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连景渊

在医院待满一个星期, 夏凉吊着胳膊出院回家。专案组的同事们一起来接他出院,买的鲜花和营养品,还有郑幼清, 代表去省里开会的郑局,也带的礼物前来。

夏凉精神状态不错, 最近在医院每天吃了睡睡了吃, 脸色红润,尖下巴都变圆了。出院之后,他继续回老宿舍居住,没有云晓晓照顾, 什么都得自己动手。

“真让他住宿舍啊?这孩子胳膊吊着,吃饭都困难, 一个人能行?”崇臻疑问。

胡松凯没有保护好夏凉,内心一直愧疚,立刻大手一挥:“干脆小夏去跟我住好了, 我家里房子虽然小, 但什么都有, 哥哥还能照顾你。”

崇臻立刻发出嫌弃的抗议:“你?可拉倒吧, 人小夏养病,要的是一个干净清爽的环境,上次我去你家坐客,你那窗帘是多久没拆下来洗了?白的都变黑了。”

胡松凯不服气:“你好!枕头底下还塞着袜子, 皱得跟梅干菜似的!”

吴小磊尴尬, 云晓晓面不改色,已然习惯两位队里的前辈平时生活中是什么作风。为了刑侦队的名声着想, 这时候急需一个人站出来,证明中年男人并不是每一个都是不修边幅的大叔大爷, 也有精致优雅的魅力熟男。

“让老何收留小夏吧。”崇臻提议。

“对,老何有洁癖,家里比病房还干净。”胡松凯附议。

几双眼睛一起盯着何危,何危淡淡一笑:“现在恐怕不行。”

崇臻的胳膊挂到他的肩头:“有什么不行的,你自己一个人住,不是还剩个空房间吗?小夏这么大了,也不需要你手把手帮忙,搭把手就行。”

“不是这个原因,”何危顿了顿,“我那里不方便,有人住了。”

“……?”

众人惊愕,云晓晓一下拐住郑幼清的肩,成为好姐妹强力的精神支柱。

何危注意到他们异样的眼神,解释道:“不是对象,是朋友。”

……大家看何危的眼神明显是不信的。这么多年过去,何危不止是在刑侦队,而是在整个市局里都打出“性/冷淡”的名声。这里的性/冷淡并不是指生理问题,而是性格问题。他不止是对恋爱没兴趣,普通的人际关系也很单调,除了队里的几个朋友,几乎没什么人能和他处得上关系了。

归根究底,何危这人套近乎太难。请他吃饭吧,过敏,很多食物不能吃;找他去K歌泡吧,没兴趣,宁愿在家看书;给他买东西送礼吧,不好意思,何Sir什么都不缺;为他介绍漂亮姑娘吧,省省吧,郑幼清他还没完全解决呢,还来。

因此在何危这儿,大部分路算是走绝了。他还有轻微洁癖,一般人更是近不了身,别说同居,去过他宿舍的都没几个。

“真不是对象,一个外地来的朋友。”何危又解释一遍。

崇臻拍着他的背:“懂懂懂,都懂!不就是朋友嘛,我们完全没有误会!”

夏凉挠挠后脑勺:“崇哥,二胡哥,你们别为我想主意了。我一个人能行,伤的也不算严重,局里给我放的长病假,班都不用上了还有什么不可以的?”

崇臻和胡松凯想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法子,合计给夏凉找个警卫保姆。夏凉吓一跳,连忙阻止他们这种疯狂的想法,忍痛挥起绑着绷带的胳膊,就差做俩俯卧撑来证明自己强壮无比。

何危摸着下巴,低声说:“去我家,也不是不可以。”

“你那儿不是有朋友住吗?小夏去了不会打扰?”打扰你和你“朋友”二人世界。

何危微笑:“不是宿舍,是我家。”

崇臻瞬间反应过来,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何危已经做出决定,让夏凉上车,去他家里住。他妈妈成天抱怨家里冷冷清清没人陪,多个活泼的夏凉,应该会热闹不少。

等夏凉站在联排别墅的电子门外面,心里只剩下“卧槽”的惊叫。老管家来开门,何危拍拍他的背:“进去啊。”

“何、何支队,这是你家?”

“不然呢。”何危领着夏凉进去,推给管家,“秦叔,这是我单位里的同事,暂时住在这里,拜托您照顾了。”

秦叔立刻让人去收拾一个房间出来,找佣人把夏凉的行李放好,笑眯眯问:“小少爷,请问您贵姓?”

“夏、姓夏。”吓死我了。

何危安抚道:“别怕,当这儿自己家。我和我妈打过招呼,吃穿用度不用你愁的,什么活也不用你干,安心养伤。就是没事的时候陪我妈聊聊天,她喜欢听国学,书房架子上好几本,可以念给她听听。”

夏凉赶紧点头:“我一定好好陪阿姨唠嗑,给她读故事!”

“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就行,哦还有,”何危想了想,提醒,“你如果见到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爱穿西装,脾气温和动不动腼腆脸红的男人,千万别认为是我转性了。”

“那是?”

