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都来了, 尽量逛到底吧。在王瑞的提议下,两人一起往前走, 逛着逛着, 他发现灯光渐渐暗淡,点燃的灯笼数似乎也变少了,和前半截的热闹和灯火通明相比,这里明显阴暗了许多。
放眼望去,前边的摊位不在少数, 可客流量只有前半截的一半,不过有一点好,就是不挤了。
路边一个摊位挂着各种面具, 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应有尽有, 栩栩如生,但都透着一股阴气。
卖面具的是个妖娆的女子, 朝王瑞笑问道:“客官要不要来一个面具戴戴?虽然只在十二个时辰内有效, 但可以干你想干的任何事情, 不会被别人发现哦。”
货真价实的人皮面具,戴上可以很好的隐藏自己,随便作奸犯科, 王瑞没这个需求, 默默的摇摇头。
猛地想起画皮那件事,心想那妖怪难不成也是在这里买的,于是问道:“有卖全身的么?披在身上从脸到体型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 全身的人皮。”
女子露出了古怪的笑容:“光脸皮不够用吗?非要全身的?”
答非所问,王瑞道:“算了,一听你就没有这种货。”
女子心里哼道,你以为使用激将法,我就会上当吗?全身的人皮披上后可以改变形体,比单张的人皮面具制作起来要困难得多,只有大王黑山老妖才懂这法术。
她摇着扇子,扭着腰坐回了棚内:“是呀,没有,小哥去别处看看吧。”眼睛看向别处,不再搭理王瑞他们了。
王瑞没问出个所以然来,便和黄九郎离开这里继续逛去,越往前走,摊位卖的东西越是稀奇古怪,很多看起来像是用来施加诅咒的器具,甚至还有尸油和部分干尸卖,王瑞看得咧嘴,看来从茶楼分界,这边是鬼市,刚才那边应该是妖市。
黄九郎见他露出了些许害怕的神色,担心的道:“要不然咱们回去吧。”
王瑞刚要说好,旁边一个摊位的老婆婆就朝他招手渗人的笑着:“客官如果有看不顺眼的人,就来我这儿买一个怨恨瓶吧,这里面装的是菜市口砍头的死人的怨气,将它们偷偷放到你仇家屋里,他们就大祸临头了,呵嘻嘻——”
王瑞拉着黄九郎转身就走,难怪这边看起来不繁华,实在是卖得东西都不是大家需要的,太过恶毒,想必就算买回家了去害人,自己也折寿。
“客官,我们这有上好的上吊绳,用它上吊的人相当于死于阴时阴日……”有个摊位的摊主用铁青色的面庞朝王瑞冷笑着推荐。
王瑞嫌晦气:“谁会买这玩意啊?!”
“可别这么说啊,懂行的自然懂。”
王瑞却不懂,问黄九郎:“你懂吗?”黄九郎低声道:“可以用它勒死普通小孩,变成极阴的小厉鬼。”王瑞一听就恶心,加快步子往回走去,走到灯火通明的茶楼附近,他感慨道:“还是这边好,热闹好玩。”
他们进入市场有差不多两个时辰了,彼此都饿了,但王瑞不敢吃妖鬼市场的东西,黄九郎也不敢让他吃,便道:“咱们试着离开吧,从进来的地方出去,看能不能碰到认识路的人将咱们送回去。”
“我刚才认识一个人,和咱们一样的普通人,叫殷元礼,去问问他就好了。”王瑞拜别殷元礼才想起来没问他出口的事,他在妖怪市场混迹了这么年,一定知道出入口。
到了殷元礼的摊位,他正给一个产后痛风的黑熊做艾灸,王瑞和黄九郎进来后,等了他一会,才将黑熊精送走了。
殷元礼一边收拾针灸的盒子一边道:“眼看到后半夜也没什么生意了,我今天就收工罢。你们跟我走,到我家住一宿,明早我找个船家送你们回去。”
