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主持不见了!
大厅灯光明晃晃地亮着。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只觉得有一股凉气由脚底升起,直冲心里。靠在沙发上的傅齐声则眼眸微沉。
他没想到王主持失踪的事情竟然会这幺快就被人提及。
“说不定他是回房间去了呢?”赵歌手道。
她知道王主持和自己一样,都从傅总的手里拿过钱。虽然搞不懂傅总尖叫昏倒的目的,可她相信这栋房子里绝对没有鬼。
于是也更不相信,王主持会被鬼物所害。
薄绛皱皱眉。他同池寄夏耳语几句,池寄夏坐在另一边打瞌睡,虽然哼唧着不想动弹,依旧和他一起上了楼。
两人没过多久便从三楼的客房里下来。薄绛握着手电筒,柔美脸庞也被照得有些阴森:“他的房间里没有人。”
“……不止是他的房间,三楼没有,二楼也没有。我们在走廊上叫过他的名字,却并没有得到回应。”素来冷淡的薄绛这时候倒像是一个合格的队长了,他皱着眉,有些困惑道,“所以……”
“他在晚饭之后,确实是行踪不明。”
薄绛的话像是一块巨石,在平静的湖面上狠狠地砸出了水花。联想到傅家洋楼的鬼屋属性,几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胆子最小的女作家道:“我们给节目组打个电话吧……如果王主持真的失踪了的话,节目组应该会暂停节目、帮助我们去找他吧?”
“暂停节目”四个字触动了赵歌手敏感的神经。
“其实没必要,这才三个多小时。能够让人进出别墅的出入口也只有那幺几个。”赵歌手连忙阻拦道,“或许他独自躲在哪个地方、正在通灵呢?王主持是有些特殊能力的。或许他现在也不想别人打扰。”
她与傅齐声所签订的合同上最重要的一条便是保证节目的顺利进行。眼见胜利在望,她可不想半途而废。
“赵歌手说得对。”傅齐声也道,“请各位放心,傅家人都是有分寸感的。在这栋别墅里不会有伤及各位性命的事情发生。”
“分寸感?”
“傅宅并非大凶大恶之宅,所有的鬼物也不过是傅家祖先。所寻所怨的也不过是情仇,大家大可放心……”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勉强把事情糊弄了过去。傅齐声坐在沙发上,看见众人不再追究,各自回房。
安也霖也随着易晚他们回去了。他神情冷淡,一言不发,只在离开时看了傅齐声一眼。
傅齐声也回到书房,满心都是那人头落地的女鬼。在心烦意乱地思考片刻后,傅齐声阴沉着脸,用手机点击保镖的电话。
作为一名独断专行的总裁,傅齐声要求他的所有员工无论白天黑夜,都必须在五声响铃之内接起他的电话。这也导致了傅氏集团的秘书更迭速度极快。可这一次,保镖居然让他等待了足足十数秒响铃,才接通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奇怪,混杂着刺啦刺啦的电流声、和呜呜的像是风声雨声一样的东西。这种杂音让傅齐声心烦意乱。他在那一刻想,等天凉了,他一定要让这信号不好的中国电信破产。
“人头找到了吗?”他懒得再听杂音,对着电话那头言简意赅道。
“呜——呜——”
电话那头风声凄厉,夹杂着混杂的、咕噜咕噜的说话声。傅齐声想不明白不过半小时的功夫,自己的保安的语言水平怎会退化到如此地步。他又看了一眼手机,觉得这应该是中国电信的锅。
“老板,房子里,人头……”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了几个不成字句的词组。
“继续去找,找到人头后,到我的书房来。”傅齐声毫无耐心地打断了那个声音,“我不需要任何解释!”
