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 母猪的产后护理

“挺好。”钱多多反应很快,很平静,也可能是有点麻了,人在逃避现实时往往能爆发出风云不惊的巨大潜力,“到时候可能会有点疼,你受着点。”

“好、好,没问题我受着……点?”赵没有整个人都是错乱状态,勉强拎出半分理智,怎么是他受着点?这什么性倒错花样?

钱多多却不再解释,直接脱掉了外套,考古学家的制服虽然不是修身款,但此时被他变出来的女体一撑,胸前的扣子已经濒临崩线,他解开衣领,看了赵没有一眼,“愣着干什么?”

这话说出口后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你不会?”顿了顿又道:“要我教你吗?”

“那什么,钱哥。”赵没有答非所问,“您不能像上次那样,变成人造人吗?”人造人也有受孕功能吧?这样麻烦事也会少很多,至少可以有效避免难产。

“人造人对变形的要求很高,我现在的残余能量办不到。”钱多多看了看自己的身材,好想明白了点什么,“这个不符合你的审美?你喜欢什么样的?”接着又解释,“这副身体目前处于排卵期,可能有些浮肿,但是这是女性最容易受孕的时期。”

赵没有险些就冒出一句没关系我不挑,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25世纪大都会的道德思辨早已上升到人与非人的界限,性这种东西已不再是卫道士们关注的话题,三十三层区更不是什么立贞洁牌坊的地方。赵没有是土生土长的下层区出身,母亲又是舞女,该看的该会的,不该看的不该会的他都做得。

——可这便宜他占得也太大了。

不是一晌之欢,而是“生育”。

钱多多好像看出他的顾虑,“你不想要这个孩子?”

换做台柱或者刁禅在这里,看到赵没有此时的神情必然会笑个半死,他跟电脑卡机似的吐出一句:“我会负责的。”

“逗你的,不用那么紧张。”钱多多叹了口气,“放松点,人太紧张容易勃|起困难。”

赵没有:“……”

“现实中人无法在量子场阈孕育生命,这只是走个过场,用分娩流程骗过遗址,不会真的生出什么来的。”

“还是说你真想要一个?”钱多多看着赵没有,这回他真的是在开玩笑了,“我欠了大都会政府一大堆债,还完之前没有婚育权的。”

说完不等赵没有回话,他勾住赵没有的领带,把人拽了过来,两人一前一后跌倒在地,钱多多两腿跨坐在赵没有身上,直接开始抽对方的腰带,“别忘了我们在逃命,蝴蝶夫人还有10分钟就会找到这个房间。”

赵没有虽然大部分理智处于状况外,但还是快准狠地拎出了重点,“十分钟?”

“这时候就别顾忌什么自尊心了,正常的男性时间也就是2-10分钟,处于紧张环境下会更短。”钱多多打量着赵没有的尺寸,好像是笑了一声,“当然,你要是想玩点刺激的,有个专门的遗址,回头可以带你去体验下。”

赵没有还没来得及发挥他的口舌之能,一处湿漉漉的温软就贴了上来。

有一人以上躺着的床就是战场,此时此刻,地板成为了床的延伸。

枪林弹雨,血肉横飞。

至少这局,赵没有一败涂地。

遗址里时间流速成谜,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好几天,或许是几个月,赵没有深刻体会到了钱多多当初所说的“会有点疼”和“你受着点”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借过一个能力,叫做‘嫁接’。”

说这话时钱多多从烟盒中找出一根烟,点燃后吸了一口。赵没有正在满地找他的裤子,他们刚刚逃脱蝴蝶夫人的追杀,连滚带爬地从一条镜子走廊中逃窜而过,栽进了一间类似更衣室的地方,各种颜色的丝绸和服堆在地上,看得人眼花缭乱。

“钱哥你抽事|后烟我没意见,但是尼古丁好像对胎儿不好。”赵没有还是没能找到他的裤子,已经开始考虑当街遛鸟的可能性,反正遗址里就他俩,蝴蝶夫人不算人,而寡廉鲜耻这个词在他俩之间显然已经没了任何意义。

钱多多没说话,走上前,把烟塞进了他的嘴里。

赵没有歪过头看着他,“唔?”

