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云一心里明白, 想也没有用,而且王瑞都无所谓了, 他总不好表达自己的想法。
没那个脸皮, 而且会显得自己很危险,以后和他相处,就怕王瑞躲着他。于是言不由衷的道:“……你说的有道理。”
这么看来,果然问题在他身上,跟他比起来, 王瑞倒是清心寡欲了。
“那就没什么问题了,咱们不会中罗门的圈套了。”不能再讨论这个话题了,越讨论越危险, 见好就收罢,王瑞为了让彼此清醒一点, 道:“你想过没有,你到底怎么招惹过那个姓罗的, 为什么他处处和你过不去?”
话题一下子变得这么严肃, 何云一分神片刻, 才道:“我仔细回忆过,从没与他结过怨,甚至在遇到白广平之前都没听说过此人。”
“那真是怪了。”
“现在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他这会躲在幕后鬼鬼祟祟, 但早晚会和他相遇。”
王瑞也不怀疑,早晚有那么一天的,还是关心眼下怎么睡吧。王瑞的提议是:“咱们两个挤一挤吧, 难不成你真要打地铺或者出去睡?”
“……我有办法,把你变小……”
“不行,我怕你一翻身把我压成肉酱。”
又不是第一次变小,你怎么偏偏这次担心起被压成肉酱了,何云一暗想,哼哼,你就这么想钻我怀里睡啊:“好吧,就听你的。”
梳洗完毕,王瑞先躺下了,脸朝里,看都不看何云一。
等到熄了灯烛,感到何云一也挨着他了,才转过身,笑道:“真好啊,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他自从来到这里,还没有一天是睡得安稳的,终于等到何云一来了,可以安心休息了。
何云一听了心里不是滋味:“罗门是冲着我来的,却把你给扯进来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我牵连你的时候也不少啊,咱们两个谁跟谁,不要说这样外道的话。”
“诶?你怎么突然变得爽快起来了?”
“我什么时候不爽快了,我这人一向这么豁达!”王瑞微笑,虽然在黑暗中看不清何云一的脸,但感觉他也是在笑的,于是往他那边蹭了蹭:“你明早不先醒,等我醒了,你才能起身。”
“为什么?”
“我怕万一睁开眼睛发现你不见了,会以为今天的也是梦,所以不许先起身,你得等我,我什么时候起来,你就什么时候起。”
哎呦这口气,简直命令一般了,何云一却是怕他明早起来担心,“乖乖”的应允:“我答应你。”
王瑞这才安心的闭上了眼睛,这肯定不是梦了,明天早晨还能见到何云一。
这一夜,他睡得很实,半梦半醒间能感受到何云一就在身边。
等到天边放光,感受天亮的他,微微睁眼,就见何云一果然躺在他身边,高兴的腾地坐了起来:“太好了,新的一天,昨天果然是真实的。”
何云一几乎一夜没怎么睡,至于原因有很多。
这会听到王瑞醒了,干脆继续装睡不醒,等着他来唤。
王瑞看他一副熟睡的样子,忍不住心想,骗谁呢你,肯定早醒了。
于是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我数三个数,你不醒,我就吻你了。”
听了这话,何云一更不能醒了,等他来吻自己。
“一、二、三……”王瑞数完,不仅没吻,反而继续道:“四、五、六……”
一直数到了二十五,何云一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坐起来拿手指戳他肩胛:“好玩吗?”
“好玩啊。”王瑞笑着往一边躲,两人闹了一会,才下床漱洗去了。
小镇静宁,两人待在客栈内也没什么意思,便出来沿着镇中心的小河散步,岸边翠绿依依,清风拂过,惬意宜人。
何云一瞭望河岸周围的小楼,见里面有一女子在低头刺绣,而这时她身边摇篮中的婴儿发出了啼哭,她放下针线,俯身摇晃着摇篮,哄着婴儿入睡。
又看到有银匠在店铺内打磨着银器,眼神认真,不一会,有一个客人走了进来,俩人讨论着打一套凤钗的价格。
“……”何云一若有所思。
王瑞捡起一块石子扔进河水中,石子在河面上弹跳了几下,才沉入水中:“我打水漂的技法,在普通人中还算厉害吧。”
何云一掏出金世成的天魂来:“你用这个玩玩。”
王瑞昨天见到何云一掏出过这么个球体,将金世成给换出来过,想来这玩意就是他了。
哼,居然想忽悠我自杀,你自己怎么不去死呢?
