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圳清遍体鳞伤被送到医院, 直接送进手术室,何危和程圳清手下的队员守在手术室外,家属不在, 手术单都是何危代签的。
脱离危险之后,何危也是第一个守在病房里等他醒来。程圳清手底下的队员们对何危充满好奇, 几人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时不时瞄一眼何危,猜测他和队长之间有什么“特殊”的交情。
听说这位何队长不顾命令,在他们还没对外界求救的情况下,私自带了一队人突围刀疤脸塔哈里的贩毒团伙, 指挥部那里勃然大怒,但当他们救出程圳清之后, 又转头夸何危“料事如神”,态度转变之大让人瞠目结舌。
何危身边的吴晓磊也不明白怎么回事,只说何队夜观星象, 说要去救人, 问哪些人愿意跟他去。结果大家都举手了, 何队每人发一支烟, 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救援。
“真是神了啊,程队长被毒贩抓走,我们被困在山里,不仅要躲避毒贩的搜查, 救援信号还发不出去, 都快心灰意冷了。”
“是啊,我们还商量着突围得了, 那帮毒贩不是人,咱们总不能看着队长折他们手里吧!没想到寨子里噼里啪啦就放起炮仗了!”
“哎哟我从未这么感谢过党和国家, 关键时刻天降神兵,不然就算咱们平安回去,程队长出事了,我这辈子心里都过意不去。”
病房外面七嘴八舌,病房里面悄然无声,只有监护仪器运作发出的轻微声响。何危看了看钟,医生说大约八点左右程圳清能醒来,时间也差不多快到了。
他站起来去倒杯水,出来的时候,发现程圳清的食指动了动,眼眸微睁,眼珠左右转动着。
“醒了啊?”
程圳清不着痕迹点了下头,何危坐下来,语气轻松不少:“醒了就好,你福大命大,暂时死不了。不过脑震荡加骨折有你受的,还会留下后遗症,今后恐怕上不了前线了。”
程圳清苍白的唇勾起一个无力的微笑,这些都是后话了,能活下来已经是逆天改命。
他命不该绝,恢复力惊人,像打不死的小强。第二天虽然还不能动,却能摘了氧气罩和何危说话了。
“你烦不烦?问题那么多。”何危不耐烦,重新把氧气罩扣到程圳清脸上。
“我这不是好奇心重嘛?你在这儿真的二十多年了?”程圳清顿了顿,“那你是不是另结新欢,把我弟弟忘得干干净净?”
“……”何危面无表情,“那我也该忘了来救你,让你弟弟来领你的骨灰才对。”
程圳清立刻嬉皮笑脸,开个玩笑嘛,就是不敢相信,这得是有多痴情啊,二十多年还念念不忘,爱情真他娘的伟大啊。
何危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其实也没那么久。”
他回到这个世界虽然是从交换后的人生开始,但却是以倍速向前前进,修正之后的记忆不论白天黑夜往他的大脑里挤压,有时候甚至被这些大量涌入的信息弄得脑壳发痛。
学生时代弹指一挥间,一眨眼小学毕业了,中学毕业了,考入警校,他感觉自己还没认清同学的脸,已经踏入工作岗位。
所以二十多年听上去是个漫长的数字,但对于何危来说,似乎只有两年的时间是真正度过的。这期间他没有遇见程泽生兄弟俩,就算是有意识的去寻找、接触,但时间流速过快,往往一觉醒来之后,已经身在别处,参加什么旅行或者是处于什么任务,因此根本没机会和他们提前相遇。
对此,何危猜想这是冥冥之中不允许他们提前接触,他以为会一直这样同步到三十多岁经历循环的年纪,但在一个星期之前,时间倍速忽然慢下来,何危便意识到有什么重要的事需要他去做。
程圳清。
虽然没有任何消息,但他却知道程圳清在什么时间会遭到生命的威胁。在那个高纬度空间里,“他”没有提示程圳清的结局,也许就是把他的命交到何危手里。事实证明,何危赌对了,他救下程圳清,从这一刻开始,他和他们兄弟产生交集,这个世界的人生开始按照正常的倍速进行。
“哦……所以也没多久嘛,幸好幸好,今后还是我弟媳。”
何危淡淡一笑,手搭在程圳清的伤口上,微微用力:“什么?”
“哎哎哎别按!疼!……我又没说错什么!”
隔着一道玻璃,病房外又变得像鸭子堂。
“何队一直守着程队,他们不会是——内种关系吧?”
“还打情骂俏,我这都没眼看了!”
“虽然都是男人,但也挺登对的,我只能祝程队和何队幸福了!”