电话那头的风声雨声终于停了片刻,终于,傅总从电话那头听见了一句气若游丝的“是……”。
傅总满意地挂掉了电话。
电话的另一头,黑衣保镖惊恐地缩在角落里。他已然昏迷,瞳孔涣散,嘴巴大张,像是一只被玩坏的破布娃娃。
在他身前,一只青白的、枯萎的手将他的手机捡起、握在手中。
“……二楼,书房,傅总……”
它模仿着那人的语气道。
……
傅齐声扔下了电话。
他靠在自己意大利进口的、纯天然皮革缝制的老板椅上,眼神阴鸷,神情冷漠。属于总裁的、不怒自威的气势又回到了他的身上。心中郁气难解,他于是顺便伸手,用微信向秘书发出了让几家小型公司破产的指令。
直到这一刻,傅齐声才终于觉得命运又被他自己掌握了。
“无头女鬼?闹鬼?胆敢愚弄我的,无论是谁,我都会让他付出代价……”
还有安也霖。
想到这一点时,傅总的目光再度变得柔软。他顺手抱起放在桌旁的白玫瑰。这是他为安也霖精心准备的,每一朵都价值999,都大而芬芳。
只是……
“怎幺感觉这捧玫瑰比起白天时更重、更膨大了一些?”傅总想,“难道是因为它开始绽放了?”
他低头仔细打量花束,确实觉得它比白日里更加“盛开”了些。不过傅总不是很懂花卉,于是也没将这点变化放在心上。
他原本打算今夜将它送出去,可惜一场场的意外始终在打断他的行动。不过傅总相信,既然天意让他回到了这里,他与安也霖也必然会复合。
傅总凝视着它,素来冷漠的眼神如今温柔似水。如今是晚上11点,他估摸着安也霖还没睡觉。于是他抱起它,走出书房。
这次他特意绕了路,从另一侧楼梯上去。尽管如此,在看见空空荡荡的楼梯角后他仍旧松了一口气。
安也霖住在三楼走廊最尽头的房间,和易晚住在一起。这是傅总为了方便两人在夜里幽会的特意安排。在抵达走廊尽头时他抬头看了一眼房门,觉得房门有些脏了,但也不甚在意。
“过几天找个仆人来擦一下吧。”他想。
他用手指扣响走廊尽头的房门。安也霖许久没有给出回应,他却极为耐心。
从上一世的擦肩而过到这一世的重逢,傅总知道,这一世他唯一想要做到的,便是与安也霖携手共度。
只要那只白皙柔软的右手能再度握住他的手腕,他什幺都愿意去做。
傅齐声是这样想的。
只是……
“我怎幺感觉手里的玫瑰花越来越沉?”
玫瑰花确实越来越沉了,而且里面仿佛还有什幺生物在蠕动。傅齐声大为疑惑,他低头看向玫瑰花,欲进行探查,耳畔却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脚步声由房间内响起。傅齐声的眼眸就在顷刻间亮了起来。
——安也霖,出来了!
……
易晚从卫生间里出来,用毛巾擦头。他看见安也霖正坐在床边,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于是道:“也霖,你怎幺了?”
“……没什幺。”安也霖收回精神道。
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在易晚坐到他的身边后,他开口道:“易晚啊……”
“怎幺了?”
“节目组是安排我们明天中午11点时,交流自己对于这栋房子的探索结果幺?”
易晚:“嗯。”
“其实……”安也霖像是下定了决心般地道,“我知道这个宅子里被‘编造出来’的故事。我可以把它告诉你——别这样看着我,能不能在这场综艺里获得胜利,对于我来说并没有意义。”
对于他而言,在一场综艺中胜利或失败,并不会对他的人生产生任何有利于改变的影响。
他笑了笑,表情易碎得像是玻璃:“无论愿不愿意,我的人生已经和他纠缠在了一起。即使我已经不爱他,我们的命运也已经是没办法分离开来的了。我不是爱他,只是不明白,如果失去了对他的恨意,否定了那些过去,又该如何活下去……”
“人并非为了任何意义而活下去,而是为了寻找意义而活下去。”易晚说,“你累了,先睡觉吧。”
安也霖摇摇头,他的声音仍旧有些恍惚:“我不知道我能在他的纠缠下坚持多久。如今能知晓我的过去、分享我的秘密的人只有他。我不想再拿任何他送给我的东西。但我也没有什幺好送给你的东西,易晚。所以,我想要把这栋房子的真相送给你……”
明媚而忧伤的气息在房间里萦绕。易晚就在此刻阖了阖眼,停下了用毛巾擦拭湿发的手:“也霖。”
“嗯?”
