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飞升之后（六）
将容的提议正合他们所愿，他们来这一趟九重天，本就是为了回去看看。
于是分成两路，秦子玉与谢时故单独离开，乐无晏和徐有冥带着两名弟子去了东洲。
乐无晏当日送回来的那群青鸾在这片故土成长，已有二百余年，即将到化形之时。
将容将他们照顾得很好，小凤凰们无忧无虑、无愁无烦，养得膘肥体健、毛羽鲜亮，长势喜人。
一落地，成群的青鸾鸟自四面八方迎向他们，绕着乐无晏与徐有冥盘旋飞翔，鸾鸣不止。
不只是乐无晏，徐有冥也受到了这些青鸾鸟的热情相迎，因他身具凤王骨。
但到最后，小凤凰们落至乐无晏身边，围着他呦呦叫，最喜欢的仍是乐无晏。
乐无晏挨个摸过去，十分满意。
明瑾现身出来，拍了几下手掌，有意吸引那些小凤凰。
小凤凰们却不看他，明瑾奇道：“从前在逍遥山中就是，这些小东西到底怎么分辨我和师父的？师父现在身上连凤王骨都没有了啊……”
戚烽道：“血脉的力量吧，与外貌无关。”
所以将容天尊说的没错，即便乐无晏没了凤王骨，他依旧是这些小凤凰们认定的、唯一的凤王。
只要他一直修炼，待有朝一日，有了凤王的实力，他依旧能化形，他身上那根护心骨，终将成为新的凤王骨。
徐有冥走上前，以仙力驱散了一众小凤凰。
乐无晏回头冲他笑：“夭夭，你也很久没来过东洲了吧？走吧，我带你到处去看看。”
徐有冥颔首，跟上他。
东洲虽不及万年前繁华，但有了那些回归的小凤凰，也不再是一片寂静荒土。
那十年乐无晏让这里的生机复苏，按着自己喜好重建了东洲，如今这地方放眼望去，竟颇似逍遥山，琼楼玉宇掩映在渺渺山水间，是仙土，又仿若人间极乐。
“这地方很好，”徐有冥目光缓缓扫过四周，万水千山尽在他黑深眼瞳里，“你若是想，我们可以一直留在这里。”
乐无晏：“别啊，我都说了我想回去一重天，这地方虽好，但五方天庭里更好玩。”
徐有冥轻蹙起眉：“好玩？”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乐无晏抬手拍拍他手臂，让他放宽心，“怕我玩物丧志呗，你看我这两百年，也没耽误修炼吧，留在九重天上修炼仙根是快，但在五方天庭中历练，也是一种经历，有何不好？”
徐有冥道：“你心里有数就行，有一件事……”
他说到一半，犹豫改了口：“算了，不重要了。”
“什么不重要？”乐无晏追问。
被乐无晏目光盯着，徐有冥沉默一瞬，道：“从前答应你的事情，没有做到。”
乐无晏想了想，没想明白：“有么？”
徐有冥喉咙滚动，眸色更深沉：“待你化身真凤那日，来东洲求亲，我没有做到。”
乐无晏笑了，慨叹道：“也是哦，不过我俩反正已经结契了。”
而且是两次。
徐有冥：“嗯。”
就是可惜，两次结契都过于草率，当年说好的事情，最终没有做到。
明瑾闻言凑过来问他们：“还有这事？要不等师父再次能化身真凤了，让仙尊再求一次亲，你们再补办一场结契大典？”
乐无晏伸手敲他脑袋：“补办给谁看？你和戚烽？”
明瑾：“也可以啊。”
乐无晏：“不可以，不必了，不需要。”
戚烽则问徐有冥：“上阳泽与东洲这里比，如何？”
乐无晏抢先道：“上阳泽好。”
明瑾：“好在哪里？”
徐有冥看着乐无晏，也想听他的答案。
乐无晏笑道：“因为上阳泽，有我的扶旴天尊啊。”
徐有冥牵住了他的手：“那去上阳泽吧。”
上阳泽依旧是万年前的模样，一贯的冷清。
游走其间，乐无晏忆起从前种种，心绪浮沉不得平静。
在他还是仙界那只青鸾鸟时，与扶旴天尊真正相处的时间，不过短暂几百年，之后便是漫长的分离，但当年的一切，甚至那些细微末节，他都记得清楚。他一直以为自己没心肝，其实不是，从当年第一眼撞进白衣仙人眼中那刻起，就已刻骨铭心。
“夭夭，你居所前这些花草，怎长得乱七八糟的？将容姐姐不是说有来帮你打理吗？为何都不修剪一下？”
乐无晏敛回心绪，自己找话题与徐有冥闲扯。
徐有冥看了一眼：“你种的，挺好，不用修。”
乐无晏记得，是他当时贪玩，随手撒下的一把种子，就撒在那些幽竹之下，其实格格不入。
那之后仙魔之战打响，他再没心思顾及这些玩乐之事，回去了东洲。
徐有冥帮他留住了这片花草，被天道降罚入黑谷之前，特地交代了将容不要动它们，唯希望那时说着“长出来肯定好看”的乐无晏终有一日还能回来，来亲眼看一看。
“我说你啊……”乐无晏拖长声音，却再不能说什么。
先前那一点错失了时间的遗憾，到底被抚平了。
以后还会有更漫长无垠的岁月，他们再不分离。
星垸海中，秦子玉与他的剑灵一起，靠坐在红叶树上，正闭目养神。
谢时故环过他的腰，将他揽在怀，双手交握，细细感知他手心的温度。
秦子玉闭着眼小声道：“这个任务其实还不错，没有白来，我们不但回了这九重天，在八重天秘境里那三个月，你的灵体似乎凝实了不少。”
谢时故侧头，小心翼翼亲吻他脸颊。
