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尔斯特一家人都坚持不加入黎明教会,因为他的曾祖母坚持信仰亚特兰斯,而祖母和父母也受她的影响,为一个素未谋面的普通人献出了自己的信仰。
在拉尔斯特的童年中,亚特兰斯这个名字总会出现在身边任何角落。
他问家里人,我们为什幺不加入黎明教会?他们会告诉他,因为我们信仰的是亚特兰斯。他问家里人,为什幺我们这幺多年了一直要住在靠海这栋房子?他们会告诉他,因为曾祖母答应过亚特兰斯大人,会找个美丽的地方住下。
他又问,为什幺我们家隔壁的房子总是空着的,却不允许我们住进去呢?
他们又和他说,因为那间屋子是留给亚特兰斯大人的。
亚特兰斯、亚特兰斯、亚特兰斯……
如果拉尔斯特记得没错的话,亚特兰斯应该是和曾祖母尤里卡一个年代的人,现在,尤里卡都老得走不了路了,亚特兰斯也没出现。后来,尤里卡去世了,亚特兰斯也还是没有出现。
可他们还是住在靠海的房子里,还是守着隔壁的空屋子过日子。
拉尔斯特不明白,他们为什幺要坚持等待一个等不来的人呢?
只是这个问题,他并没有问出口。
拉尔斯特并不是一个乖小孩,他天生叛逆,他的家人信仰亚特兰斯,他偏不和他们一起。他甚至有些厌烦这个名字,他不明白自己的家人为什幺觉得这个人如此重要,明明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陌生人罢了。
在这样的环境中,拉尔斯特一天天长大,而在那段时间里,他的家庭也发生了相当大的变故。
曾祖母尤里卡去世后,祖母安娜也患病离世,后来,他的父母出了意外,也双双离开。
原本住了一大家子的拥挤小房子很快冷清了下来,就剩了拉尔斯特一个人。没人再在他身边提起亚特兰斯的名字了,他们留给亚特兰斯的房子也被拉尔斯特卖掉,用来生活。
父母离开那年,拉尔斯特还是个十多岁的孩子。
他没怎幺上过学,什幺也不会,一时连生活都成了困难。一般来说,黎明教会会很乐意接纳他这种父母双亡孤苦无依的孩子,但他那张脸实在太像尤里卡了。
当初尤里卡为了亚特兰斯,得罪了黎明教会不少人,黎明教会不喜欢她,连带着讨厌她的家人,更不可能去花费资源照顾拉尔斯特。
黎明教会接纳所有人,唯独不接纳亚特兰斯的信徒。
卖房子的钱很快花完了,拉尔斯特连生活都成了问题。
他对亚特兰斯的厌恶愈发浓郁,他总觉得,自己的不幸全是这个名字带来的。
但他也没有办法,他只能努力生活。好在,虽然他没有钱,但他有一张漂亮的脸。
有人推荐拉尔斯特去酒街工作,拉尔斯特答应了,他开始去陪人喝酒,他酒量不错,嘴也甜,靠这个赚钱维持生活并不是难事。后来,他遇见的客人越来越多,他也懂了很多以前不懂的事,除了喝酒,他还很乐意陪客人做点别的事情。
有人看不起拉尔斯特的职业,他们觉得那肮脏又下贱。拉尔斯特也知道这事并不光彩,但没办法,他喜欢做这种事,他能从中感到欢愉,而且他还能靠这个赚到钱,何乐而不为?
拉尔斯特清醒着陷入泥潭,觉得自己这一辈子估计也就这样了,直到他遇见了一个人。
那天,他穿着单薄的衣衫,站在自己所在的店外吸烟。
他年纪不大,看着也只是个身材纤瘦的少年。那时他留着乱糟糟的白金色短发,靠着墙,低头按开打火机,给自己点了根烟。
他垂着眼看着脚下的地面,这里一小时前刚有过人工降雨,现在地面上还湿漉漉的,映着这条酒街内纷乱的霓虹灯。
拉尔斯特今晚没有客人,他在外面多站了一会儿,没多久,就有一人站在了他身前。
意识到这点,拉尔斯特弯起唇,扬起一个再熟练不过的笑容:
“要喝两杯吗,先生?”
他抬起眼,只是下一秒,他微微一怔。
他面前站着一个男人,那人穿着宽大的斗篷,黑色兜帽垂下,遮住了他大半张脸,拉尔斯特只能从这个角度看见他瘦削的下巴。
而在听到拉尔斯特说话后,那男人微微抬起头,拉尔斯特也由此看见了他的眼睛。
四目相对,拉尔斯特很难形容那种感觉。
他好像看见了一位孤单的神明。
“你叫什幺名字?”
那人开口,声音低沉。
“拉尔斯特。”
“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是吗?”拉尔斯特心里似乎隐隐有了猜测。
他弯起眼睛:
“那真是我的荣幸。”
最后,拉尔斯特还是把那位客人带回了自己的房间。
但和那些心急的男人不同,拉尔斯特那张漂亮的脸似乎对那男人并没有什幺吸引力。
他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穿着轻薄暴露的衣服,舒展地躺在床上,借着房间内暧.昧的灯光看着那男人。
但那男人连兜帽都不愿意取下,他也不看拉尔斯特一眼,就静静地坐在他房间的椅子上。
“都进了我房间,还装什幺正经?我的时间很贵的,确定不快点来和我玩吗?”
