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心结 (1)

此刻,安阳古城的另一边。

“这片城区越走越荒凉啊。不知道薄绛他们在干什幺呢?”刘哥说。

和易晚等人不同。《科学之战》不在安阳古城开发较为成熟的影视城区拍摄,而是在更原生态的地方。原生态也意味着荒凉。刘哥和两人一路走来,身边人越来越少,还以为自己进了无人区。

好在有导演专门派来的工作人员带路——喻容时在这些小事上总是很贴心。

“这条路真宽。”刘哥说。

“安阳古城的建筑经过数次修葺翻修,不过依然保持着最原汁原味的风味。”工作人员解说,“拍摄地点就在前面了。”

她指着一处宅邸。宅邸门开着,里里外外站了不少人。

“旁边那座宅邸也是我们的吗?”安也霖问。

他注意到街道的另一边还有一座宅邸。那座宅邸看起来比工作人员指的那座要阔气许多,门口石狮子的规格也要高一些。

“那边是我们剧组拍戏的地方。”站在路边的一个穿牛仔外套的工作人员听见了,抬头解释道。

安也霖才注意到那座宅邸门口还立着个牌子。牌子上写着那部剧的名字。

《北周绝恋》。

安也霖:……

不知怎的,右眼皮居然突突地跳了起来。

“你们这部剧是讲什幺的?”他问。

Iris5如今红透半边天,工作人员自然很乐意为他解答问题:“我看看剧本……嗯,讲述北朝开国皇帝曲韫和周朝末代皇子薄明绛、薄明远、和薄明越之间的爱恨纠葛。”

在这个世界里,拍摄和播放男男/女女爱情电视剧都是非常常见的。

安也霖第一次听见最后那个名字,蒙了一蒙。不过他很快想起,前几天易晚他们读剧本时他也在场,这薄明越是薄明绛的三弟来着。

还是最后那个叛国、导致薄明绛和薄明远兄弟离心的幕后黑手。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一部剧在简介里就带着薄明越玩。安也霖于是皱眉:“这个曲韫和三兄弟都有爱恨纠葛?”

主攻NP电视剧?

工作人员说:“原着小说挺火的啊,你没看过幺?我翻翻梗概给你看……对了,给你看完之后,你能送我一个签名吗?”

安也霖和工作人员凑一起去了。丁别寒很是无语——他对别人的事情才没什幺兴趣呢。

而且。

一阵风吹过,丁别寒向旁边的枯树上看看。

这地方的气氛总让他觉得有点儿诡异。

刘哥见喻容时戴着口罩出来了,上去和他接洽。他也没回头,就对身边的两个说:“你和安也霖在这里等一下。”

于是也没注意到丁别寒皱了皱眉,向风吹来的方向去了。

丁别寒走了,刘哥也走了,只剩下安也霖和工作人员一起看简介……

安也霖:“这篇小说的主角是薄明越?”

还真是从未想到的路线。

工作人员:“是啊,所以是反套路文。这篇文就是守规矩的福气宝宝薄明越的HappyEnding爱情故事啦?”

安也霖:?

什幺福气宝宝,他耳朵出问题了?

工作人员说:“这个故事是这样的。”

周朝末年,皇室有三兄弟。分别是:

清冷矜贵的才子,大皇子薄明绛。

多愁善感的才子,二皇子薄明远。

和……

不学无术,比谁都要咸鱼、守规矩的三皇子,薄明越。

薄明越是如此的守规矩。不争不抢不出挑,男子无才便是德。他不做什幺才子,不作什幺诗,面对大厦将倾也不肩负什幺国家责任,每天吃饭睡觉,这就是他能作为福气宝宝活到最后的秘诀。

而这部剧里的另一个男主,曲韫,也是在自己做质子的那段灰暗的少年时光里,对薄明越一见钟情……

嗯?

安也霖:“等等,不是对薄明越一见钟情?”

而是在薄明绛和薄明远之间……反复横跳?

工作人员说:“没办法,年轻时的人总是会被才子的才华蒙了眼。男人只有成熟了才知道,才识多了,心就野了,琴棋书画,能当饭吃?像薄明越这样的福气包才是过日子的好人选。更何况,薄明越也不是什幺事都不做。他每天在床上做瑜伽伸展筋骨,身体非常柔软。曲韫喜欢得很呢。”

……安也霖觉得自己身边的气温有点冷。他说:“然后呢?”

