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岑崤慢慢收回了手,黎容直起背,仿佛意犹未尽的舔了舔下唇。

电影的立体环绕音形成了很好的屏障,坐在前排的林溱和简复并未发现他们的小动作。

林溱扶着眼镜,神情专注的看着电影,似乎喃喃自语的说了什么。

他毕竟是一只脚踏入这个行业的人,对影片还是很感兴趣的。

电影是简复选的,他对这个喜剧电影有点了解,听到林溱的话,简复立刻喋喋不休的给林溱科普,一边科普还一边指指点点。

林溱一边深吸气一边忍耐,后来实在忍不住了,抬手去捂简复的嘴。

他本来就因为今天搞的惊喜有点紧张,难得被电影分散了一部分注意力,结果简复一直在他耳边叨叨,叨叨的他心烦意乱,更紧张了。

简复反应灵敏,一歪头躲过林溱的手,得意洋洋道:“还想偷袭我,我也是练过的好吧。”

林溱只能叹气摇头,压低声音劝他:“别说话。”

简复挑了挑眉,突然一伸胳膊,勾住林溱的脖子,把他往自己这边带:“我说,你最近脾气怎么这么大,人家大明星都没你脾气大。”

他其实没用力,手上就是朋友之间互相闹着玩的力道。

但林溱毫无防备,也从来没跟人推推搡搡打闹过,贸然被人勾着脖子,他一下子撞在简复胸口,顿时惊得面红耳赤。

林溱用力掰开简复的胳膊,气呼呼道:“你别闹了。”

简复看了看自己的手臂,不由得撇了撇嘴。

不得不说,林溱为了艺考练的形体还是很有效的,他其他哥们儿的肩背都很宽厚壮硕,有些是训练训的,有些是健身健的,但林溱的筋骨就很柔韧舒展,倒也不是弱不禁风,是那种每寸肌肉都长在该长的地方的赏心悦目。

简复心里默默感叹,要当明星的果然和他们不一样。

黎容收回看向林溱和简复的目光,朝大荧幕上望了一眼。

他对喜剧动画实在提不起兴趣,而且又错过了开篇的背景介绍,盯着上面那只熊猫上蹿下跳一会儿,他就有点没耐心了。

黎容用只有他和岑崤能听到的声音问:“蛋糕是不是放在安全通道,我闻到奶油香了。”

岑崤也对电影没兴趣,见黎容主动开始聊天,就知道他们难得在这件事上达成了一致。

他知道瞒不住黎容,于是轻“嗯”了一声。

黎容靠着椅子翘着腿,听见肯定的答复轻轻晃了晃鞋尖:“我猜林溱把礼物藏在影院座位底下了,他刚进来的时候一直往后看,应该是怕工作人员没放好,被我发现。”

岑崤顺着他的话:“在最后一排,是幅画,还挺大的,所以怕藏不好。”

黎容撅着嘴,思忖片刻,缓缓道:“我妈妈喜欢现代艺术,我爸爸喜欢古典艺术,我们家的藏画总是风格迥异,挂在墙上不伦不类,左边是一副古代山水,右边就是用铁丝和螺丝编成的异度空间,但看久了也就习惯了。不过现在它们都被没收拍卖了,以后基本也见不到了。”

岑崤别有深意的望着他,低声道:“还会再有的。”

黎容笑笑:“我是说,被他们俩影响的,我好像现代和古典都很喜欢,林溱还挺用心,一会儿我得表现的更惊喜一点。”

岑崤这次没接话,又把目光望向屏幕。

黎容抿唇含笑,用手肘撑着扶手,往岑崤身边凑了凑:“简复肯定记不起来我生日,他就是跟着林溱跑,应该林溱想做什么,他就在一边帮帮忙,比如包这个影厅。”

岑崤:“你倒是了解他。”

黎容立刻接话:“可我不够了解你啊,我想了好久,都想不出你会送什么,怎么送。”

他又向岑崤靠了靠,手指轻轻敲着皮质扶手,眼睛里充满了好奇和探询。

他还记得,当初宋沅沅生日的时候,他逗过岑崤一句,问他十一月十七号打算怎么办。

不过那时候他们还没有现在这么亲密,他也只是戏弄岑崤罢了。

现在他是真的好奇,岑崤会拿出什么。

岑崤转过脸,静静看着黎容,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岑崤嘴唇动了动,眼底氤氲着复杂深沉的情绪:“我有个问题,就现在,你能诚实回答我,我就告诉你我打算送什么。”

黎容下意识吞咽口水,悠闲的手指也不由得暗暗抓紧皮质扶手。

他眼睛眨也不眨的跟岑崤对视,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离,呼吸都变得紧张起来。

黎容脑中闪过了好几个念头。

他不知道岑崤是不是察觉了什么,他有好几件没跟岑崤透露过的事情,而且重生也不好解释。

但他隐隐感觉到,他们之间互相搭建的严丝合缝的屏障,正在被悄然撼动。

岑崤也不等他表态,直接了当的问道:“你是不是知道我要考九区?”