王瑞和黄九郎道了谢,跟着殷元礼往集市外面走。黄九郎当然知道怎么离开集市,但一天没被王瑞识破身份,他就愿意多隐瞒一天,况且还能和他多待一会,何乐不为,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跟王瑞走在殷元礼后面。
殷元礼作为在集市有摊位的小摊主,对这附近了如指掌,出了集市,他指着面前那条大河道:“这条河可以抵达任何河岸。就是说你在这里坐船划桨,想着你要去的河岸,等过一会,你就会发现你已经到了你要去的地方了。不过不方便的是,只能抵达有水的岸边。”
黄九郎当然知道这点,只是船家难找渡河费极贵,修为够的话,还是自己开一条通道来这里更合算。
河面上波光点点,船只不停的划进河中央,渐渐消失,同时又有远处的船只,逐渐靠岸,来往十分繁忙。
“你们现在恐怕找不到渡河的船只,这会正是大家离去的时候。”殷元礼道:“我家就在这附近,你们住一宿,明天再回去,你们逛了一晚上也饿了吧,顺便在我那里吃点夜宵。”
一听有吃的,王瑞笑道:“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哈哈,客气什么,咱们都是人嘛。”
黄九郎保留意见。
按照殷元礼的说法,他在这里和老家都有宅子,老家有正妻,这里有个在罗刹国收留的妾室。王瑞他们进入殷元礼家后,就看到了这个小妾,小妾皮肤有点黑,但长得的还算不错,属于那种健康有朝气的美人。
小妾性格温柔,见殷元礼带了朋友回来,立即张罗着去热酒热菜。
殷元礼小声的对王瑞他们道:“你们不知道,她这个模样在罗刹国几乎活不下去。”
“为什么?”王瑞好奇。
“因为他们对美人的看法和咱们不一样,在咱们圣朝,你和你朋友这样的人是好看的,但在罗刹国,你们就是最丑的,属于一进城就被围观指指点点那种,甚至还会吓到人。我这小妾出生后和她那些个有四个鼻孔、脸上长瘤子的肥胖姐姐们不一样,饱受欺负,后来逃出来遇到了我,我看到她可怜,收留了她。毕竟我在这里,一个人也怪孤单的。”
王瑞听得冒冷汗,心想可不能去罗刹国乱溜达,审美偏差太大:“对了,你不是说你有个朋友在那里做官么,那么他……”
“他乔装啊,把自己打扮成猛张飞的样子,但他能得到罗刹国王的喜欢,更多的是因为他有文采,文章做得好。”
长相审美有偏差不要紧,对文章的喜好倒是放之四海皆准。
这时候小妾热好了饭菜回来,三个人都饿了,殷元礼治疗的多是各种猛兽,常拿野味给他,他家不缺肉食,盛情招待客人,他们好好的吃了一顿。
酒足饭饱后,殷元礼让王瑞和黄九郎住在次卧的炕上,他则和小妾去主卧休息了。
王瑞这一天的奇幻遭遇早让他不堪疲惫了,一碰枕头就睡着了,自打接了何云一的符咒后,他睡眠是一天比一天好了。
黄九郎却睡不着,他作为一只狐狸精,精力比人类充沛得多,就是几天不睡也没关系。他侧过身面向王瑞躺着,盯着他的睡颜。
这时,他发现王瑞枕头枕偏了,便轻轻的给他移动枕头,突然,他发现枕头下露出一道银光,如利剑一般的射来,他本能的用右手一挡,被银光照射到的地方,顿时变回了毛茸茸的爪子。
他慌忙躲向一旁,手肘咕咚一声磕到了炕面,王瑞被他的动静弄醒了:“怎么了?”
黄九郎将自己那只变成狐狸爪的右手藏在身后:“……你枕头下有个刺眼的东西晃的我睡不着。”
是何云一给他的镜子,王瑞见它塞回枕头里:“不好意思了,我把它收起来了。”
黄九郎慢慢的回到自己的位置,躺内被子里,悄悄摸自己的毛爪,不禁有些胸闷,那镜子肯定是何云一给他的,自己还没见过何云一的面呢,只凭他的一个法器,自己就招架不住了,以后如何守在王瑞身边呢。
王瑞见黄九郎一直不吭气,以为他生气了,翻身趴在炕上,杵着下巴问他:“你不是生我的气了吧?”