是的,在这部剧里,薄明绛是曲韫的第一个男友——而且是薄明绛自己主动追求来的。

可是薄明绛作,非常作。他春天要宴请高门,秋天要吟诗作对,非初春化开的雪水不泡茶,非舟山上的古木做的琴不弹,非常具有高雅情趣。而且,他还要曲韫上进,把心思多花在仕途一道上。

安也霖:“……这不是,挺有才华,也挺入世又出世的吗。”

工作人员说:“你不懂。受太优秀了,只会给攻带来压力。你看,后来曲韫不就反了。要是薄明绛不这幺作,不要求曲韫这幺上进。曲韫还会反吗?薄明绛,悔教夫婿觅封侯啊!”

安也霖:……

忍不住虚起了眼。

与此同时,还有一名高门贵子在追求质子。那名贵子当然就是本文男配:薄明远。在薄明绛和曲韫分分合合期间,他一直在不懈努力地受竞,多次试图上位。

可在野党成了执政党后都一个样。薄明远也作,也非常作,只是作的方向不一样。他春天要曲韫摘桃花,冬天要曲韫摘雪花。对着月满月缺要吟诗,对着花开花落要落泪。而且,他还耍小性子,曲韫一和别人说话,他就拈酸吃醋。曲韫不来看他,他就咳血到卧病在床。

安也霖说:“……这不是,挺有才华,也非常有生活情趣的嘛。”

恋爱中闹闹小脾气当然是生活情趣。

工作人员说:“你不懂。受太作了,也会给攻带来压力。男子汉大丈夫,难道就不拼搏自己的事业了?几次不回话、爽约而已,就大发脾气。一点都不体谅男人的难处!”

安也霖:“那还要这个攻一起谈恋爱干嘛?曲韫拼搏事业下来,也没见到房子写上薄明远的名字啊。你有没有发现,你前后两段的吐槽完全是逻辑相冲的啊。”

而且又不能像薄明绛一样要人上进,又不能像薄明远一样要人陪他,到底要人怎幺样啦。

唯有最小透明的薄明远不一样。他不像两个才子哥哥一样喜欢出风头,每天就窝在家里吃饭、睡觉、养狗、吃饭、睡觉、养狗……于是成功吸引了曲韫的注意力。

……安也霖为那一堆“老男人”“小不点”的爱恋感到反胃。简直就像傅总复活在了这剧本上一样。

后来,自然就是亡国了。两个炮灰才子都得到了自己的下场。

薄明绛,太作了,居然还想着自己身为太子的事业——早知道,招曲韫当赘婿不就行了吗?而且还不肯原谅曲韫。他要曲韫回来和他复合,追妻火葬场。曲韫当然是拒绝了。

薄明绛自然是一怒之下就跳楼了。跳着楼,还喊曲韫一定会为他痛苦余生。

工作人员说:“这段剧情是很有讽刺意义的。受就是太自作多情,还想用自己的死来惩罚攻。在真实世界里,攻只会很快就把他忘记了。这段就是写来讽刺这个的。你看,评论区看到这一段时都在笑。”

你那剧本也没多真实世界好不好。

……而且作为一个被三角恋害死过一次的重生者,安也霖的脸立刻就黑了。

而薄明远,薄明远也太作。他的最大竞争者薄明绛死了。曲韫出于对薄明绛的愧疚,承诺立他为后——薄明远识相点就该赶紧接下。如果他接下了,他就是这部剧后半段里,曲韫和薄明越爱情的最大竞争者了。

可薄明远这个才子不仅作,还每天写诗伤春悲秋,甚至辱骂曲韫负心,毁灭他的王朝——到底在纠结什幺啊,懂不懂啊,攻的东西就是你的,换到曲韫手里又怎幺了,你可以通过征服他来征服王朝啊。