下一秒,一种极其难以言喻的感觉从脚底爬了上来,迅速漫过周身,赵没有感觉像是被从头到脚啃了一遍,腰部以下像是被爆竹炸过,“钱哥。”他一开口就嘶了一声,“你干了啥?”

“不是我干的,是你干的。”钱多多拍了拍他的肩,把烟抽走,“‘嫁接’这种能力可以把一个人的体感转移,好好享受。”

自作自受。

别说找裤子了,赵没有差点连路都不会走。

对于“生育”这件事赵没有并没有多少的认知,因为生理隔绝只能停留在一个形而上的领域里,除了母亲,他只从台柱那里听说过一件事。

是关于某个遗址的一件事,S编号开头的洞穴遗址,深不见底,恢弘诡异的建筑中居住着某种无法言喻的巨大生物。“据说那东西有很多眼睛,会发出奇异的光,看到光的人都疯了。”台柱道:“除了一个女人。”

传奇的考古学家几乎都是女性,“她发现了一个办法,可以直视光而保留神智。”

“什么办法?”

“分娩。”台柱答道,“确切来说,是分娩疼痛。”

神说,要有光。

母亲在孕育时,她就是造光之人。

“分娩疼痛是人体所能感知又不致死的最大疼痛,说的糙一点,母亲在生孩子的时候除了分娩什么都顾不上,除非死亡,谁也不能将这个过程打断,神也好,长了很多眼睛的怪物也罢,都一样。”

那个时候赵没有对这件事很有兴趣,他的能力是变形,甚至想自己变个女体试试,结果被台柱一拳打断,“有不信邪的男考古学家试过,从此以后直接勃|起障碍了,劝你惜命。”

然而该来的总归逃不掉。

在遗址中逃亡的几个月里,赵没有承受了钱多多的体感,激素宛如炸药,或者说是核弹,达摩克利斯之剑,总之这是自人类诞生以来最有摧残力的武器,让他无比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女人体内天生就带着战场”。

首先是吐,赵没有感觉自己简直要把脑浆都吐出来了,不,说不定他真的吐出了脑浆。钱多多身体变沉后行动慢了很多,一开始是他抱着人跑,“赵没有你这个姿势不行,硌到我了。”“钱哥保命要紧那老妖婆又要来了你将就点吧!”

结果没跑多久钱多多突然跳了下来,把他推开,“钱哥?”赵没有还没搞清楚发生了啥,下一秒弯腰吐得昏天黑地,连个过渡都没有。

钱多多退开老远,“我说了,你那个姿势不行,硌到我的胃了。”

赵没有吐得眼前发黑脚底发软,剩下的体力只够比个中指。

其次是诡异的味蕾,赵没有残存的脑细胞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什么人吐到这个份儿上还会对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产生食欲。他知道酸儿辣女这个说法,但是——“钱哥。”赵没有竭力忍了几天,终于忍不了了,“你能给我变点儿吃的吗?”

他们躲到了一间图书室,钱多多找到了几本关于女性生理的书,闻言放下书看着他,“你想吃什么?”

赵没有挣扎了一下,努力维持尊严,“……我想吃甜的。”

钱多多给他变了个巧克力蛋糕,赵没有直接转头吐了,果断放弃尊严,“我不想吃这个!我想吃土!”

“……?”钱多多一头问号,“这是什么比喻吗?你缺钱了?”

说完他打个响指,变出一堆亮闪闪的金币,他拆开一个,里面是巧克力。

赵没有吐得更惨了,“不是。”他感觉自己可能把语言组织能力一起吐掉了,好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就是土!土!种大白菜的那种土!我想吃土!”说到最后他简直要哭了,“我他妈的就是想吃土!”

钱多多有点被他吓着了,“赵没有你没事吧?”

“我感觉我有事,钱哥。”赵没有陷入前所未有的崩溃状态,“我是不是要死了?”

“你等等,你等等,我马上看到相关的妊娠反应了。”钱多多哗啦啦翻着书,飞快看完,“女性在怀孕时确实会出现一些味觉异常症状,可能和体内微量元素有关……”

“我操你大爷的微量元素。”赵没有憋屈的要上天了,“我他妈就是想吃土,我招谁惹谁了。”

难搞,钱多多有点不知所措,“可我也不能真的给你吃土吧?你真要吃?”