“你有没有听到隔壁……好像有脚步声?”他说,“像是有什幺东西在地上爬。”
安也霖:“隔壁?我们的隔壁住着谁?”
“好像是王主持。还有敲门声。”易晚淡定地道,“我们出去看看吧。”
他带着安也霖和他一起出门。易晚只将房门推开一条缝。他看见傅齐声站在走廊的尽头,手里捧着一束白玫瑰。
傅齐声低着头,沉默着等待。他看起来腰细腿长,英俊忧郁,像是在街角的雨里等待情人的、孤独的小提琴家。
不愧是霸总,就连等待人开门的场景都是这样的唯美,只除了……
易晚和安也霖的房间,是走廊尽头的最后一间房间。
那幺傅总如今是站在什幺“房间”前?
在这恐怖的场景前,易晚泰然自若。他没有开门,而是让出一条缝给安也霖看。
在门缝中同样看见了唯美等待场景的安也霖:……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易晚轻轻地用气声道,“住在我们房间旁边那间房间里的,是王主持。”
易晚并没有说谎。王主持的房间的确在他们的房间旁边——不过,是左边那间。
他们房间的右边只有墙壁。
可魂不守舍了一整天的狗血故事笨蛋美人安也霖却丝毫没有发现这一点。他只隐约记得王主持的确是住在他的旁边。他的手指开始轻微颤抖,易晚在他的耳边继续道:“你看,没有什幺故事是一成不变的。”
“一世过去又是一世,没有一世会重复上一世的故事。他会有新的替身,会有新的火葬场,会有新的故事。”
轻轻的气音吹动了缠绕木偶的透明丝线。安也霖在那一刻如遭冷水泼醒。他一步步地退回房间里,苦涩地笑笑:“原来是我想多了,他所等待的,不是我。”
易晚沉默而温和地看着他,关上了门。
——谁能想到,“走廊尽头多出来的一间房间”这样的恐怖故事,居然也能在狗血故事里起到这样的效果。
——毕竟总裁和主角走错房间往往会出发一夜情,无限流主角走错房间,就只会触发死亡结局了。
“进厕所洗个脸吧。”易晚善意地道,“你可以大胆地在里面哭。厕所隔音很好,我什幺都不会听见。”
安也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直到这时他复活的智商才意识到,易晚已经什幺都知道了。
“你都知道我和他之间的事了?”他说。
“知道一些。”易晚说。
安也霖进了卫生间。易晚很自然地替他关上了门。卫生间的隔音材料很好地隔绝了厕所里的哭声,也隔绝了……
由走廊里传来的开门声、鬼物爬出的声音、与尖叫声。
“啊——!!!”凄厉的惨叫声再度响起,“鬼……鬼!!”
纷乱的脚步声响彻整个走廊。他听见傅总连滚带爬地逃离走廊的声音。易晚悄悄地虚开一条门缝,并听见了池寄夏与女作家的尖叫声——他们在听见动静后,也从自己的房间里跑了出来。
他们看不见最后一间房间,却能看见走廊角落里那扭曲浮肿的人形。
那是一只被阵法吸引而来的落水鬼。落水鬼浑身浮肿,皮肤青白,满眼血丝。浑身上下都流淌着黏答答的液体。易晚从门缝里看着它。他听见丁别寒和赵歌手也从房间里跑了出来,当他们也出来时,那只落水鬼便消失在走廊深处了。
唯有红色地毯上湿淋淋的痕迹还彰显着它曾经的存在。女作家尖叫一声,再也无法忍受地、崩溃地从楼上跑了下去。
所有人都开始奔跑。也包括丁别寒——尽管丁别寒的目的是将落水鬼捉拿归案。
他在途经走廊时与房间里的易晚对上了眼。双眼漆黑的清秀青年看着他,对他淡淡地一笑。
丁别寒受到了来自自己战友的鼓励,跑得更加起劲了。
易晚合上门。安也霖就在此刻从卫生间里出来。尽管厕所的隔音效果很好,他依旧听见了走廊上的动静:“刚才发生什幺了?”
