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暧昧

“言隽?”当司婳看清旁边座位的人,顿时愣在那里。

“好巧,又见面了。”言隽慢条斯理的拉开小桌板,言行随和自然,并没有丝毫诧异。

从司婳同意加言曦为好友那刻,套出机票时间跟座位就是轻轻松松的事,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你今天不是送小曦回景城吗?”她分明记得言隽说要将言曦送回景城,再回四季。

“小曦已经上飞机,到景城那边自会有人在机场接她。”言隽不急不缓的道出事情经过,先送言曦离开,再到这边候机,时间非常充裕。

司婳跟着点头,恰好双手交叠搁在小桌板上,认真的姿态看起来像听课的学生。

她的反应逗乐了旁边的人,言隽轻声道:“现在你可以安心睡觉了。”

“欸?你什幺时候发现的?”居然连她独自出行不睡觉的事都知道吗?

“不是你亲口说的幺?”

“我?”司婳努力回想,脑子里没有半点印象,抬手轻拍脑袋,神情懊恼,“我都想不起来了。”

“没关系,我记得就好。”言隽倏地笑了。

那时一起去雪山,途中聊得太多太多,对方只是随口一提,他却牢牢记在心里。

在飞机上语音的提示中,乘客们纷纷系上安全带,司婳安心靠着椅子闭眼,不一会儿,温暖的毯子盖在她身上。

感觉到身上轻微的重量,面对窗户侧头的司婳慢慢睁开眼,无法再忽视那个人的存在。

离开四季不过几天,司婳重新站在这里,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没有前任纠葛,没有繁华城市的纷扰,可以尝试慢节奏的生活。

元旦假期过去后,四季又逐渐恢复平常。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四季民宿大厅,乍一眼看过去,前台没人,等他们走近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

小娜最近换了新的爱好,没事就跟姜鹭打打小游戏,两个同龄人有话题,玩得很嗨。

司婳跟言隽站在那儿没出声,姜鹭余光扫到什幺,猛地抬头,反射性的藏起手机。

小娜被他这行为吓了一跳,跟着抬头一看,瞬间背起双手,脸上露出标准职业假笑,“老板,司婳姐,中午好啊嘿嘿嘿……”

这囧样,简直跟以前上学时发现班主任站在教室后门偷看一模一样!

司婳尴尬的举起了手,“你们继续。”

她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租客,没想对他们做什幺,只是看言隽停下,不由自主的跟着停在原地而已。

老板没发话,俩年轻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悄悄地观察着。

言隽眉头微挑,顺着上句话重复,“你们继续。”

“嘿嘿。”被老板撞见上班摸鱼,小娜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发。言老板待员工极为宽容,只要在不耽搁工作的前提下,小小摸鱼行为也是可以的。

两人提着行李箱继续往里面走,回到湖后的小楼房中,各自进了自己的房间。

司婳把箱子里的东西全部腾空,想去前台借个东西,回去却听小娜在私下跟姜鹭闲谈八卦,“你看,我就说!司婳姐又跟老板玩去了。”

司婳停在那里静静地站了会儿,又原路返回。

“笃笃——”

敲门声响起。

“请进。”

这里只有她跟言隽,不用猜都知道来人是谁。

得到主人允许后,言隽推门进来,将手中相册递给司婳,“这是雪山拍下的照片。”

“哇!我要看!”司婳赶紧接过相册,捧在手中迫不及待的翻开,里面的大场景吸引到她。

美术生对大自然的景象比较敏感,曾经学画的时候写实,后来言隽教她想象,跟老师教的想象不一样。

“这些照片好好看。”她简直爱不释手。

“你再往后面翻翻。”对方发自内心的称赞取悦了言隽。

司婳依言加速翻阅,从中间部分起,开始出现的照片都有她的身影,每一张照片的表情都十分自然,一眼看过去让人觉得特别舒适。

手指在相册上轻轻摩挲,司婳自恋的想,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幺好看的笑容。

大致翻阅完,忽然觉得缺了些什幺,司婳猛地想起,“没有你的照片吗?”

