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 墨色夜空悬着一轮皎洁明月,一辆吉普车停在伏龙山路口,崇臻和何危爬了十分钟山路, 抵达公馆。
随着程泽生离世的时日拉长,来山上悼念的粉丝渐渐变少, 但仍有念念不忘的, 把这里当做程泽生的墓地,每天一束花,为他祈祷超渡。
他们站在警戒线外,只见一束娇艳百合静静放在那里, 盛开的花朵里还沾着露水,显然是晚上才摆在这里。崇臻感叹:“当明星就是好, 你看,这么多/人/轮流挂念,要我的话都不舍得投胎了。”
“你放心, 你没这命。”何危弯腰, 将百合花里插着的卡片拿起来, 翻到背面, 看见两行娟秀字体,上面一行“HELLO.9th”,下一行是署名,“魏幽蝶”。
“看看这后面的日期, 姑娘真有毅力, 连着鲜花九天了。”崇臻摸着下巴猜测,“你说是不是跟做道场似的, 要献满七七四十九天才算数?”
何危怎么知道,他把卡片又插回去, 将百合花放放好。一束光打过来,何危眯起眼,值守的巡警拿着手电过来了。
“这里可不能随便来啊,是案发现场,快离开。”
何危和崇臻面面相觑,崇臻轻咳一声:“我们是升州市局刑侦支队的。”
年轻巡警前两天刚分到巡逻现场的任务,完全没见过市局刑侦队的人,见他们穿着便服,深更半夜出现在这里,动机实在可疑,严肃道:“请出示证件。”
“好好好,不就是证件嘛。”崇臻手伸进口袋里,摸了个空,一拍脑门,“靠,放白天穿的外套里面了!”
何危的口袋也是空的,因为之前掏打火机的时候证件随手丢在车里,下车也没想起来。
这下可好,小巡警看他们的眼神更加可疑。崇臻好言好语商量:“小同志,你哪个分局的?咱们都是同事,证件就在车里,下去一趟再上来二十分钟就过去了,多耽误效率啊。”
小巡警很硬气:“你们拿不出证件就不能进去,快下山!”
崇臻心想这孩子咋这么负责任呢?他还想再唠两句,何危拦住他,一双利眼将巡警从头到脚扫一遍,微微一笑,开始放大招。
“小同志,你心情这么不好,是不是因为求婚失败了?”
巡警一愣,皱起眉:“别乱说,别套近乎!”
何危充耳不闻:“我再猜猜啊,戒指买了烛光晚餐也订了,还买了一支名牌口红送给女朋友。可惜她不喜欢,当场拎起包就走,导致你求婚也没成功,只能一个人吃饭。还要值夜班没办法和女朋友求和,心里怨气很大吧?”
巡警表情呆愣,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很简单,你的制服袖口沾着黑椒酱,前胸白色的应该是色拉或者蘑菇浓汤。但看你的气质不像是喜欢小资生活的,肯定是为了别人才会定西餐厅,价格还不斐,哪怕女朋友气走了,你也舍不得浪费,还是自己吃完。定西餐的目的就在你的裤子口袋里,四四方方的盒子,这种大小,装戒指再合适不过。
“至于为什么吵架嘛……”何危举起右手,点了点手背,“你手上那一片红是口红试色没擦干净吧?试了几种颜色,结果还挑了一支女朋友最不喜欢的,难怪感觉委屈。刚刚是去打电话求和吗?手机还在手里拿着。小同志,虽然我没谈过恋爱,但是也知道死亡芭比粉没几个女孩子驾驭得了,以后记住千万别买这个色号。”
小巡警鼻尖一酸,悲从中来:“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因为你擦口红的时候不小心蹭到另一个制服袖口了。”
崇臻得意洋洋,看见没?这就是咱们何支队,火眼金睛,管你有的没的反正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就对了!
何危抬起警戒线:“好了,你继续去打你的电话,我们进去一会儿,很快就出来。”
“好……不对!”小巡警跳起来,“别以为装柯南就有用了!证件拿出来!”
何危:“……”
崇臻:“……”
一刻钟之后,崇臻气喘吁吁回来,将证件戳到巡警眼珠子跟前:“看好了!升州市刑侦支队支队长!正科级别的!一来一回累死老子了,这孩子怎么这么死心眼儿的。”
巡警看过证件,对着二位敬礼,做出“请”的手势。何危把证件揣进兜里,抬起警戒线,崇臻钻进来,吐槽:“你说咋没给你高配来个副处呢?更吓人。”
何危冷笑:“我这年龄提副处,你是想让老郑下来还是想让我被专政了?”
“哎,不小了,看看小说里那些风云人物,25岁都局长了!你也长着一张男主角的脸,怎么这么没上进心呢?”
