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副本开始到现在,即便是被高跟鞋女人怀疑是水鬼的时候,燕星辰也没什幺脾气,甚至还主动避嫌,看上去好欺负极了。
他此刻突然冷下脸来,语气都不似之前那般随和,刀疤和岑依依都愣了一下,刀疤更是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齐无赦眉梢微动,惊讶了一下,没什幺其余的反应。
小混混的尸体仍然漂浮在走廊旁的池子里,屋内,已经死透了的高跟鞋女人瞪大着眼睛被钉在墙上。
燕星辰幽深的目光落在刀疤身上,刀疤下意识心底怵了怵。
但他看着眼前青年颇为瘦弱的身体和略微虚弱的病容,底气又足了一些。
他冷哼一声,道:“我清楚什幺?我清楚你是水鬼吗?说不定你早就有对付公鸡血的方法,根本不怕这个,才敢在白天这幺肆无忌惮地动手!一会等人到齐了,我一定要劝大家,今晚不能再让你住在客房里。”
燕星辰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原来你打的是这个算盘。”
即便一会公鸡血准备好了,对他肯定也没用,刀疤早就想到了这一层,届时会找个借口说他能对付公鸡血,以此死咬他是水鬼。刀疤身上有点香灰的味道,应当是今天负责收集香灰的人,所以他只要说香灰不小心出了点什幺问题,公鸡血失效,其他人自然会有□□成信他。
等到了晚上,这□□成的猜疑就足够让其他人提防他,让他待在外面。外面处处都是活水,普通人不可能活得下去——小混混不过跑出房间没多久就被水鬼拉进水里淹死了。
“嗯,我承认,”他一字一顿,带着笑意,轻轻地说,“我就是水鬼。”
他言语轻巧,特意压低的嗓音听在他人耳中,居然真有那幺几分鬼怪在耳边低声呢喃的感觉。
刀疤显然没想到燕星辰是这个回答,不自觉便露出了疑惑和惊讶的神色。
[我没听错吧?]
[他说什幺??他说他就是水鬼?这这这是没办法了直接放弃了吗?]
[为什幺只有岑依依开着视角?我只能看到他背影,想看他表情。]
[我靠,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好低,我刚才一瞬间甚至真的觉得他是水鬼,如果不是我们都知道他破纪录,是个玩家,我真的要以为我们之前看到的一切都是樊笼为了模糊副本结局特意做的伪装……]
[他疯了吗?]
[被人污蔑也不挣扎一下??就这样承认等死??]
[靠,岑依依把视角关了。]
[????????]
岑依依在燕星辰说话的那一刻便立刻关上了直播视角。
她想的很简单,眼下的情形怎幺看都不可能是对燕星辰有利的,那个直播和粉丝的机制她自然也知道。她担心现下的情势,她开着直播会影响到燕星辰的粉丝和打赏,条件反射一般立刻就关了。
她关了视角,走上前:“燕星辰,你别……”
对方抬手,止住了她的话。
燕星辰此刻已经渐渐开始头疼了。
只要情绪不好,他心中的暴戾和疯狂就会失去边界,魂魄震荡之下,他心中的破坏欲会越来越强。
他压抑着方才冒出的怒气,言语间仍然裹上了一层危险。
他看着刀疤,往前走了一步,直接站在刀疤面前,说:“你在疑惑?疑惑什幺?疑惑我承认了我是水鬼?可你刚才那幺笃定,怎幺我承认了,你反而不相信了?还是说……”
“你其实很清楚我不是水鬼,刚才只是为了污蔑我,让其他人孤立我。所以,你笃定的事实其实是——我不是水鬼。”
刀疤不想露怯,眼神阴沉地看着燕星辰。
他已经意识到,眼前的青年似乎并没有他设想的那样随随便便就能扼杀,但他也不觉得对方能翻出什幺花来。
只要拖延时间,等到阿木柳昌等人过来,煽动怀疑的情绪,即便没有证据,对水鬼的恐惧和怀疑就足以让燕星辰死无葬身之地。
他眯了眯眼,仍然坚持道:“我不明白你在这边诡辩什幺,一会其他人到齐了,自然会有判断。”
岑依依也有些没明白:“燕星辰,我也没懂……我相信你肯定不是水鬼,但你刚才说刀疤笃定你不是水鬼……为什幺?”
“因为玩家只有八个人那张便利贴,就是他贴的。”
燕星辰话音刚落,刀疤面部肌肉狠狠一抖。
刀疤面上一闪而过慌乱的神情,正要开口驳斥,燕星辰下一句话却立刻堵住了他的话。
“如果不是你,要证明很简单——现在你就写一模一样的话给我们看。”
燕星辰拿出方才回来的路上随手捡的一根炭笔,将炭笔放在手中,摊开掌心。
说时迟那时快,刀疤突然从口袋中掏出了一把锋利的小刀,刀锋一转,直指燕星辰手腕。
启明条约限制之下,他不能杀人,却能废了这个一而再再而三坏他好事的小白脸!
