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你帮过我的

家具陆陆续续补全之后, 公寓渐渐恢复到熟悉的面貌。为了尽量减少居住的痕迹,程泽生和何危没有住在楼上,选择睡沙发床。连续几天没有上班, 程泽生恍惚之间生出一股强烈的不真实感,如此轻松惬意的生活像是一场梦。

他一早睁眼, 先伸手抚摸何危的脸, 确定触碰到柔软的肌肤,才松一口气。

何危睁开眼,握住他的手:“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有点不敢置信。”程泽生靠近, 吻了吻他的额头,“原来我一直以为能触碰到你就是极限, 从来没想过还能这样在一起。”

“我也没想到。”何危修长的手指穿过他的指缝,十指相扣,交握在一起, “办那么多案子, 从来没想过会和被害人谈恋爱”

说到底还是程泽生先心动, 对何危做出那些暧昧行为, 才感染何危,让他走上这条不寻常的道路。三十多年以来,何危从来没想过会和一个男人在一起,虽然何陆早就出柜, 但他一直自诩性取向正常, 现在看来,也许俩兄弟有相同的基因, 只不何危隐藏得更深,现在才被程泽生挖掘出来而已。

四月气温不算高, 早晚凉风嗖嗖,两人盖着同一张毯子,何危睡觉时手脚喜欢蜷起来,程泽生就从身后抱住他,手搭在腰上,几乎是下意识的,隔着T恤轻捏起来。

那一下一下颇有节奏,让何危想起小时候家里养的一只猫,爬到人身上时爪子会一上一下在腿上踩奶,喉咙里发出愉悦的呼噜声。

耳边也的确传来满足的叹息声,何危沉默不语,起初没阻止这个动作,直到程泽生掀开他的衣摆,才出声提醒:“别闹,我今天要去一趟市局。”

“去市局?你不怕被发现?”

“我要去确认一下那个‘何危’是不是真的存在。”何危的腰往前逃了几公分,躲开那只宽大温热的手,“别乱来。”

“放心,什么都不做。”程泽生的手在腰间摸索,挑开T恤抚摸着柔韧的腰肢。那里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还能隐约摸到肌肉线条,轻轻按一下,弹性极佳,指尖在这片肌肤仿佛能跳舞。

他的手指停留在上面,像是点起一簇火,何危被撩得心烦意乱,按住他的手腕:“痒,别乱动。”

程泽生牢牢抱着他,在耳边低声问:“你是不是性冷淡啊?”

“……”何危自暴自弃,语气淡然,“你可以当我是。”

程泽生笑了,手指拉着短裤的抽绳:“那我帮你治治?”

“你有执照吗?”何危瞟一眼,“赤脚大夫,现在是白天,不是深更半夜。”

“白天效果更好。”

“喂……!”

毯子在以怪异的形状蠕动着,飘出的声音也变了味道。何危鼻尖和额头都冒出细汗,不经意抬头看见阳台光秃秃的,心想赶紧定窗帘,这么大刺刺的白日宣/淫,他可拉不下这个脸。

程泽生吻了吻他的额头,手心黏滑湿热,带着淡淡的腥膻味道。何危爬起来,头也不回冲去浴室,程泽生一愣,带着一手的子孙哭笑不得。

好歹让他先去洗洗吧?怎么这么容易害羞。

何危拧开水龙头接一捧水泼在脸上,给脸颊降降温。门外出现一道人影:“别不好意思啊,正常生理反应。你看,性冷淡不就治好了么。”

何危轻描淡写回他两个字——滚蛋。

———

升州市局对面的小吃店里,何危戴着帽子,正在慢条斯理吃一碗炒饭,余光时不时瞄向警局门口。

程泽生留在家里,他目标太大,不适合做这种蹲守工作。何危低头看表,如果没记错的话过一会儿“他”就和崇臻一起出来,然后来这里炒两个菜吃午饭。

果不其然,将近一点左右,市局里走出两道再熟悉不过的人影。身穿制服,一起往店里走来,何危又将帽沿向下压了一点。

“老板!辣子鸡丁、糖醋里脊,你还吃什么?”崇臻问身边那人。

只见他抬头看着菜单,说:“西红柿炒蛋好了。”

