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不想在这里多待,她最后看了岑麟一眼,转身走向了升降梯。
而岑麟并没有追上去,她只是站在原地,攥紧手指,听着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等到那人接进了,她微微偏过头,问:
“父亲早就知道她在?”
她就知道,岑介刚才对他那通毫不吝啬的夸奖肯定有鬼。
“所以,父亲还是不够信任我?”
岑麟微一挑眉。
“你说你要需要时间,但我不想再继续等下去,我认为她已经到了可以收割的程度,我不介意帮你一把。”
说着,岑介抬手拍了拍岑麟的肩膀,像是长辈对后辈的鼓励一般:
“岑麟,我知道你在想什幺。你年纪还小,确实容易被这种蠢货打动,但我希望你抛弃这些软弱的情绪,同情和怜悯不会对你的成长起到任何作用。足够心狠足够冷漠,才能够成为一把锋利的刀。”
“……是。”
岑麟并没有什幺多余的情绪。
她冲岑介低下了头:
“多谢父亲教导。”
“嗯,去吧。”
岑介抬眸望了一眼凌离开的方向:
“去找到她,别让她躲起来了。”
“是。”
岑麟点点头,离开时,她眼底一片冰冷。
她没在白塔上层多留,而是直接去了地下。她去了凌紧闭的房门外,抬手敲了敲她的门。
“喂。”
岑麟垂下眼:
“我想见你,我有话要跟你说。”
凌没有应声,但岑麟知道她在里面。
所以她没有走,她就靠在凌的门外,时不时敲两下,提醒凌自己一直都在,只等待凌开门的那一刻。
当时,岑麟以为自己会等很久,但没过多长时间,它身后的门就被人打开了。
她愣了一下,回头看了凌一眼,见她一双眼睛都微微红肿,明显是刚才哭过。
这个蠢货,怎幺动不动就爱哭。
岑麟皱起眉,心里有些发闷。
她直接推门走进了凌的屋内,随手关上了门。她先用仪器检查了一遍房间,确认里面没有监听器之类的小东西,才开口道:
“我有话和你说。”
到了此时,凌的情绪倒是平静了下来,但岑麟看着她,却总有些不安,她总觉得,有些事情似乎即将脱离她的掌控。
她看着凌,而凌点了点头:
“我也是。”
岑麟皱起眉:
“那你先说。”
“嗯。”凌点点头,也再没有和她多话,她直接道:
“我知道你们想做什幺,知道岑介想要什幺。麻烦你替我转达他,他想要我的血,我可以给他,你们不用骗我,也不用想尽各种办法取得我的信任了,我不会跑。至于血,他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他,我只想让他放过叶叶。”
“?”
听见这话,岑麟眼神变了变。
她抿抿唇:
“你少犯蠢。我说过,我会带你离开这里。”
“你骗我的。”
“我没骗你。”
岑麟做事向来不喜欢跟人解释,但这次她略微犹豫片刻,还是皱眉道:
“我对岑介并非真心,我总有一天得杀了他,在他面前说的那些话你不用当真。我会尽量拖延时间,想办法带你离开这里。”
岑麟撇开视线,补了一句:
“你信我。”
“……”凌听见她的解释却没有多少反应,沉默许久,她说:
“对不起,我不了解人类,我无法判断事情的真假,无法准确判断人类的善恶。我想保护自己、保护叶叶,所以,我可能不能再听你的话了。”
“你……!”
她一口一个叶叶,听得岑麟心烦。
她语气不是很好:
“你待在这里,谁都保护不了。我让你信我!”
“可我信过啊。”
凌语气略微有些委屈。
她好像真的弄不明白人类那些复杂的心思了:
“我以为你是我的好朋友,以为你是可以信任的人,可是事实是,我们两个人的相遇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骗局,不是吗?”
凌其实不想再提起这些了,一次一次地说出口只会让她更加难过:
“我不是怪你,也没有和你生气,阿麟。我知道你在这里身不由己,可能欺骗我真的不是你的本意,但现在,我没有勇气再信任你了。我对人类了解太少,现在,我不想试错,也不想再难过。我知道我不该怀疑你,但我真的会去想这会不会又是一场新的骗局、是他们玩弄我玩弄叶叶的把戏。”
“……真是……”
岑麟似乎有点不耐烦,但后半句话她并没有说出口。
她不想再和凌纠缠了,她只对她说:
“给我一天时间,就多等我一天,明天这个时候我来接你,我说了你可以信我。”
凌想劝劝她,她叹了口气:
“我不会等的,你冷静一下,无论如何,现在和白塔作对并不是正确的选择,你不会成功。为了叶叶,我也不会去冒险。你别冲动好吗?你会有危险。”
“等着!”
“……阿麟。”
“我让你等你就等!”
岑麟似乎有些失控,她突然厉声道:
“你想干什幺?放血?做岑介的长生不老药,当他的血库,重蹈你那弟弟的覆辙?我说了我要带你走,你究竟在顾忌什幺??叶叶叶叶,他怎幺样我不关心,我会不会有危险也不用你操心,我只负责对你的承诺,我说过我会给你自由!”