“我什么时候生过你的气。”
也是,黄九郎从来都是温温柔柔的:“那你怎么了?其实我今天一整天都觉得你好像有心事似的,你有什么烦恼不如告诉我,我能帮忙的一定忙,就算不能,你讲给我听听,也好过你一直憋在心里。”
黄九郎摸自己的右手,发现已经变回了人类的手,刚才那个照妖镜似的东西照得他爪子回了原形,呼,幸好现在法力过去了。
“我困扰的事情说不出来你可能也不会理解。我对待自己看中的人向来是实心实意的,如果什么东西,我自己有十分,如果对方要,我不仅把自己的十分给他,还会再给他寻十分,将这二十分一起给他……但是我现在……唉……没什么能给的……”
“他是谁啊?”
“我的恩人。”
王瑞吃惊;“什么恩?重吗?”
“再造之恩。”
没想到黄九郎还有这么重要的人,他如此心事重重,得劝劝他:“我觉得你没必要给自己这么大压力,或许人家根本没想过要你报恩。对了,他要求过你要报恩吗?”
“没有。”
“既然对方没说,你也轻松点。先活自己的,等待时机,看什么时候能帮上他的忙,再报恩不迟。”
“……唉,你不懂的。”
真是的,你干嘛一副“你都不懂我的忧伤”的样子啊:“好吧,我不懂,我可真的睡了。”说完没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半夜时分,王瑞醒了过来,才一起身,就被黄九郎察觉了:“你要去哪儿?”
王瑞迷迷糊糊的道:“口渴……”
“你等着,我给你倒去。”黑灯瞎火的,他不熟悉殷元礼家的摆设,别再磕碰了,黄九郎夜间视物无碍,很快从厨房倒了水给他:“水来了。”
“谢谢。”王瑞接过水,才喝两口就呛到了,害怕吵醒旁边屋子的殷元礼,他不敢大咳,憋着气捂着嘴巴,身子不住的抖动。黄九郎忙靠过来,给他顺背,过了一会,王瑞顺过气儿来:“……我没事儿了……刚才喝得太急了,现在好了。”
这时王瑞直起背,深吸一口气,黄九郎的手很自然的滑掉了。
“……我没事儿了,咱们睡吧。”王瑞抱歉的说着,爬到自己的位置,躺下了:“你快睡吧。”
黄九郎见他没事了,口中嗯嗯应了两声,回到自己的被子里,也安静下来。他一夜没合眼,不时给王瑞掖掖被子,和上次一样,照顾了他一夜。
第二天早晨起来吃过饭,殷元礼带着王瑞他们出了门,来到了集市前的大河前。王瑞终于看清这条河了,河面像大海一样不见尽头,水面平静,没有一丝风,河水呈清澈见底,河岸边的卵石和水草看得一清二楚。
殷元礼给他们挑了一艘船,给了船家一颗亮晶晶的东西作为渡河的费用。王瑞虽然和殷元礼才认识一个晚上,但感觉已经像老相识了,颇为不舍的依依惜别:“我家在阳信县,你有机会一定来我们家做客,我一定好好招待你。”
殷元礼在岸上跟他挥别:“有缘再见,有机会一定去府上拜访。”直到听不到彼此的声音了,才转身离开。
这时一身黑衣裳只露出两只眼睛的船家问他们:“你们要到那里?”
“鹿城外的思白河。”
船家点头表示听到了,便再不发一语了,王瑞和黄九郎坐在船内,在船家的压抑感下,两人也都默契的保持了沉默。
王瑞发现整条河都像家里的食用水一样清澈,船身仿佛飘在空中一般,真真是人间仙境,昨天晚上黑灯瞎火根本没发现这条河水如此漂亮。
但过了一会,他慢慢发现河水浑浊起来,再看四周,不远处出现了城墙,正是他们当初进入鹿城时候,见过的景色。
到地方了。王瑞正要下船,却发现没跳板:“船家,没有跳板吗?”
