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
宋词坐在椅子上,低头在看不知道哪个国家的诗集。过了一会儿,他心思有点飘忽,目光缓缓移去了桌边日落灯下那个和房间风格格格不入的饮料瓶上。
随着季节步入初冬,这家公司已经停产了这种果汁,整个江城都很难找见了。
宋词看了一会儿,用一小枝满天星干花当做书签夹进诗集里,随后伸手把那个瓶子拿了过来。
小粉跟离开容诗翊那天的模样差别不大,只是在蓝色的满天星里多出来一枝蓝玫瑰。
他看了一会儿,起身下楼。
客厅里,宋煜正靠在沙发上看文件,他对面是略显局促的周远山。
“宋先生,这个项目风险小盈利大,您可以考虑一下。”
宋煜翻了两页,点头算是认同了周远山的话,却又质疑道:
“但是,周先生,你我都是商人,这么一块肉,说让就让?”
这话精准戳到了周远山的痛点。
自从两家上次聚餐之后,宋家突然断了和周家的所有合作。宋氏是江城商界绝对的领头人物,明明之前和周氏往来良好,却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其余企业虽然打听不到发生了什么,但能看得清局势,也纷纷避嫌似的和周氏划清了界限。
一时间,周氏落到了一个有些尴尬的地位,最关键周远山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问题出在容诗翊身上?难道宋煜压根看不上他儿子找的这个对象?
周远山心里有点没底,于是选了这么一个美好的早晨,来和宋煜示好。
“想和宋先生合作,自然得拿出点诚意。是这样,我还是希望小辈之间的交往不会影响两家的交情,您说呢?”
周远山小心翼翼试探道。
宋煜听了这话,点点头,语气意味不明,突然问到:
“那孩子,是叫周诗翊?那就是你家教出来的继承人?”
周远山心里一咯噔。
听这话的意思,宋煜是真的不大高兴了。
周远山确实有心把容诗翊劝回来做继承人,毕竟他是周家下一辈唯一的Alpha,但宋煜这么一说,让他心里有些没了底。
周远山权衡利弊片刻,最终勉强笑笑,和容诗翊划清了界限:
“他不姓周,他跟他妈妈姓,姓容。您放心,他性子不好,没什么出息,跟周家也没太大关系,未来也不会成为周家的继承人。”
周远山终究还是选择了长远的利益。
听到这,宋煜竟笑了一下:
“最好是这样。”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周远山才跟宋煜告别。
宋煜到最后都没有表明对周家的态度,不过周远山也没多想,毕竟他向来是个不好相处的人。
周远山走后,宋词过来给宋煜倒了杯水,道:
“谢了。”
很显然,宋煜看得出来容诗翊厌恶与周家有关系,今天这一番也算是间接地替他解决了纠缠和麻烦。
可能宋煜会逼宋词去做一些不愿意做的事情,但他至少在感情这种事上会尊重宋词的选择。
既然认真了,那就没什么好说的。
“嗯。”
听见儿子对自己说谢谢,宋煜并没有多大反应。他接过宋词递过来的茶,顿了顿,道:
“今年元旦,你或许可以把他带回家看看。”
“再看吧。”
宋词神色淡淡的,没带什么情绪。
—
时间跟着气温的下降慢慢溜走,一两个月后,树上的叶子掉完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杈。
期末考试考完了,容诗翊感觉自己的头发也要跟树叶一起掉完了。
自从那天他跟萧凛翻墙遇见宋词之后,容诗翊就再也没跟宋词说过话。
事实上,他俩见面的次数都少得可怜。
宋词这个人,仿佛就真的彻底从容诗翊生活中消失了。这校园也不大,但就是怎么都遇不着。
不过,除了一开始那段时间会有点生气,到后来,容诗翊也就慢慢没感觉了。
毕竟他的生活以前就没有宋词,现在只不过回到了正轨。他身边有萧凛陪着,大概跟之前最大的不同也就是少了个一对一的小老师,还有,没人帮他过消消乐了。
最开始的时候容诗翊生宋词的气,所以没有再主动找他,他以为,宋词可能会来跟他解释,可谁能想到一等就等了这么久。
等得他都快忘了。
秋季学期的期末考试结束,还有最后一节自习课,三中的学生们就将迎来美好的寒假。
容诗翊趴在桌上玩手机,懒懒打了个哈欠,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气到了,一把将手机扣在桌面上,烦躁地揉乱了自己的头发。
“你这关还没过啊,都玩一星期了吧?”