“我双胞胎弟弟,他眼角下有颗泪痣,别弄错就行。”

———

经过三次提审,反复询问,何陆能交代的都交代了,前后笔录差距不大,可以作为可信证供。原先调查时,有何陆的几名同事一起为他作证,一口咬定全部都在外地开会,没有作案时间,因此他们也没有去调查酒店监控。这次特地去了一趟安水市,监控调出来,13号傍晚6点不到,何陆离开宾馆,然后14号夜里2点半又回来了,配合高速收费站的监控,足以证明何陆的清白。

柯冬蕊的表情明显失望:“还真和他无关,他居然没说谎。”

“人的确不是他杀的,你好像不满意?”程泽生问。

“我是不满意,他这个男人太渣了,我如果是何危的话,做鬼也要把他带走。”柯冬蕊捏拳。

向阳在开车,胳膊上冒出一层鸡皮疙瘩,脖子也缩起来。柯冬蕊问:“程副队,那咱们回去之后就要放人了?”

“不急,走访排查的工作要细致、要认真,不能遗漏每一条重要信息。再把他身边同事朋友全部调查一遍,不要有遗漏,知道了吗?”

柯冬蕊眼珠一转,了然点头:“对,为了还嫌疑人一个清白,我们肯定要加倍、仔细、到处取证,慢工出细活,查他个十天半月也不打紧。”

程泽生抱着臂,一本正经:“嗯,就是要有这种为人民服务的精神。”

“……”向阳搓搓手,鸡皮疙瘩起得更狠了。

升州市的夜晚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程泽生接到连景渊的邀请,约在一家咖啡馆见面。

程泽生翻开菜单,随口问道:“怎么不去你的酒吧?”

连景渊托着腮笑道:“不能去了,程警官形象气质太突出,酒吧里有不少客人找我问你的联系方式呢。”

“……我不是Gay。”程泽生合上菜单,递给侍应生,“来杯红茶好了。”

连景渊点的是一杯焦糖咖啡,搅拌勺碰撞瓷杯的叮当响声和窗外绵延细雨交织在一起。他的手指白净纤长,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光洁的甲面透出珍珠粉的色泽,这双手本身就像是一件艺术品,轻易便将视线全部吸引过去。

“今天约我出来有什么事?”程泽生端起红茶问道。

“我听说何陆被抓起来了,是真的吗?”

“是,他和何危的死亡有关,我们正在调查。”

连景渊低垂着眼眸,片刻后笑了:“程警官,何陆对何危的感情太过霸道,他那种偏激的性格,会做出什么都不稀奇。”

“你知道?”程泽生挑起眉,“那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何陆有问题?”

“这个……”连景渊无奈一笑,“他们兄弟俩的事,我不好插手,也答应学长,不会告诉任何人。而且我相信以程警官的睿智,一定可以查出来他们之间的关系。”

程泽生呵呵笑两声,总感觉连景渊不对劲。今天约谈的话题很奇怪,他不是个爱八卦的人,却在打听何陆的事,难道这两人背地里有什么阴谋和联系?

勺子碰撞瓷杯的声音均匀动听,连景渊添了一块方糖,拇指食指捏着白瓷勺继续搅拌。窗外的雨下得更急,叮叮咚咚噼里啪啦,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搅动咖啡的声音更脆,还是雨打玻璃的动静更响。

“程警官,何危是我的学长,他被弟弟控制、欺压,被迫将内心封闭起来。他的死亡,何陆是要付出一定代价的,他是有罪的,对吗?”

程泽生仿佛身处在一个360度环绕式的音乐场里,连景渊的声音变得悠远绵长,飘渺隐约,过渡到耳中只剩下支离破碎的几个字:

何陆……有罪。

正当程泽生要点头时,心脏猛然跳了两下,霎时间一惊,鼻尖已经冒出细密的汗珠。

不对,何陆没有杀人,他是无罪的。

“程警官,你仔细想想,你们从何陆那里掌握的证据真的没有漏洞?是有的吧,只要能抓住一点,何陆逃不掉的……”

程泽生猛然按住连景渊的手,汤勺清脆的碰撞声戛然而止。

连景渊没有丝毫慌乱,静静盯着程泽生。只见程泽生把他的焦糖咖啡放到一边,抽出一张纸擦了擦鼻尖上的细汗,从容不迫道:“连老板,我虽然看不惯何陆,但也不会罔顾公正、无视证据把他送上法庭。你这么做是在妨碍司法公正,知道吗?”

“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心理暗示,已经很厉害。可惜我在公安大学也选修过催眠类课程,没那么容易陷进去。”他看一眼窗外,又瞄向咖啡杯,“终于明白为什么下雨天还要约我了。”

连景渊沉默不语,被当场拆穿也没有尴尬羞愤,反倒十分平静,说:“我说的是实话,何陆不是杀人凶手,他是比杀人凶手更可恶的心灵杀手。哪怕学长的死和他没有直接关联,他也必须对学长的人生负责。”

“你怎么会这么执着?居然不惜通过催眠来让我把何陆送进去……”程泽生惊讶,“你也喜欢何危?”

连景渊苦笑,摇摇头,半晌后才轻声开口:“我只是觉得学长很可怜罢了。曾经喜欢过的那个人为什么移民?因为何陆将他打伤,威胁他再出现在何危身边,会让他付出更惨痛的代价。”

“就是那件事之后,何危不敢去喜欢任何人,也不敢反抗弟弟,只能自己苦熬着。”连景渊低头,那只漂亮的手遮住眼,“可怜,他是真的很可怜。如果学长能有最后见我一面的那种气势,摆脱何陆的阴影,我决不会想借你的手铲除他。”

程泽生抽出一张纸递过去。

“今天的事我会当做没发生过,虽然很了解你的用心,但何陆真的没有杀人,我们都无权给他定罪。”程泽生把咖啡递到他的面前,“以后有事还是在你的酒吧见面好了,我怕我一不小心也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