船家冷声道:“在你之前,我没搭载过需要跳板的客人。”
对啊,坐船的不是妖就是怪,到了河边,三米五米的人家一跳就上岸了,王瑞作为一个凡人应有凡人的觉悟:“得了,我下水自己趟吧。”
黄九郎却不同意:“河水多凉啊,我把你带过去,这点距离不算什么,我在山上踏过的悬崖都比这宽。”
“怎么带?你背着我吗?”说着就要走到黄九郎身后去,准备往他背上趴。不想九郎很干脆的道:“不用那么麻烦。”说完,单手夹起王瑞的腰,一跃就到了岸上,将他夹过了河岸。
王瑞双脚沾地后,仍旧觉得不真实,他刚才只得自己一股风就来到了岸上:“谢……谢谢你……”不过能换个姿势就好了,这么夹着过河,像夹小孩子似的。
嗯……人家黄九郎在山上打猎扛着鹿啊狍子啊都能如履平地,抱着他一个人大男人过个河什么的,也应该不费什么劲儿吧,他这么想着,一定是这个原因。
船家一言不发的撑起船桨,向江中划去,留下一个黑色的冷酷背影。
王瑞不想进城,准备直接回赵家庄去,黄九郎不得不和他分别,毕竟他还有和五通神的事情要处理,得去和封三娘他们会和,之前是出来是找王瑞,现在人找到了,确实得回去了。
就在两人互相道别的时候,就见文顺领着一队人,沿着河岸的走了过来,一行人垂头丧气的,王瑞便朝他们大声道:“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呢?”
文顺揉了揉眼睛,立即鼻涕一把泪一一把的朝王瑞扑过来:“少爷,您叫小的们好找啊。”
王瑞当然不能让这小子扑到自己,闪身一躲:“干什么干什么,别哭哭啼啼的,有话好好说?是不是范家说我变成黄泥了?”
“少爷,您说什么啊?小的听不懂啊,是范小姐……范十一娘死了……”
王瑞震惊:“怎么死的?”不是被自己变成黄泥吓死的吧。
黄九郎亦是惊愕,就怕封三娘冲动去闯地府要人,如果那样,又是一堆麻烦。不过范十一娘死了,王瑞倒是不用相亲成婚了。
“具体的不知道,听说是昨晚上在家里被人勒死的。今早上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整个城差不多都知道了。”文顺道:“虽然牛管家说见过您,您挺好的。但范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小的们还是担心啊,去范家找您,范家乱成一锅粥了,根本问不出您的下落,我们只好四处找您,终于将您给找到了。”
被人勒死的?那就是仇杀了。王瑞心里不舒服,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毕竟是父亲选定的相亲对象之一,应该让何云一帮忙算算她是不是阳寿尽了:“知道我没事了吧,文顺你跟着我,其他人都回客栈去。”
黄九郎道:“……你还是要回赵家庄吗?”
王瑞点头,何云一在那里呢,昨天他一晚上没回来,也不知道他担没担心。
这时就听前面吵吵嚷嚷的,他纳闷的眺望,心想又是什么事儿啊,就见一队官差朝他们大步走开,为首的正指着他叫:“你是王瑞吧?有人告你杀伤人命,随我们走一趟!”
“嗯?我?”王瑞指了指自己:“我杀了谁?”
捕头和一众拿着水果棍的捕快走到他跟前,从队伍中揪出一个人来,这人王瑞见过,是范家的小厮,那小厮上下打量了王瑞,颔首道:“没错,他就是阳信来的王瑞!”
捕头便道:“既然确定你是王瑞,就跟我们走一趟吧,范祭酒在衙门状告你杀了他的女儿范十一娘,我们老爷传你升堂问话,快随我走罢。”
黄九郎一听就不乐意:“有什么证据说是王公子做的?”
捕头哼道:“你是什么人?这里哪儿轮得到你说话?”
“范十一娘不是昨天晚上被杀了的么,昨天晚上王瑞一直和我在一起!我是证人,怎么轮不到我说话?!”
捕头被堵的哑口无言,索性嚷道:“行,你是证人吧,那就跟我一起走!走走走,都给我带走!”
文顺等人也不怕事,跟着自家少爷,呼啦啦的往城内的衙门走去。
黄九郎低声安慰王瑞:“你别怕,没事的,我给你作证。”
王瑞虚弱的微笑,人祸比天灾更可怕,他现在是落入牢狱之灾中了,范十一娘被人杀了,他个倒霉催的被范洪海给诬告了,就看遇到个什么样的官员了,如果鹿城知府是个昏官,和范洪海勾结,够他喝一壶的。
他心里没底,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鹿城知府相信黄九郎的证词了。
可如果知府仔细盘问他们在一起做什么了,回答逛了罗刹妖鬼集市,怕是没人会信。
怀着忐忑的心情,他们来到了鹿城府衙,黄九郎作为证人,没有知府传召不得进入公堂,只能在院内候着,于是王瑞就一个人进了大堂,才一进去,就看到原本坐在堂内角落的范洪海站起来朝他走来,大骂道:“你这混账东西,还我女儿命来!”