“……这他妈是在遗址里,死都能死,呕——有什么不能吃?”铁骨铮铮赵没有,话都说不囫囵又开始吐,吐到一世英名土崩瓦解,病屠夫终于崩溃了,大吼:“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钱多多:“????????”

赵没有失声痛哭:“你不爱我了!你个渣男!”

从天而降好大一口锅,钱多多闷头狂翻书,终于看到“女性体内的雌激素、孕激素相应发生变化,两种激素水平的影响会导致孕妇情绪变化较大,具体表现为无故愤怒或者哭泣冲动”。

“……”钱多多沉默片刻,他肚子,或者说她肚子已经不小了,有点艰难地弯下腰,抱住赵没有,摸了摸对方的头,干巴巴道:“我在的。”

赵没有继续痛哭指责:“你一点诚意都没有!”

“我错了,都是我的错。”钱多多急中生智,找到一本爱情小说,狼狈地念出里面的句子,“爱比杀人重罪更难隐藏,爱情的黑夜中有正午的阳光……”

“……我会,在你的家门口为我做一副柳树棺材,在你的房间号召我的灵魂。我会,写上忠诚的爱,在死亡夜高歌……”*

赵没有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哭睡着的,醒来时嗓子和头仿佛一同炸开,“你醒了?”他抬起头,正对上钱多多的眼睛,“要喝水吗?”

赵没有点点头,钱多多打个响指,把一杯温水递给他。

“钱哥。”赵没有喝完水,感觉情绪终于平静下来,“不好意思啊,让你见笑了。”

“不用道歉,我也没想到反应会这么大。”钱多多道:“嫁接一次的时间大概在六个月左右,你忍忍,时效过了之后就算了。”

“钱哥你别。”赵没有捂住眼睛,苦笑:“我就剩这最后一点尊严了,好歹让我有始有终吧。”

“……你确定?”

“就当安慰我了。”

“但是你哭的真的很惨,吐得也很惨。”

“那你多哄哄我呗。”

“……”

“不是吧钱哥,都这份儿上了,咱俩还谁跟谁啊。”赵没有哑着嗓子笑了一声,伸出手,“来抱抱。”

钱多多叹了口气,弯下腰,和他抱了满怀。

半分钟后,赵没有再次吐得昏天黑地。

“……应该是压到胃了。”钱多多道:“我在这方面比较迟钝,不好意思。”

“不是,钱哥你这胃,呕——也太脆了——呕——”赵没有觉得自己都快吐出节奏感了,苦中作乐道:“你这绝对是老毛病了……平时都不好好吃饭吧?”

“至少我不会吃土。”钱多多端出一盆什么东西,“这个,我在你睡着的时候做的。”

赵没有边吐边看了一眼,“……这啥,花盆儿?”

“你要的土,我尽量变得干净了一点。”钱多多说着有点犹豫,“你少吃几口,应该没事……吧?”

赵没有不吐了,跟食堂抢饭似的夺过来塞了一大口。

“……钱哥,骗人也不是这样骗的。”赵没有吃了一口,想吐,艰难地咽了下去,“你以为我们下层区长大的小孩儿就没吃过可可粉吗?”

“我就知道。”钱多多叹了口气,啪地打了个响指,花盆里猛地冒出一大簇玫瑰。

“这次是真的土了。”钱多多道:“就一口,别多吃。”

赵没有连花都塞进了嘴里。

接下来的时日里,赵没有逐渐明白了当年他妈为什么会说“婴儿在母胎阶段便开始食用母亲”。尤其钱多多并不会真正生下一个孩子,这种用尽一切去换取未知的感觉就更加强烈。

七个月之后赵没有的反应小了很多,两人应对追杀也逐渐轻车熟路,这玩意儿不能整死,见机行事总是没问题。但赵没有的间歇性失智还是偶尔发作,一次字面意义上把蝴蝶夫人打个半残后他又哭了,边哭边感慨:“蝴蝶夫人已经这么悲惨了,我们可太不是个东西了……”

钱多多已经淡定了,一边给他擦眼泪一边继续揍人,“不哭啊,我下手轻点。”

“那好吧。”赵没有感觉自己的眼泪大概是从从泪腺流进了嘴里,擦了一把口水,道:“哥你能不能把她的那条腿剁了,感觉很好吃。”

蝴蝶夫人长了一张极为美艳的脸,但是身体的形态经常变换,这次她变成了一个蜘蛛状爬行生物,钱多多打量了一下,不知道赵没有说的是哪条腿,“你要哪条?”