王瑞掂量了一下:“这玩意重要吗?”
“对我不重要,至于对金世成来说,我不想考虑。”
“那就好。”王瑞鼓足了劲,将黑球扔了出去:“去吧!”就见球体飞跃过河岸,直接飞进了对面的住家内,一阵鸡飞狗跳的嘈杂声后,有女人喊道:“谁啊,往人家鸡窝内扔石头!”
何云一带着王瑞来到那小院,此时女人已经回屋去了,他俩悄悄的院内简单的搜索了一下,就见一只芦花鸡正蹲在黑球上,看那样子是打算孵蛋了。
“……”何云一想了下:“送给你了,好好孵吧。”
带着王瑞离开了小院。
这个小插曲没影响两人的闲玩,不多时“游荡”到了一条繁华的街道。
就见一架马车突然惊了,甩掉了车夫,带着车厢一路狂奔。
车厢内一个女子在尖叫:“救命啊啊啊——”
王瑞又有不好的预感,不是吧,这种小镇子也能卧虎藏龙有了不得的人物么。
这才刚出门就找上来了。
他不打算管,且看这一次是不是奔着自己来的,何云一也是这样想的,两人就这样站着。
谁知那匹疯马,在经过王瑞身旁的时候,突然停住了,里面的女子哎呦一声跌在了车壁上,但很快坐了起来,掀开车帘:“公子……”
探头一瞅,那位书生打扮的公子已经和一个道士转身离开了。
她便下车追来:“公子请留步——”
王瑞低头猛走,怎么可能回头:“何云一,咱们逃了吧。”
“你就不好奇她的出身吗?”
王瑞闭眼摇头:“快走快走。”
何云一便带着王瑞闪身离开了这里,女子追到他们跟前,见那书生不见了,失望的叹气,悻悻离开。
王瑞发现在小镇子上也不安全了,他就像一块磁石,吸引四面八方出身显贵的女子来给他生猴子。
本来很好的心情,因为这件事,变得差了些,两人简单吃了点东西,就回客栈了。
不过这一次因为何云一在身边,王瑞自觉什么灾祸都能忍得过去,几个烂桃花算什么。
入夜后,又挨着何云一说说笑笑的睡去了。
…
梦里的他坐在一片花海中,姹紫嫣红的花朵开得漫山遍野,一眼望去,不见尽头。
他皱眉,五官恨不得缩成一团,这娘了吧唧的场景是怎么回事?
他的梦境在何云一给他符箓之前,一直是妖魔鬼怪横行的,在那之后,不怎么噩梦了,但也从没梦过这样的色调。
“嗯……”王瑞忽然发现了蹊跷,他竟然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这种情况,一般是有人进入了他的梦境,故意叫他意识到是在做梦。
王瑞警惕的看着周围,就怕万一蹦出来个东西吓他一跳。
忽然平底卷起一股轻风,将花瓣搅成了柱状,渐渐形成了一个人形。
这个人形化身成了一个白衣男子,王瑞拧眉去看,就见数片花朵遮盖着他的脸庞,叫他无法看清。
“……”王瑞无语,看身板你分明是个魁梧的大老爷们,搞得这漫天花瓣啊轻风的是干什么啊。
男子呵呵低声笑:“王瑞,你对这个黄粱美梦不满意吗?”
王瑞翻了他一眼:“你就是那什么门主吧?我看你也不过是欺软怕硬之徒,看我好欺负,你就往我梦里钻,何云一就在我旁边,你怎么不去他梦里,怕挨打吧。”
“……”男子咽了下吐沫润喉咙:“王瑞,你知不知道我……”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千万别说,你说了就是王八小狗!”王瑞语速极快的道。
这天没法聊了,男子胸口郁闷:“你、你真是……”
王瑞捂耳朵大声道:“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男子终于受不了了,一挥手,王瑞的胳膊便被分开,没法子再捂耳朵了,而嘴巴也不能再发声了。
男子吐出一口气,缓和了一会,重新语气淡淡的笑道:“我对你很满意,你不要让我失望。”
说完,手一挥,王瑞又能说话了:“何云一到底跟你有什么仇怨,你非要跟他过不去。不过,你怕是要失望了,我们约定好了,不会破戒,就这么过下去了。”
男子仰头哈哈大笑:“好吧,我相信你的话,我真的信,一点都不觉得可笑。”
王瑞被嘲讽了,心情很差,决定也给他一点人身攻击尝尝:“你说你一个大男人无不无聊,专门趴窗户扒门缝的惦记人家破不破戒,那点床笫事,八婆都没你这样儿的。怎么着啊,我们要是破戒了,我看你这激动程度,怕不是要现场观看?恶心,下流!”