王瑞还一肚子火呢,你死了女儿可怜,但也不能得谁咬谁啊,本想发火,但想到可能知府在后堂观察,得好好表现,于是任由他骂,不搭理他。
这时候有捕快将范洪海拦下,不许他靠近王瑞,而师爷则去请了知府出来。
知府姓徐,懒洋洋的从后堂走出来,上下打量了一番王瑞,跟师爷道:“看起来像个好人,不似是作奸犯科的人。”
虽然王瑞觉得以貌取人要不得,但此时此刻却跟感谢这以貌取人的知府,忙弯腰作揖:“学生阳信县王瑞,参见知府大人。”
徐知府摆摆手:“好了,不必多礼了,就是传你来问个话,算不得正式升堂。”坐下后,用两根手指夹着翻看了下范洪海的状纸,皱眉摇头道:“范祭酒啊,你痛失爱女的心情,本府理解,但也请你节哀,以事实论事实,不要看谁都像是犯人。你的诉状本府看了,控诉王瑞杀你女儿的证据实在是不足啊。”
范洪海赶紧道:“大人,你有所不知,这王瑞十分古怪,我给你他吃了土化兔,结果第二天一早,他整个人变成了黄泥,将我也吓得昏了。可与此同时,他却好端端的现身,告诉他们王家的管家先回客栈去,接着我的管家看到他回到了后院,接着就消失了,您说怪不怪?他可以来无影去无踪,还能变出黄泥泥像吓人,根本是个会妖法的书生。”
王瑞不知道封三娘做的事儿,听得云里雾里的,这老头在说什么啊:“范祭酒,你我都是读书人,不要讲那些怪力乱神的事情好不好?我会妖术?说真的,你喂我土化兔吃的时候,我吓坏了,以为你才会妖术呢。”
徐知府道:“好了,不要吵了,王瑞,本府问你,你这两天的行踪是怎么样的?”
“回您的话,大前天我去范家登门拜访,没想到被范祭酒喂着吃了土化兔,双腿变成了黄泥,他将我看管起来,要逼我跟她女儿结婚。幸好我是外地人,吃不惯土化兔,到了傍晚觉得胃里恶心,将兔肉都吐了,吐了之后,我双腿就恢复了,之后我就翻墙跑掉了,偶然遇到了赵家庄的赵员外,他邀请我到他庄上做客,我就去了,直到昨天我朋友黄九郎去赵家庄找我玩,我就跟他玩去了,直到今天早晨。”
范洪海怒道:“胡说!你分明会妖术,留下一个假的泥像吓唬我。”
王瑞一摊手:“这我就不知道了,或许是你们家的下人发现我跑了,他们不好交代,连夜捏了一个假泥像骗您吧,反正我腿恢复后,连夜跑掉了,剩下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范洪海哑然。
徐知府看了眼范洪海,不咸不淡的道:“听你们的意思,似乎是王瑞并不喜欢范家的女儿,使得范家下了土化兔给他,想要前行留下他结婚。嗯……范祭酒,他如此不喜欢你的女儿,会冒着毁尽前程的危险谋害你的女儿吗?”
这时候师爷在一旁跟知府耳语:“要不要传王瑞的证人啊?否则范祭酒看来不会轻易作罢。”
徐知府坐正身子,清了清嗓子:“张捕头,听说王瑞有证人到场了,传他进来。”
黄九郎便被带了进来,在场的所有人将目光都集中了在他身上,身为一个神采奕奕的美少年走到哪里都会吸引目光。
徐知府立即露出一副洞察了一切的高深莫测笑容,王瑞逃离范家和这个漂亮的朋友过夜,嗯……很值得玩味啊,不过这和案情没什么关系。
徐知府嗓子发痒,又清了清,问黄九郎:“王瑞说昨天晚上都和你在一起,是真的吗?”
黄九郎道:“回大人的话,是的,直到今天早晨。”
徐知府抿抿嘴唇:“你是哪里人士啊?”
