渡劫期仙尊,竟然拿普通人的发热风寒束手无策?”

对方尴尬道:“……夫人去了便知道了。”

徐有冥仍要拒绝,乐无晏冲他示意:“我们跟他去一趟吧,去看看也没什么。”

见乐无晏已打定主意,徐有冥只得答应。

乐无晏回头叫上秦子玉一起:“小牡丹你也跟我们一块去。”

秦子玉想拒绝,乐无晏没给他机会,坚持道:“一起去看看。”

极上仙盟分舵就在不远处,他三人一上岛便有人来迎,直接将他们带去了岛上至高峰上,这里建了重重殿宇,谢时故这位盟主的寝殿是其中最恢弘的一座。

再见到谢时故,乐无晏有些诧异,这人阴着脸,眉宇间都是戾气,哪还有半分平日里的潇洒不羁之貌。

“多谢夫人前来。”难得一次,谢时故主动道了谢,虽然语气十足生硬。

乐无晏想奚落人的话倒没意思说了:“人呢?我去看看。”

谢时故:“在后边。”

齐思凡人在后殿之中,昏迷不醒,脸颊瘦得已快凹陷下去,面色苍白无一丝血色,仿佛只剩一口气吊着。

乐无晏看了不由拧眉:“他怎么病得这么厉害?那些灵丹灵药随便喂一点,都不至于这样吧?不是还有那传说中能治百病的通天河水?何况盟主一渡劫期的修士,随便就能给人治病疗伤,何至于此?”

谢时故神色难看,解释道:“吃什么吐什么,水也喂不进去,我没法以灵力为他救治,他不让我靠近,对我的灵力十分排斥,强行施法会让他吃更大的苦头。”

乐无晏闻言略无言,道侣做到这个份上,究竟有何意思?

但既然来了,便不能见死不救,他示意谢时故:“你和你的人都出去。”

谢时故沉着脸,显而易见地不愿意,乐无晏道:“那不然你另请高明。”

谢时故带人退了下去。

没了极上仙盟的人盯着,乐无晏伸出手,凤凰真灵缠于手掌,紧闭着眼的齐思凡抗拒了一瞬,很快又安静下来,那些凤凰真灵化作光点,自他心口处慢慢没入身体内。

片刻后乐无晏收回手,秦子玉担忧问他:“好了吗?他还没醒。”

“没这么快,等身上热度退了就能醒,应该是没事了。”乐无晏说完,目光转向了徐有冥。

徐有冥看出他的想法,轻摇了摇头。

不行。

他们能做的只有这些,若是多管闲事,与谢时故彻底对立,会有更多无穷无尽的麻烦等着他们。

乐无晏自然也知道,但看到这样的齐思凡,念着与他的前缘,不免唏嘘。

走出殿外,谢时故就守在外边,见到他三人出来,立刻问:“他如何?”

“晚点便能醒,”乐无晏没好气,“我看他会变成这样,分明是生无可恋,盟主如此强迫一个手无寸铁之人,实在为人不齿。”

谢时故眸色微冷,但没反驳,只道:“今日多谢夫人出手救我道侣,小小薄礼不成敬意。”

他身后有人奉上了几株上好的灵植,乐无晏一眼没看:“不必了,你送了小牡丹一块乙木之精,还教了他一套剑法,已经足够多了,就此扯平吧。”

谢时故瞥了一眼他身后人,痛快道:“好。”

之后乐无晏他们三人不做停留,径直离开。

回到紫霄岛,天色已沉。

秦子玉小声说要回屋去修炼,乐无晏也不多言,挥了挥手:“你回去吧。”

他不好说太多,确实得秦子玉自己想开。

人走之后,乐无晏有些不高兴,在徐有冥目光落过来时,移开眼,不想理他。

安静一阵,徐有冥忽然道:“你从前,从不会在意别人之事。”

秦子玉也好、齐思凡也好,若是在前生,乐无晏根本不会这般在意上心,他那时活得没心没肺、肆意逍遥,唯一一次大动肝火,也只是因为他爹娘之事,如今确确实实还是变了些。

乐无晏:“因为我现在觉得人还是得有几个朋友,要不死了都没人惦记不行?你这也要吃醋啊?”

“不是吃醋,”徐有冥道,“只是提醒你,即便想助人,也不能给自己惹麻烦,更不能将你自己置于危险中。”

乐无晏听着他这语气,忽然想起上次自己以身犯险去换秦子玉,这人便生了气。

徐有冥才是真正除了他,不在意任何人的那个。

乐无晏没话可说了:“……好吧,我知道了,我再不想这事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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