说得好像对方已经偷窥了一样。
男子笑不出来了,憋了一口气:“别以为我不能把你怎么样!”
“略略略!”王瑞伸舌头做鬼脸:“你能把我怎么样?你指望我让何云一破戒呢,我要是残了丑了,保不齐他就不喜欢了,你至少得保持我性命和四肢完整吧,你还能把我怎么样?
而且你之前就来过我梦里吧,那次就阴阳怪气的,以为同样的招数可以使用两次吗?招人烦,以后别来打扰我了,有事情就白天约个地点放马过来,正面对决,搞背后小动作,丢份,这么看来你们门派也没什么前途!”
男子不说话了,但拳头攥的咯吱作响。
王瑞继续不屑的道:“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把我们困在了梦里,忍不住小得意一番,跑来跟我装逼显摆,弄一堆花瓣啊轻风啊,搞得出场好像很神秘一样,其实吧,我跟你说,娘里娘气的,挺低端的!你现在遮住脸也没什么用处,你就露出脸,我跟你说,我都懒得看一眼,不信你露。”
“想在我身上用激将法?你太幼稚了!”
“幼稚也比娘了吧唧的强啊。”王瑞翻了个白眼。
一直被送人身攻击,男子终于也忍不住了,反唇相讥:“可笑,你一个断袖也敢说别人娘里娘气的?”
“断袖和娘唧唧的是两个概念,搞清楚再来跟我说话吧,你脑子这么乱,我不想跟你费口舌,什么时候你捋明白了再说吧,退下罢!”
男子明显被噎到了:“王、王瑞,你给我等着,你现在对我有用,我留着你,你且给我等着!”
“略略略——”王瑞又做了个鬼脸:“不服气你就消失啊,这里是我的梦,谁该滚谁知道!”
男子的身影渐渐消失,王瑞获得了胜利,不屑的哼笑,骂了句脏话送他。
跑到别人梦里说些似是而非的话,被骂也是活该啊你。
大晚上的你不睡觉,我还得睡觉呢。
大概是听到了这句话,男子的身影重新显现,对王瑞冷笑道:“你这些伶牙俐齿不过都是些孩童般的幼稚伎俩,以为能对别人造成伤害,其实不过是耳旁风。”
气不过了?不甘心的又跑回来想继续吵架吗?
好啊,奉陪到底。
王瑞摆手,厌烦的道:“你快走吧,别解释了,我知道你心灵受伤了。”
男子被气得嘴角哆嗦:“我、我告诉你,你不要得意,我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
“爹生娘养的呗。”
“呵呵,哪个世界的爹娘?”
王瑞心里一惊,背后出了层冷汗,但很快冷静下来,一摊手:“就说你娘了吧唧的吧,连说话都阴阳怪气的,你要是能像我一样坦率就好了。”
男子哼笑了几声,身影慢慢消失之前,冷笑着留下一句话:“……就算来自另外一个世界,也不要以为你自己很特别。”
王瑞不服气的追着他讲道理:“你才以为自己很特别吧,不是的话,你一直装什么大尾巴狼啊。而且像你这种鼓捣邪教的人,一般都是自命不凡,又不甘平庸的家伙,不信?哼!你自己说说你读过几天书?你的信徒们又读过几天书?文盲忽悠文盲!”
男子听了,不消失了,又重新回来,怒道:“我操练演武的时候,你毛还没长齐呢。”
“哦——原来是个大老粗啊。”王瑞露出鄙夷的表情,极为不屑的道:“文臣治天下的本朝,你自己是什么地位,你不知道么,果然是因为混不下去了,才鼓捣一帮傻子崇拜你!”