于是薄明远也很自然地被厌弃了。这两个才子专注自己的感受,不肯原谅薄明越,所以他们获得了光荣的BadEnding。

终于,曲韫把目光挪到了一直在他身边吃吃喝喝的薄明越上。

白白软软,家国被灭也没心没肺,真是个小福星啊!而且还是一张白纸,二十多岁了,没有一点性经验。哪像这剧里的薄明绛。薄明绛和曲韫最后一次吵架就是因为他和他的竹马侍卫酒后睡了一觉。

曲韫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早让你离你的竹马远点。薄明绛说你没少和其他人睡觉,我这还是第一次。曲韫说我用前面你用后面能是一回事吗。薄明绛说你区区质子进我薄家也只能当个赘婿。区区赘婿竟敢噬主。曲韫一怒之下离开了京城,打开了反击的序幕。

安也霖看得有点晕:“等等,在他和薄明越在一起前,曲韫这是已经和至少两个人……不,还有其他的,加起来十几个……做过了?”

工作人员说:“攻嘛,历经千帆才有魅力,正好为后来和受相好积攒经验是不是?”

安也霖无语了。后面的剧情太离谱,他根本不想看。无非就是些老男人爱上咸鱼小娇妻的故事,还好薄明越是男的,不然还得接七个男宝……只是他看见剧本上有个批注“薄明绛和薄明越由一人饰演”。

“??为什幺薄明越和薄明绛的演员是同一个人?”安也霖问。

工作人员说:“因为薄明越每天躺在床上什幺事都不做。现在的电视剧,集数越长越好,为了插播足够的广告,最少需要七十集吧?薄明越是守规矩的咸鱼主角,总不能一直拍薄明越在床上躺着吧?所以,就给薄明绛加了点戏。但是也要顾及到主演的感受。主演哪能让另一个人的戏份凌驾于他之上?所以薄明越和薄明绛就由同一个人演了。”

易晚拍的那个《表里山河》也才四十集。

这他爹的。

魔幻狗血混合魔幻资本主义。安也霖觉得这剧可真行。

工作人员说:“安哥,你怎幺这个表情?资本市场可看好这部剧了,小投资,大受益!现在的人就喜欢看这些。尤其是这个作者还是薄明越粉,这真是很少见的呢。超级新颖。”

安也霖忍不住吐槽:“我觉得作者哪里是受控,呃,薄明越粉。你看,建功立业的事业给曲韫了。两个龙章凤姿的高门贵子受的爱情给曲韫了。曲韫厌倦风雨前后,除了这两个人,睡的人也不少。男的,女的,妃子,花魁……这不纯纯一脏……咳咳。之后,还有二十多岁了,居然还是‘一张白纸’的薄明越接盘。”

他把暴言咽下去,道:“这个故事里占尽好处的明明是曲韫。而且,为了增加演员戏份,薄明绛和薄明越长得还一模一样。这很难让人不觉得,此中没有任何白月光情节。”

白月光什幺的最讨厌了!

最想吐了!

工作人员很不能理解:“可薄明越获得了爱情啊!他是这场长跑中最后的胜利者!最后,他因为身体太差,四十多岁就死了。但他也死在了最美好的时候,曲韫会用一生来怀念他!”

安也霖:……

这话真是没办法接了。

资本市场确实挺看好这部剧,甚至专门给他们租了太子府来拍戏——没错,他们如今用来拍戏的府邸以前可是薄明绛住的。

薄明绛死后,当地人觉得不吉利,只有薄明远非要搬进来住了一阵。后来薄明远上山隐居去了,历史上的曲韫不知道出于什幺样的心理,也命人把这里给封了。

安也霖正无语着,太子府里却走出来一个人……银白的衣袍,高高的发冠,一副玉面小公子的扮相。

“哥哥,你怎幺在这里?”那人道。

……差点忘了,之前不是说安也云搞到了一个小成本古装剧的主角来演吗。

原来就是这部剧。饰演薄明绛+薄明越。

曾几何时,上一世时,是安也霖只能做幕后之人。他的歌被傅总肆意地买去给安也云用,成就了安也云一代“歌神”的传闻。如今反过来,是安也云只能蹭自己这个望尘莫及的“哥哥”的热度了。

工作人员惊了:“安也云,安哥是你哥哥?对哦,你们一个姓安,另一个也姓安,就像两棵枣树一样。”

她怎幺现在才发现。

工作人员说:“安也云,你能有这幺一个哥哥,真是太厉害了!”

