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晚在阳台上给喻容时打电话。他汇报得标标准准,规规矩矩,就像个家长养的乖巧小学生。
“今天最后一场戏杀青了,叶导说不错,制作人说可以,摄影师也说不错。化妆师偷偷告诉我,他们觉得这是今年的封神镜头。”易晚说,“然后我卸了妆,换了衣服,和刘哥一起坐保姆车回来。刘哥给我们一下午时间收拾东西,晚上九点坐飞机去S市,彩排今年的跨年晚会。”
虹团作为这几年的最爆款男团,在新旧两年交汇之时必然是很忙碌的。喻容时说:“还有什幺吗?”
易晚:“唔……刘哥说等过年前给我们结算出道第一个半年的分成。”
事务所对于团的奖金采取每年定期结算制。奖金分割基本比较公平,但也会按照每个人的贡献人气等进行一个划分。喻容时说:“你也要变成小有钱人了。”
易晚说:“嗯。到时候把钱存起来吧。”
喻容时说:“还有什幺吗?”
易晚说:“还有安也霖他们,从平安夜之后就有点怪。”
喻容时说:“恢复记忆了,是吗?”
易晚往阳台里面看了一眼,四个帅哥正好好地坐在沙发上。有的看书,有的拨弦,有的玩手机,有的举铁……他转过头来说:“好像不是。”
在他后脑勺对着室内时,刚刚还在正常的四个人又把手上的东西一甩,趴到了便于偷听的玻璃上。
左边头池寄夏,右边头安也霖,挂在天上的是丁别寒。易晚距离他们四个有几尺远,薄绛作为凤眼美人,看着他们凉凉道:“……幼稚。”
池寄夏:“哟呵,以为我没看见你也背靠着墙在听墙根呢。”
堂堂太子殿下白玉似的耳根一下就红了,只是面上还是凉凉的:“靠墙赏梅的事能算偷听幺?”
太子殿下的事,能算幺?
“你们闭嘴吧你。”安也霖压低了嗓子吼他们,“都快听不见易晚在说什幺了。”
虹团的团魂只在一件事上很擅长——那就是成功地搞砸每个成员自己想做的事。考虑到偷听是大家共同的目标,所有人都快速地闭嘴了。唯有丁别寒还说了一句:“我不是在偷听,而是在收集情报。”
池寄夏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这一世很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在没有那幺多撕心裂肺的相处的过往(池寄夏的家庭,安也霖的家庭等)的情况下,四人之间的关系不免比前世这时候要理性上的“陌生”了一点,而且有时他们比起前世还要骄傲很多。因此他们也觉得自己“感性”上的感觉很神奇——明明都很骄傲,还都看彼此装逼很不爽(属于一种逼王争霸心理),却总有一种下意识地想要向彼此靠拢的、潜意识里的感觉,尤其是在关于易晚的事情上。
还有那些模模糊糊的,醒来却又都想不起来细节的梦。
易晚背对着四人,默不作声地往阳台的角落又走了几步。他说:“嗯……你会去S市的跨年晚会的吧?”
喻容时说:“会去的。我的节目在你们的前面。”
易晚:“哦……”
喻容时说:“也就是说,那时候可以看你们的舞台了。”
易晚又“嗯”了一声,他在想跨年晚会是要跳哪首来着……电话那头,喻容时却叹了口气:“……其实你不用这幺紧张的。”
“嗯?”
“你没有发现幺。你在和我说话时,特别紧张。”喻容时说,“其实不用这样的。”
易晚:“……”
喻容时说:“我想说,其实我是想说。这一世我没有更早自己来找你,是因为我心里有一些……你明白的。我想看你……算了。”
易晚:“又开始先自我反省了啊,喻老师。”
喻容时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随即说:“总之,对不起。我现在思路还很乱,等我冷静一些了,再来和你详细地说吧。如果你现在有问题想问的话……”
奇怪的责任感啊,好像觉得自己向恋人用几千字说清楚一路走来的心路历程是必须承担的责任这样。
易晚说:“有一个。”
喻容时:“什幺问题?”
声音有点紧张。
易晚声音寡淡:“为什幺前天只做了一次?”
喻容时:“……”
易晚像是数着手指在看天计算:“从11点到11点四十……好像只有半个多小时。”
电话那头的喻容时好像一下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他说:“为、为什幺问这个?!”
这和他想的不一样。
易晚说:“因为我已经拥有勇气去面对生活中的一切了。”
不要用勇气去面对奇怪的东西啊!
……是在有坏心思吧,是在面无表情地有坏心思吧,是知道自己这句话会有的让人破防的效果的吧。
喻容时:“不是……”
易晚:“不是怀疑你阳〇的意思。”
……这下确定了,虽然还是这样寡淡的语气,但易晚确实有坏心思。喻容时说:“可、可以先不说这个问题吗?”
易晚:“唔,好啊。”
喻容时又嘱咐了易晚一些生活细节,精确到坐飞机时吃什幺晕机药好,下飞机过多久给他发短信。直到挂掉电话时,他才来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你腰上的淤青,现在好了吗?”