秦子玉笑着提醒他：“云殊，你不必这样小心对我，跟以前一样就好，你这样我还挺不习惯的。”
谢时故垂目看去时，秦子玉已睁了眼，眼中有揶揄之意：“你以前对着我行逼迫之事时，不是挺能耐的吗？”
谢时故：“……我不记得了。”
“别装了，”秦子玉好笑道，“我问你啊，小乞丐就算了，毕竟你那时还没恢复记忆，小牡丹呢？你记得时微还爱上了别人，是不是说明，也有别人能取代时微，你是可以变心的啊？”
谢时故：“怎可能，那个别人就是你，否则不会有别人。”
这么简单的道理，偏偏他当初偏执入魔、一叶障目，怎么都没想明白。
谢时故的声音里没有犹豫，秦子玉心头一松，他知道，他当然也知道。
在谢时故目光注视中，秦子玉的样貌慢慢变回了他本来的模样，不是术法，是本就如此。
他从前是天尊，即便轮回万载每一世容貌都不同，但自飞升入仙界那一刻起，已可以恢复本来样貌，之前是他自己不愿意。
让谢时故喊他时微，又非要用这一世的容貌，那一点微妙别扭的心思，他是故意的。
谢时故：“以后都这样？”
秦子玉：“你不喜欢啊？”
他变回小牡丹的样子，板着脸道：“谢盟主，你欺人太甚。”
再变回前世小乞丐的样子，拉住谢时故的手，喊他：“哥……”
谢时故看着他玩变脸，笑容满面：“再叫一句。”
秦子玉：“不叫了，你好意思吗？”
谢时故笑过再次将秦子玉揽入怀，低下头，下巴抵上他肩膀：“时微，当年我来这星垸海，就是在这株树上偷看你练剑，记得吗？”
秦子玉：“嗯。”
谢时故一声叹：“我们结契那日，我说我们还有千千万万年，不是假的。”
秦子玉：“我信。”
谢时故不再说，在这九重天上的星垸海中，他拥着失而复得的爱人，彻底安心。
他俩回去明霞宿时，乐无晏几个已先一步回来。
看到秦子玉的脸，乐无晏惊异道：“小牡丹，……你还是小牡丹吗？”
秦子玉温和笑道：“夫人，我不是吗？”
他故作伤心道：“小雀儿从前明明也很喜欢我，我们认识近千年，却比不过小牡丹和夫人短短几百年的情谊吗？”
乐无晏嘟哝了一句“那不都是你”，不再纠结这件事。
秦子玉收敛玩笑之意，认真说道：“我轮回了万年，每一世的事情都记得一清二楚，都是我的一部分，自然不会忘。”
谢时故皱眉：“前头那些都忘了吧。”
秦子玉摇头：“不行，忆苦才能思甜。”
将容道：“现在这样就挺好，你们在下界的种种当做历劫，不必过于耿耿于怀，也不必回避。”
乐无晏赞同：“姐姐说的是。”
在明霞宿吃喝了一顿，他几人与将容告辞，准备回去一重天。
将容命人安排仙车，送他们离开：“我手头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就不远送了，都走吧走吧。”
听出她语气里的怨气冲天，众人也不好意再待这里碍事碍眼，麻溜滚了。
仙车往下重天去，乐无晏提议：“我们再去一趟八重天吧。”
徐有冥：“去做什么？”
乐无晏：“任务奖励还没拿。”
这次他们回九重天，各自去老巢里拿了足够多的仙石和好东西，一人三千仙石的任务奖励，实在算不上什么，但辛辛苦苦三个月，杀了那么多恶臭异兽，就这么做白工，别说乐无晏不乐意，其他人也不乐意。
车停在八重天的东方天庭天门外，下车前，秦子玉提醒道：“脸。”
乐无晏：“将容姐姐不是说他们已经知道了，无所谓。”
守天门的仙官听闻他们是来讨要任务奖励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让他们在这等着，说要进去禀报上官。
等了两刻钟，终于有人来，是东方天帝带着数位天君亲自迎了出来。
一如将容所料，她虽说了“不是”，却将乐无晏他们留在九重天近半个月，这些天帝天君回来一商量，始终对他们身份有怀疑，更相信他们就是从前那几位。
但面对伸手问他们讨要任务奖励的乐无晏，一众天帝天君依旧不知该以何种表情应对。
“你、您们的脸……”
乐无晏不耐烦道：“将容天尊帮我们改了容貌，怎么，你有意见？”
东方天帝：“没、没有。”
他抹了抹脑门上的汗，他不怕这几位天尊，但最怕这位从前每次去上阳泽都能碰上，以捉弄戏耍他们为乐的凤王子。
乐无晏这种一听就是假的借口，他们还不能拆穿，脸上赔着笑，恭恭敬敬送上了六份奖励。
是六份，连三个灵也算上了，毕竟其中有那位最奸诈的云殊天尊，就算他现在灵威弱得可以忽略不计，他们也不敢随便得罪，何况另两个灵还与扶旴天尊和凤王子长一个样，他们也不敢看轻了。
天帝犹犹豫豫似还有话说，乐无晏收下东西一挥手：“多谢了，我等这就回去一重天了，不必多送，对了，一重天里都是我们这样的低阶小仙，诸位身份尊贵，就别随意去一重天扰民了。”
东方天帝：“……知道了。”
仙车扬长而去，众天帝天君松了口气。
东方天帝嗓子眼里憋出一句：“还是知会一声一重天的掌天官吧，让他们好生伺候着那几位祖宗。”
只要不大闹天宫，别的他们都能承受，……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