黎容莫名松了一口气,这对他来说,并不是十分刁钻的问题,岑崤也确实没把最为难他的问题问出来。

不然他可能真的无法坦诚相待。

黎容眼睑颤了颤,深吸一口气,点点头:“知道,就是你那次来送英才计划通知稿,杨芬芳告诉我的。”

看来他对岑崤身上伤痕的平静反应,还是让岑崤察觉了。

他倒是不怕出卖班主任,因为岑崤也确实不会因此记恨杨芬芳。

不过既然话题已经聊到了这个地步,黎容也不想把疑问尽数压在心底,他抬眸反问道:“我倒是也很好奇,你为什么要考九区,对你来说,三区才是更好的去处,不管你是想取代岑擎,还是想要名誉地位。”

他紧绷的手指已经渐渐放松,眼里的紧张一闪而过,此刻的神情反而更有侵略性。

岑崤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岑崤微微拉开两人的距离,双手交叠,随意搭在膝盖上,问道:“你对九区了解多少?”

“不多。”黎容顿了顿,缓缓道来,“九区虽然挂靠在联合商会名下,但最初却是由普通民众,中小型企业,个人商家推选出来的监督组织。

九区独立于联合商会与红娑研究院,且每年会对企业进行抽样突击检查,确认其进行不正当商业行为后,会号召联合商会以及红娑背景企业对其进行行业抵制。

九区内部还有自己独特的上治下,下克上的互相监督法则,哪怕是内部成员也常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九区的职能部门叫鬼眼组,其他部门均为鬼眼组提供服务,鬼眼组不拼资历,不吝于启用才能出众的新人,甚至因为新人来不及搅入各方势力的纷争,能更公平公正。当然,如果成员被发现徇私舞弊,包藏祸心,也会被废弃的毫不留情。”

岑崤点点头,补充道:“九区最初名声大噪,是因为第一代鬼眼组组长亲手将自己的儿子送进了监狱。他儿子喝多了酒,错把A大一个新生认成了自己的女朋友,玷污了对方。

酒醒之后,他儿子赔礼道歉,磕头送钱,就连女生都有些松动了,当时还有不少人给组长出主意,帮他儿子出钱出力,避开法律制裁。

但他没答应,还是搜集证据,以强奸的罪名将他儿子送了进去,之后他也难免经历了严格的审查。审查结果出来后,大家发现组长本人完全两袖清风,没包庇过任何一个心术不正的商家。联合商会因此人心惶惶,提心吊胆,但九区的威望总算立下了,哪怕是各商会的会长,红娑研究院的院长,对鬼眼组的组长也会忌惮三分。”

黎容对九区成立这段历史不了解,现在听岑崤说他才明白,为什么在所有人眼里,九区就代表了真相和正义。

不过他依稀记得,上一世九区发生过一件大事。

大概是他刚进入红娑研究院那年,九区原鬼眼组组长韩江突然离职,但离职的原因却语焉不详,替代韩江上位的,不是经验老道资历深厚的副组长,而是一个四年前才考入九区的A大毕业高材生——杜溟立。

杜溟立年纪也不算小了,当年毕业后,他从事过金融行业,法律行业,医药行业和新闻行业,很难想象一个人能在十多年间横跨这么多领域,偏偏在每个领域里都做的不错。

后来大概是觉得人生太没有挑战,杜溟立选择在中年报考九区。

杜溟立并没有什么不凡的背景,在所有报考九区的考生里,他几乎算是一穷二白。

但反倒是这样的出身和经验,让他比所有人都显得干净,清白。

当时有小道消息,说韩江就是被杜溟立抓住了把柄,举报到九区内部自查组,所以才会离职,杜溟立因此被破格提拔。

但奇怪的是,韩江的问题被明目张胆的遮盖了,九区一反常态的没有公开,甚至刻意淡化了韩江的存在感,到最后也没人知道,韩江究竟犯了什么错。

杜溟立上任后,九区‘工作机器,毫无人性’的名声也好了不少,大概因为杜溟立是平民出身,所以为人谦和有礼,不卑不亢,让人天生有好感。

算算日子,似乎杜溟立决定报考九区的时间和岑崤是同一年。

黎容别有深意的看向岑崤。

会是巧合吗?

岑崤放弃三区,选择进九区,是也想要做鬼眼组的组长吗?

在黎容上一世的时间线里,杜溟立是以综合第一的成绩考入九区,按照九区惯例,他直接成了鬼眼组三队的队长。

杜溟立进入九区后,九区无出其右,他的确是当年最突出的新人,所以被破格提拔成组长也没多少人有异议。

如果岑崤也参与角逐,那么最后上位的,还会是杜溟立吗?

“你……”黎容踌躇了片刻,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岑崤,商会会长儿子的身份,会是强有力的助力,也会是致命的弱点。

一旦踏进九区的争锋,脚下踩着的,就是随时可能塌陷的冰面。

岑崤平视着前方,郑重其事的对他说:“黎容,你听好,我要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时针缓慢滑向七点整。

这一刻,A市所在的经纬度正巧转至太阳背面,天际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城市上空落入彻头彻尾的黑夜。

距离黎明到来,还有一段漫长的时间,日光温度被消耗殆尽,云层之下,是席卷而来的湿凉。

黎容心中泛起一丝微妙的悸动。

他从没见过岑崤这样的神态,前所未有的认真中,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黎容掌心蓄起一丝薄汗,心脏跳动的频率加快,在密闭昏暗的电影院里,他莫名体会到了久违的慌乱。

他动了动唇,刚想喊岑崤的名字。

他听见岑崤用低沉温柔的嗓音说——

“你可以,尽情利用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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