吴晓磊惊恐,才不愿相信何队长这次的神决策是因为爱情。
———
远在升州市的程泽生听说他哥被毒贩抓到,差点人就没了,二话不说请假赶去边境。幸好程圳清手术很成功,已经转普通病房,随时可以转院回升州。
他下车之后急吼吼冲到病房里,发现他哥倚着病床在啃苹果,脸色谈不上红润,但精神状态不错。头上绑着绷带,身上打着石膏,右腿吊着,包得像个木乃伊。
而他的床边正坐着一个男人,身穿制服,一头乌亮的黑色短发,露出的一截脖子白到晃眼。看背影,程泽生总感觉似曾相识,男人转过头,一张五官隽秀的脸映入眼帘,眉似远山目若点漆,唇角牵着一抹浅笑,通透又带点犀利。
程泽生怔住,脱口而出:“何危?”
何危惊讶:“……你记得我?”
这下连程圳清都坐起来,用力过猛,“哎哟”一声不得不倒回去。
两双眼睛目光炯炯盯着他,结果程泽生摇头:“不是,警校的表彰栏里有你获奖的照片,新一代神枪手。”
……何危心里隐隐失落,程圳清问:“泽生,你真不记得他了?一点印象都没有?”
“没见过。”程泽生的回答干脆利落,走到床的另一边坐下,“哥,你还好吧?爸妈都很担心你,让我接你回升州。”
“你看我好不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嗯,这次剿灭塔哈里团伙,缴获的毒品数量巨大,回去之后肯定会论功行赏。”
他们兄弟俩气氛融洽,何危站起来,默默出门离开。程泽生见他走了,才低声问:“哥,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认识的?以前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
程圳清含糊其辞:“也没多久,我这不是几个月都没回去了么,还没来得及介绍给你认识。”
医生进来查房顺便换药,程泽生也从病房里出来,看见何危站在窗户口背对着他,和领导打电话。
“我知道,我这不是来不及打申请吗?救人要紧。”
“等我们回去再说吧。嗯,回升州啊,我在海靖呆满五年,该回升州了吧?”
“行行行,都可以,分不分宿舍都无所谓,你别卡我的调令就行。”
挂了电话之后,何危一回头,程泽生正在身后。对上视线之后,程泽生有些慌乱:“我没打算偷听,是想谢谢你救了我哥。”
何危淡淡一笑:“不用客气,是我欠他的。”
程泽生也不理解这个男人和他哥的交情到底有多深厚,冒着天大的危险去救他哥,还一副云淡风轻不求回报的样子,实在是少见。
两天之后,程泽生听见私底下的那些八卦,顿时脸色难看,对两人之间的关系开始胡思乱想。
因为私底下,何危手下的同事和程圳清手下的队员,已经将他们凑成一对,开始“哥嫂”相称了。
程泽生去办转院手续,刚回来便看见程圳清躺在床上,何危的手撑在他的身侧,俯身靠近,姿势异常暧昧。眼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断缩近,程泽生目瞪口呆,手中的□□、结算单洒了一地。
“伤口又没化脓,你瞎喊什么呢?”何危拨开程圳清贴在后脑的纱布,“愈合得还挺不错的。”
“什么叫我瞎喊?是真头疼,还发烧,我还以为后面的口子裂开了。”
“就你破事儿多。”何危拍拍手站直身体,程圳清瞧见程泽生杵在门口发愣,冲他挥挥手:“泽生,来了怎么不出声?”
何危也回头,对着程泽生微笑,还走过来帮他把单据捡起来。程泽生一言不发,瞄着何危的眼神愈发诡异。程圳清见弟弟一直盯着何危,还以为春心萌动了,特地找借口要睡午觉,把他俩一起赶出病房。
走廊里,何危拿着结算单:“打算什么时候走?”
“明天。”
“嗯,早点回升州也好。”何危把结算单理好,放进他的手中,“一起回去吧,我送他进医院。”
程泽生没搭腔,而是打量着何危,语气迟疑:“你和我哥……?”
“嗯?”何危茫然,“我和你哥怎么了?”
只见他挣扎许久,咬咬牙心一横:“你和我哥是那种关系?”
“啊?”
“听说的,”程泽生轻咳一声,“他们说,要叫你‘大嫂’。”
何危足足愣了有十秒,随即靠着墙,两条胳膊横在肚子上笑得肩头一直在抖。得不到确定的回答,程泽生有些焦急:“喂,别笑啊,到底是不是真的?”
何危止住笑声,黑眸定定看着他:“你希望是还是不是?”
真狡猾。这个问题抛给毫无相关的程泽生,他怎么知道该如何回答?心里升起一股郁闷,像是生气又像是嫉妒。
于是程泽生懊恼回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我没什么想法。”
“哦,这样。”何危耸耸肩,“那我说不说也无所谓了。”
“……”眼看着何危离开,程泽生纠结无比,心里跟猫抓似的。
当晚,是程泽生来陪床。程圳清住的单人病房,条件还不错,有个专门陪护的小床,危险期那几天都是何危睡在这里,一夜陪到天亮。
程泽生和他哥感情亲密,在他面前向来藏不住事,白天何危和他说实话,晚上他按捺不住,就来套程圳清的话。程圳清正嗑瓜子呢,听他这么一问,也愣住了:“……哈?我和何危?”
