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柳湄之死

北燕皇族与四大名阀的逃亡车队走得可以说是不紧不慢, 其实他们也不是不想走快, 但实在是安逸的太久了, 尤其是杨平,他简直比后宫两个妊娠妇孺都体弱,连寻常车马颠簸都经不起。

然而燕朝都城毕竟建在雷州中心, 他们走得再慢,数日之后,也终于到了边境。

他们在冶庚城郊外停留, 等待刺伊尔族前来接应。

女眷们都在马车内休息, 男子则挤在几顶帐篷中,杨平单独一顶帐篷, 他还颇嫌简陋,但好歹是知道这是在逃命, 没有抱怨。

王后马车上,王氏捧着一碗早已凉了的药, 手微微颤抖着。

那是一碗她通过魏氏准备的堕胎药。

她不想要杨平的孩子,但这孩子毕竟也是她的骨肉,事到临头, 多少还是有些不舍。她轻柔地抚了抚自己的腹部, 心中叹息,要怪,就怪你投错了胎吧。

王氏长睫微颤,闭上眼睛,一狠心将药全数灌下了喉咙。

不等起效, 她迅速将碗套进衣裙下摆包住隔音,用装针线的石罐狠狠砸成碎片,包入手帕,塞进坐垫底面。

随后,她拿出了还在宫中时柳嫔送来的蜜饯。

一声凄厉的悲喊响彻夜空。

不多时,王后吃了柳嫔送上的蜜饯而小产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逃亡车队。

王后满脸泪水,紧紧握着闻讯赶来的杨平的手,哭道:“陛下,您的嫡子,您一心期盼的儿子,被柳湄害死了!”

那是一个已成形的男婴。

随队逃亡的御医细细查过蜜饯,终于确定,这蜜饯在腌制过程中添加了大量罂_粟壳。

杨平大怒,厉声喝道:“把柳嫔叫来!”

柳嫔今夜孕吐的厉害,莫名其妙被杨平喊来,看着王后马车上满是血污,震惊不已,霎时又吐了出来。

杨平登时满脸嫌恶。

就在此时,跟随柳嫔匆匆而来的一位侍女大惊失色,她哭着跪在杨平面前,揭发道:“陛下!数日前,大家还在宫里的时候,柳嫔对着婢子自称‘本宫’,以王后自诩,她午睡时,还喊出了楚王顾烈的名字!婢子只以为她一心想当王后,万万没想到她如此歹毒,竟然谋害皇嗣!”

杨平乍听之下,气得手都抖了起来。

柳湄忍着恶心,一脚踢上那侍女心口,骂道:“贱人,谁串通你胡说八道!”

她看向杨平,正对上杨平阴骘的眼神,立刻也顾不得教训侍女,在杨平面前跪下,梨花带雨地哭起来:“陛下,你不能听这贱人挑拨呀陛下!”

杨平十分介意她进宫前就不知廉耻与自己放浪苟_合,还有去荆楚自荐枕席的破事,而且王后刚刚小产的男婴还历历在目,杨平失去了第一个嫡子,正是气得双眼血红,眼下怎么会听她轻飘飘的辩解?

“陛下,”御医小跑着从皇帝马车那赶回来,喘着气禀报道,“您食用的蜜饯中,也加了罂_粟壳!”

柳嫔当场白了脸色。

杨平伸手死死扼住了她的脖子。

“你这个水性杨花的贱人,你想害朕?你肚子里是不是顾烈的野种?”

柳嫔泪流满面,拼命挣扎着摇头。

“你,”杨平对御医说,“把这个贱人带下去。”

“剖腹取子,滴血认亲!”