安也霖能明显看到安也云的表情扭曲了一下——被人视作低安也霖一等,是安也云最不能忍受的事情。

方才因看见安也云而产生的不悦也消失了。

这一世和上一世是不一样了。他没有了傅总,却有了自由,还有歌,还有队友和A.T.……安也云再也无法伤害他一根毫毛。

安也云有多大的能耐他是明白的。上一世即使有他的歌,还是得依靠后期修音声音才能听的人。这一世,安也云只能永远追在他的身后,看他的背影了。

安也霖说:“别叫得这幺亲热。我和你没有血缘关系,也并不熟。”

没有血缘关系……工作人员看着他们俩,一下想起了之前的传闻。

于是她看安也云的表情也变得诡异起来。安也云挂不住表情了,他扭曲道:“你来这里干什幺?”

安也霖指了指旁边:“在你旁边的宅邸里拍综艺。”

他看安也云红着眼睛,于是笑了笑,安然道:“你看起来不太高兴?劝你说服一下你自己。肉眼可见,在未来的三十年里,我都会继续在这个圈子里。”

“而且比你做得更优秀,更好!”

……

另一边的丁别寒则在查看四周。

之前的资料里提过,安阳古城曾经多次招商,想把自己建设成新的旅游胜地。然而频出的怪事却让这份开发计划数次搁浅。丁别寒很明白一点:这世上没有偶然,只有必然。

就像上次傅总选中他们用来献祭。这个安阳古城的《科学之战》,也一定有秘密。比如这次……他确实在这里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

这片城区里,是有灵魂的!

一条大路。道路左边,是薄明绛住的太子府,如今被用于狗血肥皂剧《北周绝恋》的拍摄。道路右边,是薄明越后来的府邸——说起来,这里面还有点故事。

原本薄明越的府邸不在这儿,而在大路的另一边。这座府邸在那还要过去的时候,属于薄明远。

没想到吧。

薄明远在这座府邸里度过了自己的儿童和少年时期——与自己的兄长门对门,直到北国军队的入侵。说来也好笑,北国军队入侵时没有毁了薄明远的宅邸,而是不小心把带火的飞箭射进了薄明越的家。大火燃尽了薄明越的府邸,薄明越只好先到薄明远的家里住。

前朝皇室,寄人篱下,哪能在那时提出建立新宅邸的要求呢。

后来薄明远搬去了薄明绛的府邸,又然后,去了山上。薄明越于是鸠占鹊巢,自得其乐地在薄明远的府邸里住下了。这座府邸被薄明越改建得非常富丽堂皇,因此,原本与旁边的太子府一般,被打算作为旅游计划中的胜地建设。只是其中数次闹鬼,拖慢了进程。

有人在其中听见惨叫声,有人在期间听见叹息声……其实除了这座府邸,它旁边的太子府也不遑多让。有人在晚上路过此处时,隔着围墙听见里面的脚步声……很多人都认为,那里面踱着步的是薄明绛的鬼魂。

被自己的怨念束缚于此地,永世不得出。

但其实还有一个传闻。北朝开国皇帝曲韫最终在老年时死于自己儿子们的刺杀。老当益壮的他居然挥剑杀死了一众侍卫,从皇宫里逃出……最终,逃到了这条街上。他进了一间屋子,躺在那里,直到鲜血流尽。

只是不知道他进的是哪间屋子。历史上没有记载——毕竟杀父夺位,是有悖于纲理伦常的。第二任皇帝命人删除了部分记录。

可惜这次太子府让隔壁剧组被租去了。不过还好,传闻说右边府邸里被人见过两个鬼魂。左边府邸只有一串脚步声。右边比左边鬼多,《科学之战》赚了。

丁别寒向着一棵槐树走,谨慎地嗅着阴气的所在——如今,除了他自己的无限流游戏,他一要寻找《科学之战》里可能存在的鬼物,二还要关注薄绛头顶上丝线的奥秘。他觉得自己真是身兼多职,卷麻了。

可他没有闻到阴气,而是听见一阵说话的声音。

一阵哭声。

“……受够了,我真是受够了。我觉得我不是人,只是他们玩弄的娃娃。”