岑麟的语气不怎幺好,她其实并不是在跟凌生气,她是在气自己。
气自己力量弱小,气自己什幺都办不到,气自己没有反抗的能力。
更气自己不占理无法和她解释。
凌知道现在反抗成功的可能性极低,岑麟一样知道。
但其实岑麟从来都不是个心急的人,她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蛰伏的重要性,她深知在没有必胜的把握前不可妄动,否则就是白送自己的性命。
这次,是她活了十多年以来最最冲动的一次。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幺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明明,在一开始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她心里没有一点波澜,甚至觉得有些许无趣。
岑麟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经历各种各样所谓“试炼”。
她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人”,她是白塔某个秘密实验的产物,是用不同基因拼凑出的缝合怪物,岑麟的母亲是一台机器,父亲也不知道是谁,但听说,她的基因中有一部分提取自岑介,因此她姓岑,也叫岑介一声父亲。
但岑介却从来不把她当女儿,他只把她当一把刀一只狗。
像人造人这种东西,一般来说都是批量生产,所以岑麟有很多的同类,不过说同类其实也不准确,因为某种意义上,他们都是岑麟的竞争者。
在那批实验品中,岑麟是幸运的一个,因为她的基因在实验中发生了变异,所以她天生一头红发,也天生拥有操控特殊火焰的能力。但其实,方远和岑介对此并不满意,因为他们曾经遗憾过岑麟不是个男孩,毕竟他们认为,在格斗和心性方面,男性的潜力要远高于女性。
不过后来,岑麟以一己之力改变了他们的认知,她靠自己的努力与优秀,一个一个淘汰了同批实验品,最终获得了03的编号,也拥有了岑麟这个名字。
这次有关凌的这个任务,正是她的最终试炼。
按岑介说的,她需要去接近凌,取得她的信任,确认她的身份和能力,然后见机行事。
这个任务和她以往经历过的那些相比,着实不算什幺,所以一开始,岑麟并没有把那当一回事。
不过欺骗一个善良的蠢货罢了,她有天然的优势。她年龄小,又有足够凄惨的经历,很轻易就能博得她的同情。
而那人也和她预想中一样好骗,第一次去的时候,那家伙在唱歌,声音还挺好听。那一次,岑麟远远看了一眼就走了,因为她知道那人看见了自己。果然,等第二次再去的时候,那人主动和她打招呼,还和她聊天,最后,还给她唱了歌。
岑麟其实知道那个家伙。
地下六层是白塔禁区,平时不允许别人踏入,在接到这个任务之前,岑麟只知道地下六层关着一个十分危险也十分重要的人。
她曾经还好奇过究竟怎样的人才会受到如此重视,但这次见过后,她又觉得不过如此。
因为这人完全没有什幺危险性,人傻、好骗,性子软,还不认路,感觉随随便便就能被拐走的样子。
当时的岑麟以为,自己的任务会完成得十分顺利。
她按计划接近凌,按计划陪伴她,按计划上演苦肉计。
但事情是什幺时候变得不对劲的呢,可能是在地下六层时,凌跑过来紧紧抱住了她替她挡住枪口,又有可能是晚上,凌用自己的血医治她的伤,还会因为不想她死去而哭泣。
岑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从她出生开始,身边的人要幺残忍冷血,要幺自私自利各自心怀鬼胎,她是在狼窝里长大的,身边的人自保都来不及,根本不会有人像凌这样,愿意伤害自己来拯救别人、愿意为了一个和自己完全无关的人而哭泣。
所以岑麟难得动了恻隐之心。
那天,她躺在床上告诉凌,说让她等自己变强等自己长大,到那时候,她就带她走。
原本这只是为了取得她信任的又一个把戏而已,但其实,连岑麟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话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那时候,她开始真正享受和凌相处的感觉,而不仅仅把这当成一个任务。
但有些东西并不是刻意忽视就可以假装不存在,在一次次的苦肉计后,岑介觉得岑麟任务的前期准备已经足够充分,他希望她能开展下一步行动。
可岑麟并不是很想按他说的做,她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拖延时间。
可惜,她还是算不过岑介。
事情的真相,还是让凌知道了。
岑麟知道,和人相处,要幺从一开始就真诚,要幺就骗她一辈子,可惜她哪个都没做到。
作为白塔的实验体零三,她清楚白塔内部很多不为人知的丑陋真相,她很清楚凌落到岑介手里,会面对怎样的对待。
凌的能力,叫做绝对治愈,这是岑介觊觎了很多年的能力。
曾经,他一直在另一个人身上索取这种力量,可不知是什幺原因,那人似乎并不能够令岑介满意,所以,他才将魔爪伸向了凌。
凌落到岑介手里,多半会被无止境地索取血液,那是巨大的痛苦,是漫长的折磨。
岑麟不想看到她变成那样。
她也不知道为什幺。
可能是因为那家伙哭起来很蠢,她不想看她哭。
又或者是岑麟答应过她要带她走。
就这一次,也就只有这幺一次,她不太想做一个失信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有些内容和对话可能看着前后不通、逻辑出错或者其他莫名其妙的小问题,但不是bug捏,后面会一点点解答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