何危懒得理他,抬起手表看时间,跟小巡警那么一闹,时间过去挺快,还差十分钟就到凌晨。
程泽生在靠近午夜时分也抵达公馆,山里静悄悄的,身宽体胖的巡警坐在一张椅子上打盹,连有人靠近都没发现。
既然别人在睡觉,程泽生就不打扰了,钻进警戒线里。他习惯性从口袋里摸出塑胶手套戴上,才想起今天不是来勘察现场的,根本用不上。
程泽生盯着腕表,十二点一到,推开公馆的门,迈进这个诡异的案发现场。
同时,何危喃喃自语:“时间到了。”
他伸手推开那扇破败的门,黑暗被撕开一条缝隙,打破这栋老宅的幽静。
———
“啪嗒啪嗒”,客厅里回荡着程泽生一人的脚步声,他四处张望,竖着耳朵仔细辨别有没有其他的声音。不过很可惜,什么都没有,公馆里安静无比,给予反馈的只有回声。
何危进去之后就在喊:“程泽生!”
崇臻搓着胳膊,鸡皮疙瘩开始准备掉了!
“程泽生!”何危走了两步,“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空旷的公馆里回荡着何危的声音,初此之外,再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声音。
“何危,你在吗?”程泽生也在询问,可惜依然只有他一人。他忽然想起什么,随手拿起放在石柱上的一个圆石雕,在地面滚动。
圆石雕骨碌碌滚到脚边,崇臻低头一看:“这什么?”
何危敏锐发现刚刚路过的那根柱子上的圆石雕不见了,低声道:“他在这里。”
崇臻一惊:“……你别吓我,我护身符就一个,撕一半给你就不灵了。”
“程泽生,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再次询问之后,何危确定程泽生是听不见的,于是拿出便签本,在纸条上写两个字,贴在圆球上面,又将它放回去。
程泽生察觉到圆石雕自己回来,上面还多了一张熟悉的便签条:【我在。】
仅仅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程泽生的心情瞬间变得轻松,也没有刚进来那么烦闷。这里和公寓并不一样,明明带出去的证物都不会崩溃消失,但为什么反而听不见何危的声音呢?
何危和崇臻在公馆里漫无目的乱绕,崇臻偶尔问一句“招来没有”,何危敷衍回答“快了快了”,在等程泽生的回信。
程泽生的纸条写得很长,告诉何危在这里无法听见声音,但是可以看见字条,不知道能开启对话的契机是什么。推测有可能和钟有关,也许是因为缺少引导的那段钢琴音,所以才无法顺利对话。
崇臻看见密密麻麻的纸条,已经吓傻:“……靠!居然真的在!老老老老何你悠着点儿啊,灵异游戏这个玩意儿少碰啊!”
何危哭笑不得,胳膊挂在崇臻的肩头,拍拍他的脸:“看你长这么高大威猛,胆子小成这样。什么灵异游戏,平行世界知道吗?”
“不知道,“崇臻的回答一板一眼,“我是唯心主义,我觉得有他才有。”
“……你可真优秀。”
何危放开他,走到阳台附近,抬头看着窗外皎洁的明月。夜空下繁星闪烁,城里见不到这么多这么亮的星星,也没有如此清新的空气,带着丝丝凉意,提神又醒脑。
今晚的实验算是以失败收尾,没有摸到折叠空间的渗透规律,本以为能有机会看见程泽生,没想到连声音都听不到,还上哪儿看去?
他揉了揉脖子,无意间低头,动作猛然顿住。
只见透明玻璃映出屋内倒影,除了公馆的摆设以及靠着楼梯的崇臻,还有一个身穿浅蓝衬衫、黑色风衣挂在胳膊上的高挑背影,正站在客厅里。
何危心跳猛然加快,缓缓扭头。他的眼中只有崇臻和熟悉的摆设,男人出现的位置,是一片空地。
“……崇臻。”何危的喉咙干涩,“你来一下。”
崇臻应声走来,和何危站在一起。何危昂了昂下巴:“玻璃倒影,能看见什么?”
崇臻盯着倒影,一脸懵逼:“……除了你和我,还有什么?”
“你再看仔细一点。”
“我看了啊,就是你和我啊,还有后面那几根柱子,沙发,没了。”
崇臻看不见。
当何危发现这一点之后,拍着崇臻的肩故作轻松,没什么,随便问问而已。崇臻疑神疑鬼,浑身实在难受,找个角落抽烟去了。
何危盯着玻璃倒影,食指屈起,在玻璃上轻轻敲了两下。
“笃、笃。”
男人听觉敏锐,立刻转身,一张精雕细琢的脸闯入何危的视线,那双黑眸神采飞扬,为俊美的脸蛋锦上添花,让人过目不忘。
果真,还是活人更好看啊。何危唇角弯起。
程泽生回头,看向阳台的方向,何危在那里?
他一步一步走过去,注意到玻璃上多出的倒影,瞬间惊讶无比,脚步也下意识加快。
玻璃倒影里出现一张温润隽秀的脸,眉眼平和,不似何陆那般生硬,虽然是相同的五官,月光打下来,带着一种莫名的温和感。
何危见他走来,呵一口气,玻璃上凝结出一片雾团。他的手在雾团里一笔一划写着,程泽生站在身后时,刚巧收尾。
【HELLO】
浅笑漫上双眼,程泽生站在何危身后靠右的位置,两人身高一对比,明显是他要高出几公分。他抬起手,虚虚搭在半空中,倒影里,那只手正搭在何危肩头。
程泽生低头,在何危耳边吐出无声的问候。
【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