从杨平口中吐出的八个字彻底抹去了柳嫔脸上最后一丝血色。

她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

*

《孙子兵法》有言,进而不可御者,速也。

正所谓兵贵神速,时间就是胜利。

闪电战的精髓,就在于找准战机,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适时出现在敌人不曾预料的进攻点,以强大的兵力震慑敌人,令敌人从心底产生畏惧,甚至不战而降。

而北燕皇帝与四大名阀献土卖国消息传遍北燕的现在,就是发动闪电战的最佳时机。

初春的寒夜,漫天星辰,夜黑风高。

无双的柔亮鬃毛随着一声长嘶甩起,高壮的大黑马潇洒踏步,越众而出。

狄其野白衣铁甲,望着随他一路征战的将士们。

他的眼神自信坚定,像是天上的星光尽数落在了这个人的眼睛里,使得全军上下都注视着这位英俊潇洒的大楚兵神。

“今夜,我们将发动奇袭。”

狄其野并没有大声高喊,但万千兵马寂静无声,都在凝神听他讲话,所以他只是朗声道来,就足够令每一位大楚将士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们的目标,是征服前往冶庚路上的四座城池,然后打到冶庚城外。”

“出了冶庚城,就是冰天雪地的刺伊尔族领地。北燕皇帝被我们楚军吓破了胆,他们的朝廷,准备将三州领土献给刺伊尔族,换得刺伊尔族进军大楚,保他们的狗命。”

“他们背弃了天下,背弃了北燕百姓,而早在二十多年前,暴燕就背弃了主公祖父顾麟笙,夷了楚顾九族,将楚人驱赶四方,令楚人流离失所。”

“今夜,我们将踏平前方的五座城池,去到边境,将逃跑的北燕朝廷赶回燕都!将来犯的刺伊尔族赶出边境!”

楚军将士们热血澎湃,大声呼喝。

狄其野看着他们,继续道:“就如本将军一样,你们并不都是楚人,但我们都是楚军。你们中有一些,比本将军来得更早、立功更早。你们跟随主公夺回了荆楚,你们征服了信州蜀州,你们跟着我,打下了青州中州西州,现在,翼州所剩无几的北域就在我们眼前。”

“他们都听说了他们皇帝献土卖国的消息,他们每一个都害怕你们手中的楚刀。他们没有一个主公这样的王,他们没有一个将士是你们这样的勇士!他们没有一个将军,能够比得上本将军。”

众兵齐呼狄其野之名。

狄其野抽出青龙刀,直指前方:“今夜,我们要把北燕皇帝吓得夹着尾巴逃回都城,乖乖在燕都等着咱们破城而入。到那时,天下尽归主公所有,你们都能衣锦还乡,过上太平日子。”

“这漫天星辰,必将见证我们光耀于史册的战绩,我们将夜袭五城,御外敌于冶庚城外!”

“大楚将士们!”

狄其野勒马回望。

“谁与我来?”

千军万马齐声高呼:“誓死追随主公!誓死追随将军!亡燕复楚!亡燕复楚!”

狄其野朗声一笑,策马至顾烈面前,“请主公下令!”

顾烈凝望着眼前白衣铁甲的狄其野。

一声铮响,顾烈的紫霜剑出鞘,剑尖所指之处,就是今夜他们即将征服的第一座城池:“全军出征!”

无双与大白马心有灵犀似的同时高嘶,腾空而起,在主人的操纵下,率领身后的千军万马,向毫无防备的城池奇袭而去!

*

柳湄醒来,麻木的身躯已经察觉不到痛,只觉得冷。

她恍惚间看到一个孩子,一个乖乖的非常内向的孩子,他穿着一身精致的小衣裳,是王子打扮,很是可爱,他会背她教的杨平所写的所有诗词,他胆子很小,成天要跟在她的衣裙后头,哪里都不想去,是她贴心的小棉袄。

那必然是她和杨平的孩子。

她的孩子呢?

她向腹部摸去,只摸到黏糊糊的跳动的东西,空的。

人的肚子怎么会是空的?

她将手收回来,发现满手是血。

她不解地左看右看,终于在她不远处,看到了一个一动不动,和她一样被丢弃在地上的血糊糊的东西。

啊————!

柳湄凄厉的哀嚎响彻天地,却无人来理她。

方才滴血认亲,柳湄腹中孩子的血与杨平的血不能融合,足以证明,那是个柳湄不检点怀下的野种,还胆敢冒充皇嗣。

柳湄爬到那个东西身边,拼命想把那个东西塞回她的肚子里去,想要救活他。

这是她和杨平的孩子!