声音来自一名少女。

那声音非常美、也非常有辨识度。丁别寒一下就听出来了。

那是被称为这个世代“最后的歌姬”的,蓝光娱乐的SEAL中的主唱,也是唯一的女性成员。

莉莉。

莉莉的声音极美,这也是SEAL最初脱颖而出的原因之一。可是有着这样美丽声音的少女却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悲惨身世。她母亲早逝,父亲出轨、有钱却酗酒,从小家暴她。

歌姬出身于一座小镇。她的父亲在小镇上承包了煤矿,是当地的“土皇帝”。即使知道这个女孩被家暴,也没有人敢帮她。只除了施峤。

施峤是莉莉的青梅竹马。

施峤不是本地人。他是被自己的诗人父亲带来这里的。施峤的父亲因为性情乖僻和他的母亲离了婚,随后,又任性地把自己的儿子一起带来了乡下寻找灵感——丝毫不顾儿子优秀的学业,施峤父亲期待一个“美丽纯净”的乡下作为自己的灵感来源,为此,他什幺不属于他的东西都能牺牲。

男孩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到乡下去的。那时弱小的他根本没办法抗拒父亲的一切安排。在乡镇学校里显得特立独行、格格不入的他就在那时遇见了莉莉。莉莉被父亲家暴,打了一顿。她窝在教堂的墙角下,正在小声地唱歌。

就像猫会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来缓解疼痛。莉莉也会通过歌声来安慰自己。

……这就是SEAL的两个灵魂人物之间的纠葛了,主唱莉莉,队长施峤。他们是怎幺走出镇子、来S市的,过程中的艰辛自不必说。毕竟他们有着那样扭曲的家庭和童年。到S市后他们也没能过上好日子。一男一女,想要组合出道,在人才济济的S市总是极度困难。很多人看了如今的他们,都很感慨他们之间的情谊。这两个人之间甚至有很多CP粉。

可如今他们竟然在争吵。

“施峤,我要受不了了。受不了了你知道吗?”少女尖叫。

可男人只是用力抓住了她的手腕:“不要再任性了,莉莉。你知道你已经惹出了多少麻烦了。再这样下去,蓝光会抛弃你的。你知道,对于他们来说,即使是SEAL也是不重要的。他们随时能再组成其他的团队,并把它推火……你知道他们做得到。”

轻微的啜泣声。少女没有再说话了。

“而且,这是你的梦想啊,莉莉。我说过,我会让全世界知道你是一个多幺好的歌手。”男人安慰她,“忍忍,再忍忍吧……”

“我不喜欢粉色。”女孩小声地说,“我真的不喜欢粉色,我也不喜欢春天,也不喜欢……”

“那些粉丝不知道,外界也都不知道。那不过是蓝光给我们的人设而已。符合人设表演,才能得到嘉奖。”男人说,“没关系,他们都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一直知道莉莉是谁。”

“……”

丁别寒:……?

这两个人在聊什幺东西。

他越听,越觉得有问题。薄绛的丝线和谢子遇有关,谢子遇是蓝光的人,SEAL也是蓝光的人。莉莉和施峤的异常表现,应该也和丝线的阴谋有关?

很有道理。

失态的莉莉和施峤一起从角落里走出来了。施峤揽着莉莉的肩膀,两个人看起来很亲密。莉莉脸色苍白,靠着施峤,闭着眼。好像他是她的大哥。

也是她在这个混乱的世界里唯一能够依仗的真实。

“觉得挺有意思吗?”

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丁别寒骤然震颤。

他居然没有发现有人走到了他的后面!

来者是谢子遇。他戴着鸭舌帽,抱着手看着他……丁别寒没有后退,而是冷笑道:“这也是蓝光的阴谋的一部分?”

谢子遇的面色变得莫测了一点:“哦?”

“别装了。薄绛的异常也和你有关系吧?还有SEAL,那些丝线和蓝光。”丁别寒说,“你在这里面扮演了什幺角色?”

谢子遇说:“哦……有意思,易晚都告诉你了?”

这当然是丁别寒自己推理出来的。可谢子遇似乎把这个猜想当了真。他脸色更加阴沉了:“他告诉你多少?”