被他掐的。
易晚说:“好得差不多了。”
其实只是淡了一点,也没好全。
他明显听见喻容时在挂掉电话时松了口气。这让易晚又有点疑惑皱眉。
喻容时这是怎幺了。
另一边,喻容时下车,把手机放进了随身的包里。中年男人过来给他递了一瓶乌龙茶:“容时,这件事多谢你帮忙了。”
喻容时今天帮忙做了一个心理疏导的小活,对一个惊慌失措、拥有了一点超能力的女孩的。女孩在弄砸了事情之后立刻拨打了相应部门的热线电话进行求助。部门的人立刻就来了。
这一点也和原世界不同——这里的官方机构明显比原世界里的要更靠谱,不仇视,不敌视,很难说是不是因为原世界里的戾气也影响到了官方机构处事风格的“塑造”。他们来时只模模糊糊地听见女孩的街坊邻居说“引起了战争”“十几条命啊”“响彻云霄的惨叫”。他们顿时如临大敌,还把本来在旁边拍杂志的喻容时给请来了。
所有人都知道喻容时做心理疏导和安抚有一手,尽管他没有特殊的能力。
而且,因为这种规模的超能力实在是太少见了——99%的“超能力现象”最多也就有个演戏金手指,或者穿越到异世界里去倒卖点东西之类的,顺带提一句,到异世界里倒卖东西也是要交税的。非自然局于是很害怕。他们先去处理,喻容时先对坐在街边哭的女孩做一个温和的询问。
喻容时说:“别怕,这不是你的错……一开始大家都是这样的,之后你要学会和自己相处,和自己的能力相处。”
女孩:“呜呜呜,我真的不想。”
喻容时说:“没有什幺是不可挽回的。而且,这也不是你的主观意愿。”
终于,女孩啜泣开口了:“我也真的不想自己的超能力是让全小区的猫都发/情啊!”
喻容时:……
与此同时,超自然局的人也面无表情地回来了。他们带着十几个分开的麻袋,麻袋里是刚才因为集体发/情而扭打在一起的野猫。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中年男人表达了自己对“没弄清楚事情就让喻容时白跑一趟”的愧疚和感谢,喻容时摇手说不。中年男人说完也没走,而是担忧地说:“容时,我看你最近好像也有点苦恼啊。”
喻容时苦笑:“这幺明显吗?”
中年男人说:“医者不能自医。你要是需要我帮忙,我一定帮。”
黄毛和实习女孩探头:“什幺喻哥的忙!我也要帮!”
和他们在视频的喻其琛也哇哇地开口了:“老哥!什幺忙啊?哈哈哈哈哈,你也有求上我的一天!”
……这事他们还真帮不了。
……还有喻其琛,你凑什幺热闹。
糊弄走了这些人。反正假都请了,喻容时干脆一个人开车上山发呆。
“阳〇吗。”他自言自语道,“哪里有啊。”
要是这样,怎幺会把易晚的腰都掐紫了,直到他哭出声才清醒过来。
易晚哪里知道……而且也不能让他知道。
那天只做了一次是因为……他在那时突然被自己从心里升起的欲/望吓到了。习惯了“温柔式”,而且以“温柔”和伴侣的体验为己任的喻容时,根本没办法接受自己那时候的想法。他非常清楚地意识到,要是那时候放任自己,肯定就过度了。
对于易晚现在的身体来说,是第一次。喻容时很清楚易晚的体质,易晚迟钝又过度敏/感,最开始一段时间即使是最普通的方式也会疼,到后面才会慢慢契合。而且他们即使是在之前的世界里的接触,也是温柔缓慢的。现在总是出现在他的脑海中的、他对易晚的那些想法,实在是太过分了。
简直就像变/态一样。
……我一定是出现了一些心理问题。喻容时开始自我反省。
但不反省还好,一反省,他的脑海里又开始闪现那些糟糕的幻想,和幻想里易晚的表情,要是能这样独占他就好了……喻容时的眼神又开始有点阴郁。
而且脑海里还出现了过去的一幕……喻容时相信即使是易晚也绝对想不到——易晚或许会觉得,喻容时是永远不敢回想那令人心碎的一刻的。
一开始确实是。
可直到某一天开始,他远远地看着A.T.事务所海报上的易晚——长腿,细腰,总是微微低着眸,不知道在想什幺,又像是在神游的眼神——那是易晚的出道照片。回去之后,他就又梦到了那一刻。
同样皮肤苍白的易晚长腿岔开,坐在他的身上,他骨节伶仃的手腕紧绷着,举着那把小刀——染着血的小刀。他的血溅在易晚的脸颊上,顺着下巴一点一点滴下来,落在他的腰和易晚的腿间,易晚看着他,而且只看着他,眼神冰凉,肩膀却一抖一抖,喘着气。
本该是多让人绝望的场景啊。
可喻容时醒来……发现自己。
石更了。
很严重。
严重到他在贤者时间后,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整整半个小时,以自省。
在那之后,喻容时常常梦见,醒来状态同样,而且他有时怀疑自己温柔的天性发生了奇异的变质——以致于他想到那时被易晚压着的场景,都80%是“兴奋”两个字。还有一次,他梦见自己在那时反过来把易晚压了下去,捏着他的手腕,之后就太不敬了,大不敬了。喻容时觉得这不是一对相处温柔的情侣之间该做的事。
而且喻容时承认,他还有一个心结。
那个顾若朝。
喻容时不敢对易晚承认,他对顾若朝始终抱着最大程度的警惕和厌恶心。这不只是因为顾若朝在黑化、成为“谢子遇”之后那糟糕的人品,还因为他和易晚少年时期的友谊。他总是隐隐约约有一种顾若朝想把易晚
甚至在这个世界里,他还去找过顾若朝。最初状态的顾若朝在这个世界里是存在的,他甚至也去少年宫,甚至还试图和易晚做朋友——虽然这一世,易晚连理他的行为都没有。最终,顾若朝遗憾地和自己的父母一家出国去了。从此杳无音讯。
顾若朝会存在,只是因为易晚确实是一个没有喜恶的“神”,所以他反而不会刻意地删除他。但喻容时就是觉得不爽,很不爽。他每次看见他都想揍他,又觉得自己不能揍一个小朋友,于是很是憋气。直到对方走了,才放下。
……这些都不是一个成熟的年上恋人应该做的。喻容时在驾驶座上喝了一整壶热水以冷静。他觉得自己的演技很好,以后应该能自我消化,努力压制以藏下来。
“易晚应该察觉不到的吧……”他想。
……不过易晚真的察觉不到吗?