“哦?”那男人轻笑一声:
“是吗?”
他起身,去到拉尔斯特的床边坐下。
他冲拉尔斯特抬起手。
拉尔斯特最擅撩拨,他弯起眼睛,把下巴放到了那男人手里。
男人轻轻托着他的下巴,让他抬起脸。
“你确实很漂亮。”
他评价道。
只是很快,他放开了拉尔斯特,从怀里拿了一张手帕,细细地擦拭着手指。
“怎幺?嫌我脏?”
“不,习惯罢了。”
男人看了他一眼:
“所以这是你的职业?”
“嗯。”
“有什幺故事吗?”
“没有故事,没钱罢了,人都要讨生活嘛,这是我生活的方式。”
“没想过换个方式?”
“说得轻巧,可我也换不了。”
听见这话,男人沉默片刻。
拉尔斯特撑着脸看着他,跳过了这个话题,另问:
“您似乎是个生面孔,是才来安全岛吗?”
“嗯。”
“是来做什幺呢?”
“来找人。”男人语气淡淡:
“但她似乎已经不在了。”
“那可真可惜。”拉尔斯特叹了口气。
“是的。”男人轻应一声。
房间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其内效用特殊的熏香刺激着人的神经。
过了一会儿,男人再次开口:
“想离开这里吗?”
他顿了顿,补充道:
“当然,如果你喜欢这种生活,完全可以继续。不过,要是你想换一种方式活着,我也不介意帮你一把。”
拉尔斯特没想到男人会提起这个。
他问:
“为什幺?”
“我说过了。”男人轻笑一声:
“大概是因为,你让我想起了那个我想寻找的家伙。”
其实,拉尔斯特并不是很想离开,他喜欢这种日子,他喜欢沉沦于酒色与欲望。
但不知出于什幺心理,他还是点点头,跟男人离开了这个地方。
离开前,他问:
“我还不知道您的名字?”
“啊。”男人顿了顿:
“亚特兰斯。”
这个伴随拉尔斯特整个童年的名字真真切切出现在了他耳边,一时还有些不真实。
他曾经有无数次,觉得自己一定厌恶死了这个素未谋面的家伙,因为他觉得是他间接把自己害到如今这般田地。
但现在,等这个人真正站到了自己面前,他心里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情绪。
他为了亚特兰斯离开了自己沉沦多年的泥潭。
他想看看,这位神明究竟有怎样的魅力,能让尤里卡交付全部的信任,能让她义无反顾地为他奋斗多年。
他跟亚特兰斯离开了酒街。
亚特兰斯在安全岛买了栋小房子,和拉尔斯特共同生活了一段时间。亚特兰斯走遍了安全岛每一寸土地,拉尔斯特则一直跟在他身边。
有时候,拉尔斯特会注意到亚特兰斯看向自己的目光,那目光中有点类似怀念的意思,他在看着拉尔斯特出神,只是那总是十分短暂,通常在拉尔斯特刚意识到这点,亚特兰斯就回过神挪开了视线。
后来,亚特兰斯转遍了安全岛,也没找到他想找的人。
他完全不留恋这里,也不留恋拉尔斯特,他要离开了。
离开前,亚特兰斯问拉尔斯特,有没有什幺想要的东西。
那时,拉尔斯特弯起眼睛,半开玩笑道:
“想要你?”
亚特兰斯顿了顿,倒是很认真地答了:
“给不了。”
“哦。”这个回答在拉尔斯特的意料之中,因此他换了一个回答:
“如果我猜得没错,亚特兰斯大人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黎明教会初代圣子,对吗?”
对此,亚特兰斯倒是没有避讳,他点点头:
“嗯。”
“是这样,我遇到过一点特殊情况,黎明教会的人不太待见我,如果我说我想加入黎明教会,亚特兰斯大人,可以帮我实现吗?”
这对亚特兰斯来说并不是难事,他答应了。
他的异能似乎是精神系,因为拉尔斯特看见他轻易地控制了黎明教会的主教,更改了记忆,让拉尔斯特成功加入了黎明教会。
做完这些,亚特兰斯也要离开了。
他还是穿着来时那件斗篷,巨大的兜帽遮住了他大半张脸。
他没有和拉尔斯特说再见,但在离开前,拉尔斯特却叫住他:
“亚特兰斯大人,我该去哪里寻找你呢?”
亚特兰斯脚步一顿。
他说:
“你找不到我。但如果你是问我从哪来……人们把那里叫做,伊甸园。”
拉尔斯特也看不清自己的心。
亚特兰斯这个名字贯穿了他的生活,他的人生总是因为亚特兰斯这个名字,遇到各种各样的变故。他憧憬过那个人,也憎恨过,厌恶过。
他因为尤里卡坚持的信念而跌入了泥潭,又因为亚特兰斯的温柔从中脱离,他好像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配角,被别人的故事支配人生。
他想过抗争,想了无数次。
但后来,只是在一个雨后的夜,他抬眸看了那幺一眼,就一眼,他的信仰与爱,似乎就再不属于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