丁别寒说:“你不告诉我,我自己也会调查出来的。”

“有意思……”谢子遇说,“Iris5的关系很好,是不是?比起这个,你想知道易晚的真面目吗?”

丁别寒说:“你想误导我的调查方向?别以为我像池寄夏他们那幺好糊弄。我很擅长思考的。”

谢子遇说:“你思考了什幺?”

丁别寒说:“你在利用无限流进行阴谋,是不是?你在游戏世界里的代号是什幺?”

然后他就看见方才还满脸阴沉的谢子遇似乎有点破功,甚至还说了一声“操”。

……

两人对线了一阵。两个人都觉得对方是个狠角色。丁别寒觉得谢子遇藏着秘密。谢子遇震惊于丁别寒的逻辑无懈可击。

无懈可击到简直不听人话、也不听任何人的蛊惑的程度。

“算了,我和你这种人废什幺话。”谢子遇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丁别寒:有意思,落荒而逃。

丁别寒并没有因此轻松起来……因为刘哥从墙边探进头来:“可算找到你了。安也霖在那里听故事玩,你又在这里干什幺?不是让你们在位置上好好等吗?”

他只能停止思考。跟着刘哥回去。

《科学之战》节目组一众人站在薄明越府前的大路上。喻容时戴了副眼镜,见他来了,对他点头一笑……

想到昨天发生的事,丁别寒不知怎的,觉得这笑容里阵阵黑气。

来这里的人除了他之外,还有几个老面孔。SEAL的莉莉和施峤,蓝光娱乐的蓝桦。丁别寒又觉得眼皮跳了一下。

“人总算齐了。”导演说。

蓝光和A.T.的艺人很沉默。剩下的几个嘉宾倒是很激动,一直在聊天。

“我表姐说这里面真的有鬼。光是被人撞见过的,就有两个。”

“两个?能有谁啊?”

“不是说薄明越是出卖周朝的凶手幺?会不会是薄明绛的鬼魂从城墙上回来,在这里追着薄明越阴暗爬行?”

不知怎的,丁别寒打了个喷嚏。正当他想回头时……

我靠。

安也霖:“陆北墨,你怎幺在这里?”

……

“啊——啊嚏!”

薄绛也打了个喷嚏。

他裹着大衣,垂眸坐在纸箱子上。耳边,叶导说:“……易晚,你说得非常好。”

历史专家钟老也在称赞。许久之后,叶导拍了拍易晚的肩膀,小声说:“你去劝下薄绛吧。”

嗒,嗒,嗒。

易晚走过来了。

“喝点水幺?”

易晚没做薄绛会接过水的预设——可这回白皙的手居然伸出来了。

“谢谢。”薄绛沙哑地说。

易晚坐在他的身边。

易晚穿的应该就是他演薄明绛时会穿的衣服了。杏黄色的衫子,暗纹奢华又贵气。薄绛盯着他的衣料发呆。两个人喝着水,什幺也没说。

半晌,易晚问:“薄绛,你好点了吗?”

薄绛却说:“易晚,我刚才是不是很糟糕?”

易晚摇头。薄绛垂眸继续道:“其实你说得没错。薄九……就是这样一个角色。他沉湎在自己的梦境里,不愿意醒来。”

就像我一样。

心里像是有什幺东西松动了一块。薄绛曾觉得自己说出这句话会很难,可现在说出来,也不过如此。

易晚说的没错,不是吗?

是的,他是在做一场梦。什幺回到过去,什幺改变过去……无非是他为自己做梦找的托词。

他沉浸于自己的“这场梦”里,到底是在追逐一个目标,还是在为自己找借口?

周朝的覆灭是历史的进程。扪心自问,即使他回到过去,他又真的能够做到力挽狂澜吗?

又或者……

薄绛的脑海里闪过池寄夏与池秋。穿着病号服的女人坐在路灯下。

她一直在等待她的大儿子给他打来电话。

‘即使拥有金手指,也并没有什幺好事发生。’

……或许,他能够有幸像那个人说的那样回到过去。可如果他真的回去,这个世界会变得更好吗?

他能力挽狂澜吗?他会给他的国家带来更好的改变,还是让它变得更差?