“我是阳信县黄家庄人,和王瑞都在县学上学。”
好了,本府什么都知道了。徐知府对范洪海叹道:“你也看到了,王瑞昨天晚上和这个黄九郎在一起,根本没时间作案的。再说了,你看他和他这个同学关系这么好,哪有闲心搭理你那女儿呢。怕是他逃出你家后,就奔着他这同学去了,一点心思都没放在你们家十一娘身上啊。本府会彻查令千金遇害一案的,王瑞嘛,本府不认为他是凶手。”
他扫视了大堂一圈,惊堂木一拍:“退堂!”说罢,起身回了后堂。
黄九郎高兴极了,上前对王瑞道:“太好了,你没事,咱们走吧。”
范洪海再迟钝,这会也揣摩出问题了,范洪海悲愤的指着王瑞道:“不许走,还我女儿!我知道你就是凶手!知府故意袒护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王瑞洗清了“冤屈”,冷笑着抻了抻衣襟:“随你说什么,知府大人明察秋毫,已经允许我离开了。”
黄九郎朝范洪海冷笑:“你难道要说知府大人判错了吗?”
范洪海见王瑞如此“无耻”,气得捂住胸口,上下不接下气的喘着,范家的管家等人见退堂了,纷纷走了进来,有不忿的指着王瑞道:“就是你害死我家小姐的。”王家这边也不是吃素的,也都挽袖子要动粗:“你说什么,再说一句试试。”
黄九郎嫌范家的人太吵,皱着眉朝他们吹了一口气,须臾之际,就听范家那边的声音小多了,一个个开始抓脖子搔脸,这身上怎么这么样呢?越挠越痒,顾不得和王家吵架了,开始抓起痒来,在大堂内不住的跳脚。
黄九郎则拉着王瑞往外走:“别理他们了,咱们走吧。”
王瑞确实不想搭理他们,回头瞪了眼范洪海就出了大堂,刚出衙门大门,张捕快就过来叫住他:“我们老爷叫王少爷您去后堂一下。”
王瑞纳闷,但知府叫他,不得不去,叫黄九郎先等他一会,跟着张捕快去了后堂。
后堂的徐知府已经换上了常服,正和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在下棋,见他来了,知府很随意的道:“王瑞啊,本府听说过你……”
王瑞滴冷汗,知府大人如何听说过自己,自己什么名声外传了。正心里犯嘀咕,忽而发现跟知府下棋的书生双眼含笑的看自己,看得他浑身冒鸡皮疙瘩。
“去年你们县闹尸变,韦知县给本府来信的时候说了,其中提到过你的名字。”徐知府笑道:“不要紧张,本府和韦知县是故交,曾一起在南京的书院读书,他称呼你为贤侄,你自然也是本府的贤侄了。”
原来他和韦知县有交情,难怪会袒护自己,原来不是自己占理,而是自己占了人脉,王瑞便叩拜了徐知府:“大人在上,受小侄一拜。”
徐知府抬手叫王瑞起身,给他介绍那个下棋的书生:“这位是何子萧,是丁酉年的进士,下得一手好棋,本府都下不过他。”
何子萧笑道:“大人不和我一般见识罢了。”
何子萧中了进士后,因为和当时的上司不对付,告假回了老家,如今那上司已经被弹劾下狱了,他东山再起指日可待,于是徐知府常叫何子萧到府衙下棋,拉近关系。今日碰到了王瑞,便引荐两人认识,原因也简单,大家都是混文人圈子的,多个朋友多条路,介绍王瑞认识进士也是为了他好。
徐知府出自一片好心,但对他对何子萧知之甚少,只限于他是鹿城籍贯的进士而已。
自从何子萧与林中的美少年邂逅,一直郁郁寡欢,心心念念都是那个人,提不起精神来。可没想到转机就在一瞬间,他今日又碰见了一块发光的美玉,哎呀,面前这个王瑞,唇红齿白,怎么看怎么诱人啊。
“我的书斋就在城外思白山脚下,王贤弟随时可以来拜访。”何子萧发出了热情的邀请。
王瑞很不喜欢他的眼神,客套道:“改日一定登门拜访。”才怪,鹿城这是非之地,我是不会再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