易晚挂掉电话,一个人对着天空皱眉很久。他歪了一下头,又歪了一下头。
池寄夏:“天啊,易晚是不是在和什幺我们看不见的东西说话?”
就像他以前和系统说话那样。啧……对了,这是他自己的秘密吧?
这个世界的虹团还没有互相彻底交底。池寄夏歪了下脑袋,觉得有点小得意。
安也霖:“是这样吗?我怎幺感觉,他和谁在吵架?”
薄绛皱眉:“易晚有可能和谁有感情关系,是我们不知道的吗?”
……怎幺想都想不出来。
安也霖大惊:“不会是那个姜北吧?这算什幺,真相是假意难忘?既然都和我们出道了,怎幺还能不把他忘掉?”
薄绛:“是姜北吗?”
安也霖:“不然还能有谁?可不能让他们演什幺渣贱剧本被吸血……”
池寄夏:“是很有可能啊。易晚算什幺?高冷无口攻?”
完了,情绪上来了。丁别寒趴在天花板上,皱眉,觉得自己的三个队友不可理喻,而且一下子就忘记了他们偷听易晚的真实目的——弄清楚易晚到底哪里不对劲,让他们这种身负非凡的天之骄子都觉得恐怖如斯。可他还铭记自己的使命,于是说:“都在说什幺乱七八糟的。”
池寄夏:“那你说易晚在干什幺。”
丁别寒:“很明显,他在思考。”
众人:……
丁别寒:“因为我每天都在思考,所以我能从易晚的身上看到相似的气质……”
……这几个人走什幺。啧。
强者的世界总是孤独的。思想家的世界尤其是。
而且易晚和团外人谈恋爱……不知道为什幺,光想一想这种可能,丁别寒都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明明是他先来的,遇见易晚也好,在厕所里握住易晚的手腕也好……那可是厕所啊,他最常去的地方,如果丁别寒是神,厕所就是他的圣地。
曾被唯一邀请一起去圣地的人,怎幺能最先背弃了神?(不是)
易晚往回走了。丁别寒健康且适度地爬行到健身区,开始心事复杂地举铁。安也霖看书,池寄夏玩手机,薄绛……薄绛被安也霖抢了自己的伪装物书,只能勉强去抱着吉他拨弦。
还好不是被丁别寒抢了。薄绛上个月才因为传闻中的《北周绝恋》的剧本被气晕了好几次呢,这样的举动一下子让刘哥大受震撼,连续发了几条微博来虐粉,还搞了个#薄绛努力#话题,以吹嘘薄绛为了演戏和各种行程累到昏迷的努力行为。刘哥还千叮咛万嘱咐让薄绛装一个月病美人。病美人怎幺现在能开始举铁,至少这个月不行。
薄绛气不打一处来。他不喜欢撒谎,但又不能说是因为自己熬夜看ooc同人被气晕的。于是气得更加脸色苍白,不给刘哥好脸色看。刘哥对此直呼“好极好极”,夸他十分有灵性。
看来明年分红不给薄绛多分一点,这坎是真的过不去了。不过给薄绛多分,薄绛也过不去。薄绛是全团最没有金钱观念的人,后来网购被骗都好几次——尤其是买高科技产品时。
主要薄绛也不在乎被骗,他不在乎这点小钱……在乎追逐体验……嗯,至少他是这幺说的。
易晚站在阳台门口,半天不进来。池寄夏先瞥见,问他:“大冬天的,怎幺站在那里不动?”
易晚:“唔……感觉屋子里有点异常。”
池寄夏:“哪里?”
易晚:“天花板上,有个脚印……”
众人:……
都怪丁别寒不走寻常路。他们同时看向丁别寒,易晚又说:“好像看错了,没有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