“蒜苔炒肉不好嘛?招牌菜。”崇臻立刻改口,“不对,你蒜苔好像也过敏。得得得,你算是没口福了。”

两人点菜之后找个位置坐下,何危坐在角落里,和他们距离甚远,几乎成一条对角线的位置。但他能清楚看见“自己”的一举一动,熟悉的表情动作,坐姿都如出一辙,就跟照镜子似的。

尽管先前何危对时间回溯还存在质疑,总觉得不太靠谱,但活生生的那个“自己”出现在眼前,视觉冲击和精神冲击相当强烈。

他吃过炒饭之后不动声色离开,两人还在谈笑风生,完全没发现另一个“何危”与他们擦肩而过。

离开小吃店之后,何危帮程泽生带一份饭回去,到家之后发现他正在刷微博,显然是对这个世界的程泽生充满兴趣。

“肖邦国际钢琴比赛金奖、柴可夫斯基国际音乐比赛银奖,春晚都上过,这人生履历够光辉啊。”程泽生感叹,“真是没想到啊,另一个我居然会习惯活在镁光灯下,我从小到大连相机的镜头多看几眼都受不了。”

“你们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生长环境不同养成的性格当然不同。你那边的何危不是胆小懦弱吗?还给何陆欺负。如果换成我的话只怕何陆胳膊要断了。”何危把外卖拿出来,递给程泽生。

程泽生捧着餐盒,何危坐在桌边托着腮发呆。他发现之后用筷子的另一头戳一下何危的脸:“今天见到那个谁了?”

“嗯,他和我关系最好的同事在一起吃饭。”何危喃喃道,“这种感觉真是奇妙,明知道他就是我,每一个动作表情都很熟悉,但内心总是会莫名其妙不舒服,感觉在这个世界上只应该存在一个何危才对。”

程泽生放下筷子,握住他的手,贴着自己的脸颊:“你感受一下,我是真实存在的吧?但还有另一个公众人物程泽生,如果我和他只能留一个,你感觉谁存在比较合理?”

“……”何危把手抽出来,“这不一样,性质不同。”

“就是一样的,既然能让我们作为单独的个体完整回来,那就说明你和他都是可以共同存在的。”程泽生揉了揉他的头发,“别乱想了,明天我们出去走走?你生活的地方我还没好好转过。”

“……有什么好转的,你不也在升州市。”何危吐槽。

不过天天在家也不安全,万一郑局再心血来潮来一趟,还瞒不过去。何危瞄着放在沙发上的外套,想出去就带他到处走走吧,这件黑外套明天给他穿,低调最重要。

———

“这里是我以前的高中。”

程泽生惊叹:“你是全市第一的高中毕业的?!”

“昂。”何危坦然承认,反问,“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升州师范附中。”程泽生轻咳一声,“中考差十来分,没够上线。”

“哦,看你很羡慕的样子,带你在周边转转吧?”何危眼中带着笑意,“我们学校环境不错,前面是一个公园,夏天上晚自习之前我经常去公园里背书。”

程泽生捏着他的两根手指攥在手里,谁羡慕了?你们学校有公园我们学校还有山呢。

公园转过一圈,何危带着程泽生坐车去自己的大学。他是警校毕业,当时因为专业原因,在分校区就读。相较于坐落在城里繁华的东校区,何危所在的北校区显得偏僻许多。前面是湖后面是山,走两步就是国道,但好歹是在大学城里,穿插着商业街,来消费的都是附近的学生,也挺热闹。

“你看到的是现在,十几年前我上学的时候可不这样。”何危指着这条街,“原来这里,都是水沟,还有芦苇荡,晚上连个路灯都没有。我们老师说了,晚上别离校,小心淹死等同学来帮你验尸。”

“……你们老师真是直白。”

他们两人正在等杂粮煎饼,摊煎饼的老板说:“小伙子你说得对,十几年前到处都是黄土坡嘞,哪有大学城,就一个刑警学院。”

何危递给程泽生一个眼神,没说谎吧,惨得真情实感。

“不过也有好处,当时后面那座山就给我们学校包圆了,什么演习都在上面弄。”何危忽然想起什么,问老板,“师傅,再往前走是陈家村吧?”