说完,王瑞只觉得身子便打得飞出了一丈,他摔在花丛中,然后腾地坐了起来,揉了揉被打到的地方,笑道:“哈哈,不疼,果然黄粱梦只能制造一层感受真实的梦境,梦中梦就不行了。所以你不是不想在这里伤害我,而是你根本也不到吧,唉,那之前装什么装啊,原来是做不到。”
男子深深喘了几口气:“……我没必要与你计较……反正你们出不去这里,闷在这里五十年吧。”
“得意什么啊,你不也出不去么。”王瑞摊手:“你看话题又绕回来了。”停顿了一下,又瞅男子:“我看你的脑子也不太聪明,你是门主吗?如果不是的话,你是不是被他给骗了?”
男子只是冷笑。
突然这时候,就见天空中落下一道蓝芒,将男子捆了个结实。
“何云一!”王瑞站起来,笑着对来人道:“你来了!”
何云一白天故意让王瑞扔掉了金世成的天魂,当时也不能肯定会不会引出罗门的人,但是刚才在睡梦中,他明显感到了被扔掉的金世成的天魂又回到了他身边,可见是罗门的人找到了它,并带着它来到了自己跟前。
而他没感受到任何攻击,只有一个可能,这家伙进了王瑞梦里。
追到这里,果然就见一个白衣男子在和王瑞说话。
男子被蓝芒捆住后,身子开始缩小,似乎是想挣脱出去,但捆住它的蓝芒亦跟着收缩,呼吸之间,男子的身体竟然开始分解,化作了无数只蓝色的蝴蝶,扇动着翅膀,飞向了四面八方,消失不见了。
王瑞失望的道:“被他给跑了。”
“没关系,以后还有交手的机会。”何云一关心的问:“你没事吧,他跟你说什么了?”
王瑞便略过涉及他身世的几句谈话,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
何云一勾住他的脖子,与他额头对额头,笑道:“最厉害的人分明是你。”
“我一看他那个样子就是来挑事的,这种人你问他,他肯定什么都不会说的,只会让你看他装大尾巴狼,索性见面就噎死他。”王瑞说完,也觉得好笑:“这次他气得不轻,一时半会不会再来了。”
“看来吃亏的人是他了,对了,我还发现了一件事,你先醒来,我跟你说。”说完,何云一便不见了。
接着王瑞就听到何云一的声音自天空传来:“醒醒了。”
大地摇晃,晃着晃着,王瑞猛地睁开眼睛,看到了坐在床边的何云一,他眨眨眼,捏了把自己:“好了,醒了,对了,你要跟我说什么?”
“是这样,今天我在河边走的时候,看到河边的各家各户都有人在生活着,过着自己的日子。似乎纵然和你没关系,他们也有自己的人生。
所以我在想,黄粱一梦的梦境比咱们想象的要复杂和广大的多,现实中有的人,在这里不说一一对应,但大多数也都存在。就比如你的亲人和钱巡抚。”
“还有黄九郎!”
何云一不满的道:“你见过那只狐狸了?”
“他压根不认识我,还射了我一箭!啊不,两箭,幸好都没射中。”
何云一哼道:“活该,沾花惹草的人都该这样。”
王瑞不想看某人酿醋,赶紧把话题扯回来:“所以你的意思是,黄粱一梦是个大地图,除了我能溜达的地方外,其他边角旮旯的人物也做的很丰富细腻,可以挖掘?”
何云一觉得他这个比喻怪怪的:“嗯……差不多吧,这里就像真实世界的倒影,可能有差别,但很多信息是一样的,比如你是你父亲王永德的儿子,所以那个门主罗清在这里会不会也留下真实的痕迹呢?”
“确实可以去查查,不过,毕竟这个黄粱梦是他的信徒金世成造的,一定会对教主有所避讳的,可能涉及到门主的地方,全部删除了。”
“的确有这个可能,但不代表可能性为零。”何云一吻了王瑞的额头:“咱们明早去查一查吧,快歇息吧。”
两人躺下后,王瑞不太敢睡:“你说,刚才在梦中跟我见面的人会是门主吗?”
“我希望不是。”
“为什么?”
“如果他这么早就暴露了,只能说他后面有更厉害的家伙。”何云一有种预感,这次的事件不会这么容易解决的。
“唉,是啊……”他往何云一怀里靠了靠,心想,爱怎么招怎么招罢,船到桥头自然直。
……算了,直不了了。
爱怎么招怎么招吧,车到山前必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