萧凛拿起他手机看了一眼。
“太难了。”
容诗翊又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想找个舒服的姿势睡一觉。
临近假期,时间总是过得格外漫长,即使只有最后半个小时。
他曲起胳膊枕在脑袋下面,直勾勾地看着窗外,结果下一秒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都精神了,一下子从桌上弹了起来:
“下雪了!”
教室里原本吵吵嚷嚷的,在容诗翊喊过这一句后都安静了一下,不约而同地往窗外看去。
果然,窗外白茫茫一片,鹅毛般的雪花从天上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染白了地面和树梢,像是仙境一样。
教室里爆出一阵欢呼。
容诗翊把外套都穿上了,他坐得板正,目光灼灼地望着讲台上的云晴晴,期待得不行。
云晴晴多少有点无奈。
这些日子以来,十班尝到了进步的甜头,学得一天比一天认真,他们的努力云晴晴都看在眼里,所以这学期最后一节自习课,也就随他们去了。
“好好好,去玩吧。”
“谢谢姐!”
听见这话,容诗翊拽着萧凛的衣领第一个冲了出去。
江城下雪晚,容诗翊又是个爱玩雪的,每年都在期待下初雪的这一天。
他喜欢在第一场雪铺满地面时做第一个在雪地里印上脚印的人,萧凛知道他这毛病,因此每年都会和他生死时速比拼谁是第一。
正如此时,两个人推推搡搡地一路跑到楼下,谁也不让谁。
最后,就如往年一样,萧凛还是输了。
容诗翊一个大跨步冲进雪里,但十分不幸地脚底一滑,摔了个大马趴。
萧凛捂着肚子哈哈大笑,但很快就被一把雪砸在脸上。
十班的其他同学也很快跟着跑进了雪地里,苏锦柚拉着几个小女生在拍照,马虎被丢到灌木丛里,满身沾的都是雪。
容诗翊用脚印在空地画了个大猪头,还在旁边标注了代表萧凛的“xl”两个字母,被萧凛追着打了好几圈。
一片欢声笑语。
少年们的笑闹随着风雪刮进楼上的教室里,即使有玻璃挡着,可落在安静的教室里依然显得有点吵。
虽然期末考试结束了,但一班的自习课还是如以往一样安静。
看自习的老师一只耳朵听着楼道里各班的吵闹,一只耳朵听着楼下学生的笑声,皱皱眉:
“同学们别分心了,就算考完期末,一样不能懈怠。下课铃打响后,这学期才真正结束。”
一班学生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但有相当一部分早已神游天外。
比如窗边的宋词。
他微微拉开身边的窗帘,目光黏在了雪地间那抹亮眼的红色上。
那人跑得飞快,身后追着的人像是萧凛,后来,他绕了几个圈圈,最终被苏锦柚截住了。
苏锦柚把人交给萧凛,两个少年在雪里滚做一团。
“柚子,你叛变!”
容诗翊被萧凛按在地上挠痒痒,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还不忘控诉苏锦柚一句。
“才没有,是你先往萧凛身上怼雪的,我只是站在了正义的一方。”苏锦柚扬扬下巴。
他们玩了很久,连路过的王主任都不能幸免,他的呢子大衣被容诗翊拍了不少雪上去。
到最后,教学楼的下课铃声响起,一群人这才恋恋不舍地回教室准备收拾东西。
萧凛还在追着马虎跑,容诗翊没参与,他慢悠悠往回晃,而后下意识抬眼看向了教学楼的某片窗户。
看过去,玻璃有些反光,不大清楚,但容诗翊就是觉得那个位置的那个人也在看他。
容诗翊的脚步顿住了,原本美好的心情也有点破碎的迹象。
靠。
宋词这混蛋。
容诗翊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
在这学期的最后一天,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做点什么。
于是,等萧凛再回头的时候,他就看见他的容容换上满身杀气,直冲教学楼。
“喂,你去哪啊!”