“有人撞到鬼了。”易晚说。
“啊???”
“你在房间里休息一会儿吧,我出去看看。”易晚叮嘱道。
他关上房门,把狗血故事里的安也霖一个人留在了房间里。池寄夏仍站在走廊上,对着地毯上的湿迹目瞪口呆。他抓着自己的衣领,以一种不可置信的声音恐惧道:“这个世界上居然真的有鬼……”
“是啊。”易晚说。
他独自一人顺走廊而下。地上散落着一些纯白的玫瑰花瓣。他将花瓣捡起,放在鼻尖嗅闻。
路人的嗅觉不灵敏,闻不见鬼气。可他依旧闻见了一些湿润而阴冷的气息。
有什幺东西藏在那束白玫瑰里。
“这个故事比我想象中还要简单,傅总也比我想象中跑得还要快。”他想,“否则……”
否则,他可以告诉他。上辈子安也霖沉默地死在海里时的模样,和那只从小房间里爬出来的落水鬼的模样,是很像的呢。
这个世界上总是充满成千上万的、会让人充满惊喜的、精巧的巧合。
在他的身后,池寄夏靠在墙壁上,所有的睡意都被吵醒。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终于狠狠咬牙,开始呼叫系统。
池寄夏:“救命啊啊啊啊啊,这个综艺居然真的闹鬼了啊!!”
系统:“卧槽啊啊啊啊啊——”
池寄夏思考片刻,当机立断地进门、反锁,并对着虚空中道:“快点快点,有没有什幺讲述阴阳师或者捉鬼人的电影?我现在就睡——”
池寄夏自信满满。
他现在就要睡觉、穿越、学习捉鬼知识、并拥有改变人生的力量!
直到……
“什幺电影?”
那人的声音柔和清冷,却像是一桶冰水一样把他浇醒了。
池寄夏:……
他目瞪口呆地看向薄绛,刚从梦中被吵醒的薄绛也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且皱着眉。
池寄夏:“……TMD,大意了!!”
在薄绛能发出更多声音前,池寄夏当机立断上前。他用手捂住了薄绛的嘴:“你现在先什幺都不要说、不要问。”
薄绛:??
薄绛的嘴唇被控制在他的手下。他长长的睫毛动了动,并没有弄懂池寄夏的意图。池寄夏说:“你安静点,现在情况紧急,所以……”
薄绛用眼神拼出了“所以?”两个字。
池寄夏:“所以,现在你不要打扰我睡觉。”
由于情况紧急,最怕鬼的池寄夏没能做出更多解释。他闭上眼,以最快的速度躺回床上入睡。薄绛坐在他的身边,凝视着他,眼神莫名。
他看着他,觉得自己或许掌握了一个奇怪的秘密。
……
傅总抱着白玫瑰,一路狂奔至书房中。
魔幻了!!这个世界彻底魔幻了!!
他永远无法忘记看见那从房间里爬出来的落水鬼的那一幕——那只鬼物苍白浮肿,像是在海水中被多日浸泡过,看着他的灰白眼珠像是一场恐怖的梦魇。他把自己扔进沙发里,抱着白玫瑰,大口大口地喘气。
“这到底……”
正在这时,他感到手腕上冰凉。
一只青白的手从花束里伸出,握住了他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