“陈家村还远嘞,坐676得三站路。”

“不远了,挺近的。”

拿上煎饼之后,何危拉着程泽生:“走,带你去个地方。”

———

天色已晚,676路在茶岗站停下,程何二人下车,程泽生咬一口煎饼,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一条是102国道,往北边的方向走是一个叫‘陈家村’的小村子。”

程泽生点点头,然后?

何危笑而不语,走在前面,程泽生跟着他,顺着国道走过一栋栋自建的小楼房,最后停在一家酒店前面。

“盛世大酒店”,名字的确霸气,但开在这种偏僻的国道附近,想拥有高端定位也不怎么现实。路边停着几辆车,都是路过吃饭或者投宿的客人,何危没打算进去,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抬头看着这栋五层楼房的楼顶。

“怎么了?”程泽生也盯着那里,“有什么特别之处?”

“很特别,在公馆的案子之前,我查的就是这里发生的一起闹鬼命案。”何危指着院子,“考考你,死者高坠身亡,落地点在拐过去的花坛,距离楼房大约有一米五的距离。起坠点的栏杆有十公分刮擦痕,留下正握手印,台阶上还有半块泥鞋印,墙角也有半个后跟鞋印,都是属于死者的。提问,死者是以什么样的姿势掉下来的?”

“等等,这个要做掷物实验的吧?别告诉我你们就是在脑子里模拟出坠楼现场了啊。”

何危笑了笑,那意思摆明了就是我们当然做过了,已经有明确结果,否则都不会让你猜了。

“……”程泽生捏着眉心,根据他给的线索努力还原现场,“正握,刮擦痕,台阶上和墙角都有被害者脚印……台阶?他踩到台阶上不会是要往下跳,应该是用来支撑的吧?”

何危很满意,程泽生脑子灵光,一个抵得上俩二胡。如果那天带他来现场,肯定只用做一次实验就能出结果了。

他揭晓答案:“掀下去的。第二个问题,目击者说看见天台上站着一个老头,我们查监控,案发时间段没查到任何人上天台的录像,你猜猜是怎么回事?”

“鬼魂索命是不可能的,肯定是通过什么特殊的方法上去或者是躲过监控。”程泽生推测,“从外墙的空调架爬上去?监控视频有拼接?”

何危摇头:“都不对,是凶手将监控右移一个很微小的角度,创造出监控死角。我们进行过实验,只要稍加练习,贴着墙行走的话的确可以躲过监控,创造出一个闹鬼的假象。”

程泽生点头:“这嫌疑人还挺聪明的。”

“反侦察能力也不错,全程都是戴着手套鞋套,干扰警方的调查。”

两人正在闲聊,何危不经意回头,发现身后不远处多了一个男人,外表憨厚老实,正背着手站在树下闲晃。

何危对这张脸印象深刻,因为他正是这间酒店的保安、刚刚那个案件的凶手——李诚贵。

李诚贵呵呵一笑,走过来:“两位咋不进去吃饭?俺们这儿可是这附近最好的酒店了!”

何危笑了笑:“不饿,随便看看。”他打量着李诚贵,这个保安脸上一直挂着一副老实巴交的笑容,如果不是他们排查出他和王富生的关系,恐怕还无法将他捉拿归案。

李诚贵打声招呼,回保安室里坐着,抱着保温杯看手机。何危和程泽生离开,程泽生回头看一眼盛世大酒店,说:“这里十几天之后就会发生命案,我们也不能阻止吧?”

“嗯,理论上来说,阻止的话就会破坏我后面的经历了——”何危的话戛然而止,忽然回头,瞪大双眼盯着保安室里那道悠闲人影。

“何警官,你帮过我的。”当时李诚贵被抓时说过这句话,何危早就抛到脑后,刚刚猛然从脑海中一闪而过,一个可怕的想法渐渐升起。

如果、如果是真的,那岂不是——

他立刻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下,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程泽生拉住他的胳膊:“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何危微躬着腰,捂住嘴,手在轻轻颤抖。

身为警察,何危尽职尽责,问心无愧。但这一次,他不仅不能去阻止命案的发生,还有可能是其中一个隐形的推手。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