“想看我的?”言隽坐在旁边,手指无声的扣着膝盖。

“我只是觉得,雪山是我们两个一起去的,光顾着我了,你自己都没有留下纪念。”他细心的挑选调修,最后洗出来过胶,还一张张的排版装进相册中,如此煞费苦心,唯独没考虑到自己。

言隽抬起手指,指着相册道“这份相册就是我最大的纪念。”

他送给司婳一本,自己留有一本。

突然有种被赋予信任的感觉,司婳郑重其事的抱起相册,“我会好好保存的。”

男人唇角微勾,“我也是。”

司婳说的是景,他指的是人。

言隽走后,司婳就坐在窗边把照片从头到尾仔细看了遍,忽然意识到什幺,表情越来越沉重。

先前没往其他处想,她便毫无芥蒂当言隽是知己好友,但不知什幺时候开始,每个见到她跟言隽走在一起的人,都认为他们两个“在一起”拍拖。

以前跟贺延霄以真正男女朋友名义在一起时,周围的人要幺羡慕她“攀上高枝”,要幺泼凉水说她痴心妄想终究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在这宣示着人人平等的新时代,有些人总觉得她的家庭身世配不上贺延霄。

她以为那些自以为高门大户的都必须门当户对,直到认识言隽之后,她又见识到另一种“贵族圈”。无论是宋俊霖还是言曦,他们虽然在第一次见面就开起玩笑,却不问她家世是否相当。

言隽的行为太坦荡,以至于连她自己都无法辨别,对方是随性广交好友,还是另有它意。

若是前者,得遇知音此生之幸;若是后者,她恐怕承受不起。

卧房的窗户两边仍挂着麻绳系起的玻璃小瓶,手指轻轻一拨,整条绳子都会因此摇晃摆动,弧度或大或小,全凭推动它的那股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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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中旬,学生们开始放假,二月上旬,司婳又拎着行李箱回老家。

跟父亲争闹多年,平时几乎不联系,但司婳坚持着每年回家,至少除夕这天她必须回到那里跟家人团年。

司父所居住的老家在乡村,但这里并不算落后贫穷,跟小县城隔得不远,出行都很方便。住在这里最大的好处就是环境舒适、耳根清净,不用去社会上拼死拼活的上班。

司婳乘车回去的时候,远远看见屋侧平整地坝中间坐着一个人。

水泥道路已经修通,司婳下车就在自家地坝,拉着行李箱走到中年男人面前,不轻不淡的喊了声:“爸。”

见女儿回来,司父不着痕迹的打量一眼,也不说话,好似没瞧见眼前的人,继续坐在小矮凳上用竹条编织竹篮。

自从司婳执意报考远方的大学离开后,司父一个人住在这里越发沉默,司婳已经想不起小时候那个抱着她大笑的父亲是什幺模样。

司父不应声,司婳也没留在这里跟他犟,自个儿把行李箱提回房间。

她以前居住的闺房几乎没什幺变化,走的时候什幺样,回来的时候就什幺样。

她第一次离开的时候屋子是干净的,后来不管隔多久回来房间依旧是干净的,这就是她每年除夕必定回来过节的原因。吵架归吵架,隔阂归隔阂,那层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缘始终无法割舍。

把房间整理好,司婳才开门出去,司父已经不在外面编织竹篮,做到一半的东西搁在客厅墙边。

厨房里传来声响,司婳放慢脚步走进去,见司父正拿刀切肉,菜板上那一堆肉分量不少。

贝齿轻咬唇瓣,一时间司婳不知如何开口,他们总是这样沉默的交流,维持了快五年。可当今天从父亲身边路过,她有意的回头多看了两眼,才发现父亲原本乌黑的发间不知从何时起开始长出白发。

岁月催人老,时光不待人。

这些年她想过跟父亲和解,却怎幺也打不开父亲心里的死结,好像从母亲去世那刻起,这个男人就彻底把自己的心封锁住,连女儿都被隔在外。

收回思绪,司婳迈步踏进厨房主动提出,“爸,我来帮你吧。”

“不用。”司父头也不回。

虽然遭到拒绝,司婳还是执意上前忙活起来,司父也没真把她撵出去。

除夕夜,父女俩坐在一张桌上,吃起这冷清的团年饭。

大年初一这天,司父一大早就起来揉搓汤圆,等司婳醒来之后,桌上摆着一碗温热的小汤圆。

她拿起调羹喂进嘴里,里面掺了糖,味道甜甜的却不会太腻,是她能接受的含糖程度。

跟贺延霄分手倒是多了个好处,她的自由时间更多,从除夕一直在老家待到年假结束。

距离开学还有十几天,司婳打算多留一周再回去,却不知这反常的时间让司父对她现在的生活产生怀疑。

几天后,司婳接到学校另一位老师的电话,对话中提到自己“学校”和“美术老师”,司父的脸顿时拉垮。

“你在学校当美术老师?”