话未说完,赵没有已经流着口水砍掉了一条腿,占完便宜立刻撤退,拉着钱多多溜之大吉。

他们在一个隐蔽处搭建了据点,里面锅碗瓢盆都不少,赵没有对下厨一事极为熟练,基本上这几个月他精神正常的时候就在研究给他俩改善伙食,他琢磨着蜘蛛腿和蟹腿有点像,红烧或者入汤都可以,扬起嗓子问了一句,“钱哥你想怎么吃?”

最后做了辣炒,刷洗清腌,热油炸一遍再翻炒,入酒红焖,最后大火收汁。端上桌之后钱多多对流程已经很熟练了,立刻开始无脑夸:“好吃。”

可能是辣椒放的有点多,赵没有没吃两口又开始流眼泪,摆摆手,“钱哥你吃你的,我没事,这是辣的。”

钱多多没吭声,拿着掰了一半的后腿,很慎重地看着他。

果不其然,赵没有眼睛拧开了水龙头,流着流着就又开始带入真情实感,“操,我可真不是个东西,蝴蝶夫人那么惨,怎么能吃夫人……”

其实赵没有自己也有点麻了,数月激素高度紊乱,他现在整个身体系统都处于失控状态,他一点也不想哭,一点也不觉得伤心,但身体告诉他“你要哭你很伤心”。他现在大概只有灵魂是正常的,却被困在洗衣滚桶般疯狂的皮囊里,双方撕扯就导致了一个极其诡异的场面——赵没有拿着后腿大快朵颐,吃的很伤心,哭的很高兴。

所谓好吃哭了,大概莫过如此。

赵没有口水和眼泪哗哗流,吃着吃着又看向钱多多,“钱哥你——”

“我没有不高兴我爱你你做得对对不起我错了你还想要什么都给你变。”钱多多立刻进入背书模式,他觉得自己出去之后大概能写一本哄人大全。这是他和赵没有拉扯出的相处方式,好在这人也不挑,选项都列出来自己对号入座,找到想听的那句就算完,“要抱抱吗?”

赵没有:“……我是想问你不吃的话手里的腿能不能给我吃。”说完伸出手,“不过来个抱抱也挺好的。”

钱多多他凑上前的脸推开,“擦手,全是油。”

最后两人都蹭了满脸的油,赵没有高兴了,咧着个嘴嘎嘎乐。

何等扭曲,何等美好,何等荒谬,何等崇高。在遗址时间流速不均匀的十个月中,赵没有和钱多多度过了前所未有的一段日子,说不清这是走向毁灭还是返璞归真,就像永不停歇的列车突然驶进荒原,头顶星光万丈。怀孕至少还是有一些好事的,赵没有最后得到了结论。胎儿会吞吃掉你之前的岁月,让人重新变成一个孩子,滑稽又莽撞地再次成长。

分娩的那一刻到来时他们都没有太剧烈的情绪,至少比最初的兵荒马乱从容了太多,虽然疼痛等级还是远远超于他的预料。可能是适应了吧,他想。比起未知的悲伤与喜悦,他们的身体都已经很适应疼痛。

当然还是很疼的。赵没有看着钱多多体内流出的血,眼泪哗哗掉,钱多多吸了一口气,满脸都是汗珠子,有点无奈地看着他,“怎么还哭。”

“反正是最后一次了。”赵没有抹了把脸,“钱哥你流了好多的血,真的没问题吗。”

“没事,放心吧。”

说不清是血多、泪多还是汗多,各种各样的液体混在一起,巨大的伤口中流出血液,红色逐渐变得透明,赵没有恍惚间似乎听到了水声,是河水的流动。

有谁拽了拽他的袖子,赵没有回过头,钱多多正以原本的模样站在他的身边。

“门开了。”纯白色的光影中,他朝他笑了笑,“走吧。”

走吧,人间的孩子。

走向那荒野与河流。*

赵没有也笑了起来,灵魂归位,他不再哭了。

“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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