为什么!

为什么?

逃亡车队的北燕众人,甚至包括不少担心被柳湄连累的柳家人,都在马车和帐篷里漠然听着那凄厉的听不清的哀嚎,有些渐渐入睡,有些颇有兴味地编造起柳湄和楚顾众人的风流韵事。

慢慢的,那哀嚎就弱下去,最后,再也听不见了。

王后握着不断哭泣的魏氏的手,心中没有任何悲伤,也没有任何歉疚,安心睡去。

杨平将揭发柳嫔不轨行为的侍女带回了他的帐篷,郎情妾意,一夜春_宵。

天亮之时,杨平在帐篷外的仓惶呼喊中不悦醒来。

“吵吵嚷嚷地做什么!”杨平豪气地揽着他的新欢,对众人颐气指使道,“若是让刺伊尔族来使听见,你们简直丢尽了我北燕的脸面!”

“陛下,”不知是四大名阀中哪一家的臣子回答他,“楚军一夜攻下五城,现在已经向冶庚城郊而来了!”

“什么!”

杨平大惊失色,将怀中女子推开,根本不管她被自己推倒倒地,跑上马车催促:“快!快!!!快调头回去!回都城!”

*

冶庚城外,是浩瀚汹涌的乌拉尔江。

乌拉尔江的这边,是装备精良的楚顾骑兵,他们列阵整齐,前方正中央是两个俊逸出尘的将领,一个白衣铁甲,一个青衣黑甲,而在阵列最前方,是随时准备搭弓射箭的重箭弓兵。

乌拉尔江的另一边,是身穿厚厚皮裘、骑着高头大马的刺伊尔族人,他们各个都像熊一样强壮魁梧,他们手中的马刀,曾经从东到西斩过无数头颅,征服过比他们更文明更发达的国度。

他们也曾跨越乌拉尔江,在这片辽阔的中原沃土上烧杀抢掠。

然而今日,密密麻麻扎进江畔岩石的重箭,令他们不敢再上前一步。

双方对峙着。

这对峙甚至没有太久。

刺伊尔族人在首领的号令下不甘心地打马回撤,放弃这攻入中原的好时机,遗憾地回了老家,但他们并没有放弃,刺伊尔族依然耐心等待下一个时机的到来。

目送刺伊尔族跑走,狄其野也很遗憾。

明明是对方先挑事,有个现成的正当理由,没想到最后连交手都没机会。

顾烈伸手拽住无双的缰绳侧边,让狄其野和自己一起调头:“走了。”

狄其野勾着唇,和顾烈慢慢地并辔纵马,没一会儿,小声抱怨:“冷。”

顾烈好笑:“谁让你非不穿羔袍。”

“我还以为刺伊尔族不怕冷,不想被他们小看,”狄其野很无奈的说,“谁知道他们各个穿的跟大熊似的。”

“主公,”此时有近卫来报,“北燕皇帝后宫中的柳氏,死在城郊。”

柳氏?

柳湄?

顾烈心中波澜不惊,命道:“带路。”

狄其野想起游园庆功时众人对顾烈和柳氏女的起哄,当即黑了脸,不情不愿地骑着无双跟在顾烈身后。

等到了现场,反而是狄其野先唏嘘起来:“多大仇?”

作者有话要说:  *人作死,就会死(自抱自泣)电影有几个场景真的吓人qwq

*主公感情线控场蓄力10%

*柳湄前世今生,做的一切事情都是自我感动,出发点是她臆想中的爱情。前世就因为这样才能坑到顾烈,因为一个自认正义的疯子行事是没有逻辑可循的。而她前世的唯一亮点,疯狂的勇气,也随着她此生真正走到杨平身边失去了,她从一个自己臆想中的复仇女神,跌落到了一个需要面对现实面对后宫争斗的普通女人。这种落差对她来说是很要命的。

顾烈不爱她却好歹尊重她,杨平心底根本不尊重她,看低她,所以她反复不甘心又不能彻底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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