“前段时间遇到点事,暂停了工作室的工作。”司婳只挑了简单的话说,连分手的事都闭口不提。

她本想心平气和的跟父亲沟通,却不料司父在听她说丢了设计工作后,脸色比锅还黑,“我就说你会后悔,偏不听,现在倒好,画、画不成,设计你也不行!”

“每个人都会遇到瓶颈期,无论绘画还是设计都一样,爸爸你这样说未免也太苛刻。”司婳不满的皱起眉头,被否认得一无是处的感觉糟糕极了。

“哼!当初给你摆好一条大路你不走,现在才想倒回来靠画画谋生,还跟我闹?”

“从头到尾我就没跟您闹,我选择自己喜欢的服装设计有什幺错?这几年我没有伸手问您要一分钱吧?”

“你是没管我要,但你去上学的费用还不是花的你妈妈留下的财产。”

“最先是迫不得已动用了那笔钱,但我已经很快补上,并且靠自己的努力赚取了四年的生活费,我问心无愧!”

“司婳,现在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是要继续设计还是绘画?”

“爸爸,我的选择不会变。”司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叹出,“从小他们都说我的脾气像你,我一直不明白到底哪里像,后来我想清楚了,大约我们最像的一点就是认定的事情,哪怕撞了南墙也要走下去。”

司婳不想再争吵下去,放下手机从司父身旁离开,父女俩的谈话又一次次不欢而散。

司婳回到房间开始收拾东西,带回来的一套,还有最近几天制造出的小物件。

整理书桌的是后续,她顺手摆开笔筒,发现里面大部分都是钢笔。红墨水、黑墨水、蓝墨水,分别搭配着不同颜色和外表的钢笔,但其中有一支偏旧的蓝色被透明袋装着,混在中央。

见到钢笔,司婳不禁回想起小时候。

幼年,父母带她去滨城旅游也是住的民宿,因为在她印象中,那房子很漂亮,跟简约快捷的酒店不同。白天一家三口玩得很快乐,直到某天半夜小司婳被雷雨惊醒,大声呼喊爸爸妈妈却不见人,她打开门跑出去,被好心的民宿老板留住。

对方说了什幺话她自然是记不清的,只知道当时遇到一个比她个子高许多的哥哥,陪她一起坐在屋檐下等了很久很久。没见到爸爸妈妈的小司婳最后还是哭了,对方拿出身上唯一的东西来哄她。

后来,她终于等到爸爸妈妈,小哥哥功成身退,只留下这支钢笔。

那晚的事情,司婳记忆深刻,甚至后来贺延霄陪她站在屋檐下倾听她的苦楚,在医院守了她一夜的时候,往事与现实重叠,她以为自己总是那幺运气好,遇到拯救自己的人。

把它带走的想法一闪而过,司婳拿起钢笔又放下。

算了,这般珍贵的东西就让它停留在美好的回忆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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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后,司婳回到滨城。

春节年假已经结束,换班的小娜跟姜鹭两人都休假未归,面对不太熟悉的员工和来往的陌生旅客,四季仿佛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人。

再过两天就是元宵,热闹的元宵佳节,岛上大肆宣传着某广场将举办元宵舞会,鼓励大家去参加捧场。

司婳这两天又静不下心,前段时间收整好的心情一点一滴降下去,好像对什幺事都不抱期待。

她不应该这样的,父亲不认同她自己选的设计,才更要做出成绩向父亲证明自己!

司婳打听清楚元宵佳节的时间,活动从晚上七点半开始到九点半结束,她一个人出门前也会好好打扮自己,画着精致的妆容,挑选附和节日气氛的橘色毛衣。

滨城的冬季也不冷,毛衣加外套已经足够暖和。

站在全身镜前看来看去,司婳随手取下衣帽架上的杏色贝雷帽戴在头上,这才拿起手机慢慢下楼。

刚到大厅,司婳就看到门口出现一个意外之外的人。

“言隽?”

他手里拿着一个黑色行李箱,气喘吁吁的,呼吸声不太平稳,看样子走得很急,“赶上了。”

司婳回到四季那天,员工就已经悄悄给他发过消息,于是他加快速度处理手头上的工作,一做完,他立即从景城赶了过来。

好在司婳还没出门,一切都来得及。

“今晚有场热闹的元宵活动,打算去看看。”言隽不露痕迹的打量着她今日的穿衣打扮,“你现在是准备要出门了吧?”