“只是那梦也不是一场美梦。”他低声说,“在那场梦里,我什幺也没做到。”

“该打的仗我已经打过了,该跑的路我也跑到了尽头。”易晚说,“马太福音里是这幺说的。”

见薄绛看他,易晚说:“小时候在少年宫里,有教徒传教……”

“又是少年宫。”薄绛无奈地笑了笑,“而且在梦外。”

承认自己是在做梦很容易。可是在梦外,他又能做什幺呢?从梦中醒来,只是为了承受比做梦更痛苦的现实吗?

例如。

做一个属于学校的吉祥物。

易晚知道,薄绛并没有看开。

他只是承认自己是在做一个梦。但他仍旧深深自责地认为,自己是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

这点很矫情,很做作,会让很多观众不耐烦。但不可否认,这就是薄绛的组成部分——这是他身为太子、需要肩负天下的教育,为他打上的烙印。

……或许。

他需要一点信心。

同时,易晚并不清楚薄绛是因为什幺对这个时代有着深重的心结。

若只是薄家,还不至于,薄绛并没有把薄家看得太重。

难道和他的学校有关?

“至少先试试薄九这个角色吧。薄绛。”易晚说,“这是你和他认识的第一天……”

“易晚。”

“嗯?”

“易晚。”薄绛低着头说,“你可以站起来,让我看看吗?”

易晚一开始没有理解薄绛的意图。他站起来——站到薄绛的面前。

在薄绛抬头,眼睛里倒映出他的倒影后,易晚明白了。

“我们看起来很不一样。”薄绛有些恍惚地道。

但并不是因为易晚不像薄明绛。

相反,易晚的眼神,易晚的姿态,都太像了……他像是很快就明白了薄绛看他的意图。

一下就做出了薄绛想要看见的那种姿态。

这份不像是因为,他与过去的薄明绛,不像了。

清醒的负罪感抓着他的肺部。薄绛觉得呼吸很痛苦。

最终,他伸手抱住易晚。易晚没有挣扎。他能感觉到薄绛的眼泪落在他的肩膀上。

虽然他们总说薄绛玉玉。但这次,真的是薄绛第一次流泪。

不远处,叶导偷窥着这边的氛围,松了一口气。

“还以为你会生薄绛的气呢。”池寄夏坐在他身边开玩笑道。

“你小子不是跑来我这里替他道歉了幺?想不到,你们男团还挺有爱。”叶导横他一眼。

“那是。”池寄夏说。

他还没忘记之前在麓山疗养院时,薄绛对他说的那些话。

就暂且让薄绛一回吧……说起来,他只见过薄绛黑脸和晕倒,还没见过薄绛哭呢。

而且他也没在易晚的肩膀上哭过。

“让那两个小子抢了先啊!”池寄夏感叹。

叶导瞅了他一眼,眼里有看见男同的调侃。他忽然说:“而且我看得出来。”

“看得出来什幺?”池寄夏问。

“原本我对你们那个薄绛没带什幺期待。不过刚才那一闹,我看得出来,其实这个孩子非常认真。”叶导感慨,“虹团的都是怪物啊!网上是不是这幺说的。”

池寄夏:“他才第一次演戏呢,能看出来什幺。”

叶导笑了:“你不信,我给你打个赌。你那个叫薄绛的队友,非常有潜力。”

他比了个大拇指:“你小心别被你的两个队友超过啊。”

“不至于吧……”

另一边却热闹起来。

又有一个历史专家到了。

《表里山河》这部剧请了不少历史专家。之前邀请易晚来饰演薄明绛的钟老是一个,如今过来的老人是另一个。

和钟老比起来,如今过来的这个老人看起来穿着显然还要简朴得多。老人的身边还跟着一个中年男人,看起来是他的儿子。可钟老对他的态度非常尊重:“劳烦你过来一趟。”

老人笑道:“不碍事。”

中年男人皱着眉道:“我不放心我爸,陪他过来。”

钟老问他:“学校的工作很忙吧?”

中年男人说:“这段时间事情比较少。请了一周假,而且,在外面也能办公,不是吗。”

叶导说:“梁教授,你坐,你坐。”

过来的老爷子是梁教授。

梁教授是历史研究上的专家,年轻时在全国最高学府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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