这是哪门子的瞎话啊,他就是被花瓶打傻了也不会想不开看上何危啊!那是个好拿捏的角色吗?稍稍不注意就给扎一手刺。
所以某种程度上,程圳清还是挺佩服他弟弟的,心有猛虎,不仅细嗅蔷薇,还连花带刺一口吃了。
于是程圳清眨眨眼,语气暧昧:“问这个干嘛,你嫉妒啊?”
“……”程泽生口是心非的否认,“我是担心家里多个男嫂子爹妈接受不了。”他停顿几秒又补充道,“我倒是无所谓。”
程圳清抱着臂,绕有兴趣盯着弟弟:“泽生,你见到何危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程泽生在脑海中用贫瘠的词汇描绘:像是天空阴霾密布,他回头的瞬间,雾散了,明媚阳光洒在湖面水光洌滟。
但程泽生不是Gay,更不信一见钟情。
“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我原来又不认识他,只听说他以前在学校很厉害。”程泽生一本正经道。
他那点小心思哪能瞒得过程圳清,程圳清眼珠一转,用能活动的那只手搂着弟弟的肩:“人家救我一命,不能不谢对吧?”
“谢过了。”
“口头哪有诚意,”程圳清拍拍程泽生的胸口,“要用实际行动。”
程泽生看着他哥,脑中冒出几种利用程老参谋长的关系帮何危升职加薪走仕途的主意,但又觉得何危不像是看中那方面的人,于是等着他哥提出什么高见。
只见他哥搂着他的肩,语气像超市里清仓大甩卖买一送一,说:“你去以身相许吧。”
“……嗯?”程泽生确定自己没有耳背,正是因为如此,听见“以身相许”几个字脑子有点懵。
程圳清让他考虑考虑,躺下来翻个身睡觉了。
程泽生愣愣盯着白墙,脑中冒出何危的脸,和一行字: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
第二天,何危和他们一起坐专机回的升州,把程圳清转到市里医疗技术最顶尖的人民医院,让他在那里继续修养。程泽生的父母都来了,看见大儿子带着伤回来,命还留着,也没缺胳膊少腿,二老的心终于放到肚子里。
他们轮流和何危道谢,升州市局的领导也在医院,局长黄占伟拉着何危的手,笑容满面:“小何同志,真是太感谢你了,保住咱们圳清。听说你一直在海靖工作对吧?什么时候回去?”
“不用谢,这是我该做的。”何危用力握住黄占伟的手,笑道,“我暂时不回海靖,今后还要麻烦黄局长多照顾。”
黄占伟有点摸不着头脑,何危已经松开他的手,去和程泽生的母亲谈话了。
家人、同事、领导陆陆续续来探望,日落黄昏,程圳清终于“接客”结束,险些累瘫过去。何危走进来,看见满屋子鲜花水果,笑道:“你人缘不错啊,收那么多花圈。”
“……我就说你心里还是不想救我吧。”花圈那是给死人的!
何危毫无愧疚之色,哦,口误,舌头闪了。程泽生站在门口,对何危使个眼色,出来聊点事。
“有什么还是我不能听的?”程圳清笑得贱兮兮,何危淡淡瞥一眼:“果真还是该给你送花圈。”
门关上后,走廊里空无一人,这一层都是单人病房,病人少家属更少,清净。何危手插着口袋:“要聊什么?”
“我哥让我想办法感谢你的救命之恩。”程泽生把他哥的提议自动屏蔽,“听说你在做海靖领导的工作,想调回升州,我爸愿意帮忙。”
何危早就料到这一点,也没推让:“谢了,我想进市局。”
“……”还真是不客气。程泽生默默吐槽。
“进市局禁/毒队?”
何危摇摇头,看向程泽生的双眼,晚霞为黑色的眼眸染上一层荣光:“进刑侦队啊。”
程泽生被噎了下,双眼圆睁。刑侦队?以后要成同事了?
何危渐渐走近,程泽生下意识后退,被他逼到窗边。晚霞披在身后,何危的脸迎着光,白皙脸颊被镀上温暖暧昧的颜色,程泽生忍不住心跳加快,双眼控制不住往淡粉色的薄唇上瞄,脑中尽出现些限制级剧情。
只见何危浅浅一笑,低声问:“缺不缺男朋友啊?枪法一流、会破案、各项全能的那种。”
“会暖床吗?”程泽生下意识脱口而出,随即移开视线,表情懊恼,显然是弄不懂哪根筋搭错了问出这种低俗问题。
何危怔了怔,随即搭着程泽生的肩,另一手扶着肚子笑。程泽生就是程泽生,不管多久不见,他从来没变过,还是记忆中那个让他喜欢的程泽生。
这次何危没有装傻充愣,而是拉住程泽生的衣领,偏头吻上去。
“会。”
作者有话要说:
啊,正式的剧情终于全部结束,后面会陆陆续续更番外,大家关心的另一个世界的那一对、斯蒂芬都会在番外里提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