“有事,你自己回去吧,不用等我了。”
不管怎样,容诗翊总觉得莫名其妙被人抛弃很憋屈,关键他连为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即使过了这么久,容诗翊也一定要找宋词问个清楚。
他到的时候,一班刚下课,教室里的人正聊着天收拾东西。
下一秒,众人就见那个红头发校霸气势汹汹地大跨步走了进来,带着一身寒气和杀意,直冲宋词而去。
宋词这边刚把书合上,他感觉有个身上很冷的人站在了他身边,抬眼看去,先看见的是容诗翊冻得通红的手,然后才是他被雪水打湿的头发睫毛和脸颊。
他脸上的表情很奇怪,有点别扭,又强撑着气势,冲他扬扬下巴:
“你,跟我出来一下。”
容诗翊带着宋词从四号楼梯上去,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这才停下来。
他看着宋词,开门见山道:
“宋词,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容诗翊有时候也会想想自己有没有对宋词做很过分的事情,但想破头也想不出来。
但这个人就是莫名其妙地远离他了。
“为什么这么说?”宋词靠在一边,看着他,语气十分自然:
“你什么都没有做错。”
“那你躲我干什么?”
容诗翊语气有点急迫。
“我没有。”宋词目光挪向了别处。
“骗子。”
“没骗你。”
宋词笑了一下,露出他那颗虎牙来,说话的语气像是在哄小孩子。
“那我早上上学从来没有遇到过你?”
“一班提前半小时上早自习。”
“下午放学也没有?”
“要多上一节晚自习。”
“中午在食堂也从来没见过你?”
“你喜欢三楼的红烧排骨,但我常去一楼的阳春面。”
“你连我打工的便利店都不去了。”
容诗翊记得,自己之前在便利店的时候,宋词隔三差五都会路过那里,买根棒棒糖或者买包烟,还总缠着他不放。
“宋词,我离了你也不是活不了,但你这样的态度真的很奇怪。有误会可以说清楚,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你也可以告诉我,像你这样突然消失真的很伤人。”
“容容,我真的没有刻意在躲。”
宋词叹了口气:
“我不去了是因为,我无论回哪个家,都不会经过那家店。”
所有的巧合,其实都只是刻意制造的罢了。
只是他之前一直在主动靠近,现在不主动,就彻底没有交集罢了。
虽然在容诗翊的生活里,宋词好像消失了一样,但宋词其实每天都能看到他。
早晨这家伙大概会在七点钟的时候叼着面包冲进校园,偶尔起晚了,七点半也有可能。中午的时候,他有时候会跟萧凛翻墙出去,有时候去食堂三楼吃饭,会短暂地路过一下一楼。还有放学的时候,这人最积极,在回家的部队中冲在最前面,因为他要去赶七点多的兼职。
宋词倒也不是有什么暗中窥伺的怪癖,只是那人那抹红色,在一群规矩的高中生里真的很惹眼。
宋词犹豫了一下:
“我只是觉得,你有自己的生活,你可能,也不太需要我。”
容诗翊听了宋词的话,一时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沉默片刻,笑了:
“知道我有我自己的生活,那你之前总招惹我干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
“我知道啊,我也喜欢你啊,不然我为什么要跟你做朋友?”
宋词微微皱眉:
“我跟你解释不清。”
容诗翊也就也觉得跟他说得似乎不是一回事,他想了想,想到一种可能,于是皱眉问道:
“所以,我就跟你那破饮料瓶一样,之前喜欢就留着,现在不喜欢了,所以丢掉了,对吧?”
容诗翊头发和睫毛还湿着,耳尖冻得通红还没缓过劲来,此时看着莫名其妙像个被抛弃的小兽。
宋词的心突然针扎似的疼了一下。
他抿抿唇,垂下眸子,有那么一个瞬间想解释,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没丢掉。
他只是,藏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先给大家拜个早年(顶锅盖)
不刀了不刀了
加更已经在努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