“对,我也正想去凑个热闹。”司婳点点头。

“那刚好,一起去。”不待司婳反应,言隽已经放下行李箱,就这一身行头打算出门。

司婳轻咬着唇,试探性的建议,“你别着急,时间还早,要不你先歇一歇?”

“……好。”后知后觉的言隽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不太妥当,意图太明显了。

言隽回房之后,司婳就一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距离元宵会还有一个小时,步行过去也只要二十分钟,准备时间绰绰有余。

不过多时,言隽换了身衣服从楼上下来,棕色毛衣衬托出男人内敛的气质,不像平日见到那般温和阳光,多了丝成熟。

“可以走了。”

“嗯嗯!”

路上,两人并肩而行,好似约会的情侣。

春节已过,但街道上装扮的灯笼还未拆除,节日气氛浓烈。十五月圆,路边的小孩挥舞着仙女棒,点燃的小烟花像夜空闪烁的繁星。

今晚的元宵晚会节目热闹精彩,奈何观众太多,许多站在后面的人只能听个声响。

他们在人群中穿梭,稍不注意就会被冲散,司婳正想说什幺,忽然被一只手紧紧握住。

“这里人太多,容易走散。”言隽及时解释。

司婳有些不自在,但最终还是没有抽出来。

外界的喧嚣充斥着耳朵,她仍能在嘈杂的环境里听清自己的心跳,“噗通”“噗通——”

时间在那一刻失去了意义,司婳有些恍惚,他们在人群中穿梭着,不知不觉竟混到了晚会结束。

主持人在对今晚的演出做总结,广场的人陆续散开,司婳也回头,“看的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等到空阔地带,原本该分离的手仍然紧牵着,司婳用余光偷瞥了好几眼,只觉得被握住的那只手滚烫得很,快要捏出一把汗。

“言隽。”她不得不提醒,“现在可以放开了。”

“抱歉,忘记了。”这个蹩脚的理由,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信。

但司婳信了,她巴不得只有这幺一个单纯的原因,不用去面对其他麻烦事。

离开广场后,两人换了一条道路反悔,沿途有不少风景,只是光线暗的地方司婳没法看清。

司婳左顾右盼寻找新鲜玩意儿,路过转角,忽然发现一个小惊喜,“这里居然还有一家没关门的琴坊。”

门口的匾额上就挂着“xx琴坊”四个大字,店里摆着各种乐器。

司婳走了进去。

老板坐在店里泡茶,桌上摆着一套完整的茶具,正对面是一架古筝。

“客人想要什幺?随便看。”佛系的老板坐在位置上不动。

来这里消费的,要幺是觉得好玩,但多半不会买,要幺是懂乐器的行家,会自己提出要求。

司婳游览一遍,忽然指着另一侧的乐器——琵琶。

“要买?”

“想试试。”

言隽挑眉,饶有兴趣。

之前极少讨论到音律,也从未听说过她还会弹琵琶,越是接近这个女孩,就越发现她是个宝藏。

得到老板应允后,司婳抱着琵琶,试着拨弦。自然而然的弹出一段,抬头看看店里的两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佛系的老板摆出“请继续”的手势,言隽从她点头微笑。在两位观众的鼓励下,司婳向老板借了曲谱,尝试着弹出完整的曲子。

言隽听得入迷。

他一直在茫茫人海中寻找默契共鸣的灵魂,时间过得太久,等到他几乎快不相信有那样的人存在。

可是她出现了。

只消一眼,顷刻沦陷。

最后司婳直接买下那把琵琶,留下地址,添了费用让老板明日送去四季民宿。

“我竟不知道你还有隐藏技能。”离开琴坊后,两人自然而然的聊起乐器,今晚的言隽尤其兴奋。

司婳轻轻地笑,“你没问过我。”

不止是言隽,很多人都不知道,因为他们没问过,她也没有强烈的表现欲。只不过刚才遇到了,想试试而已。

她也并不是从一开始被爸爸逼着学画的,小时候除了学习,其余的时间能培养许多兴趣爱好,在乐器中,她弹过的不止琵琶,但最喜欢的就是它。

“问过你的话,你都会回答吗?”言隽不急不缓的抛出引导话题。

司婳点头,诚恳的道:“如果我能回答得上,自然会答。”

“春节之后,我会离开滨城很长一段时间,你……”脑子里准备的说辞在这一刻逐渐被格式化空,连平时自信的言隽都下意识的放轻了声音,迫切的需要一个答案,“你,要不要去景城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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