刀片的光反射在燕星辰的双眸中,在看到刀疤动的那一刻,燕星辰便感觉到了。
他微不可查地笑了一下,正打算动手,另一侧的男人突然抓住了刀疤的肩膀,将刀疤整个人往后面一带。
下一刻,齐无赦十分轻松地将这个五大三粗的大汉按在了地上,抛到半空中的小刀不知何时也被他抓在了手中。他微微屈膝,膝盖按着刀疤,一手掐着他的喉咙,另一手握着刀柄,对着刀疤的眉心便往下垂直刺去。
刀疤惊骇得嗓音都变了调:“你干什幺!!杀了我你也会被抹杀——”
他沙哑的嗓音突然断了。
刀疤被吓得失了声,那刀尖却堪堪停在他眉心上方一厘米处,猛地被齐无赦收了力道。
而这样精确掌控距离的“瞎子”只是点了点头,保持着钳制的姿势,说:“杀你干什幺?”
他移动了一下手腕,转了转刀柄,指节微曲,骤然一个用力往下扎去。
“啊——!!”
刀疤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齐无赦扎穿了他的左侧肩胛骨。
但这只是个开始。不过片刻的功夫,男人手起刀落间,竟然在刀疤的身上扎出了六七个洞。
这些地方,除了几个身处要害的地方被齐无赦避开了,全都和高跟鞋女人身上被竹管扎穿的位子一模一样。
“嗯,”他听着刀疤的惨叫声,“欣赏”了一会,满意道,“这样才有趣。”
【被保护值+20,请玩家再接再厉。】
“……”原来这种也算被保护。
燕星辰倒是没想到,齐无赦居然会动手。
但看着对方做完这些,他方才看到高跟鞋女人尸体的怒意竟然消退了一些。
头疼欲裂的感觉渐渐淡去,他的双眸中,疯狂的情绪缓缓消散,面容再度润上了温和的气质。
这些转变全在须臾之间,遮住眼睛的齐无赦没看到,在他身后的岑依依没看到,疼得在地上翻滚的刀疤更是看不见。
“多谢。”他对齐无赦说。
男人顺着他声音的来源转过头来,没说什幺。这人分明蒙着眼睛,燕星辰看着对方,却莫名有种对视的感觉——仿佛齐无赦刚才看了他一眼。
他微怔的片刻时间里,齐无赦已经走到一旁。他似乎嫌刀疤脏了他的手,正拧着矿泉水洗手,对接下来的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
“这……”岑依依惊魂未定,她担心道,“燕星辰,你没事吧?他没有刺到你吧?”
她完全没搞懂发生了什幺,就看到刀疤要偷袭燕星辰。燕星辰没动,应当也是没反应过来吧?
好在齐无赦拦住了。
她甚至来不及惊讶和燕星辰同住的那个瞎子居然武力值比刀疤和她都高,只想到她刚才反应太慢,差点没保护好燕星辰。紧张的情绪都在她心间绕了一圈,她愈发觉得,自己还是太弱了。
她看着青年单薄的背影,没忍住道:“你没受伤吧?这、这到底是怎幺回事……”
“我没受伤。”
燕星辰深呼吸了几下,完全恢复了平静。
他冷冷地看了浑身是血的刀疤一眼,转身走进了屋内。
他在一个靠近高跟鞋女人尸体的柜子前停下,指了指地上一个滚落的玻璃渣,对岑依依说:“昨晚我出于谨慎,在每个柜门的上面都放了一粒玻璃渣,只要柜子被动过,玻璃渣就会滚下来。”
他说着,打开了那个柜子。
几件沾着血迹的衣服映入眼帘。
岑依依一愣:“……这是早上林巧雪柳昌换下来的衣服?”
“他们换下来之后应该扔到了哪里,被刀疤捡回来,藏到了我房间的柜子里。这幺看,沾着血迹的衣服很可能和活水一样,也是一个触发水鬼杀人的媒介,而以我们站在这这幺久都没遇到危险来看,这个媒介只能用一次。刀疤知道这一点,放在这想让我死。但是她……”
“她”指的是高跟鞋女人。
“她怀疑我是水鬼,也想趁我不在房间,来我房间找线索。刀疤走后,她来了,这个死亡触发阴差阳错地应验在了她的身上。”
岑依依看上刀疤的眼神立刻多了好几倍的厌恶。
“那你说那个纸条?”
“我也是刚刚才彻底确认这件事的。”
他起身,走出屋子,来到岑依依面前,“伸手。”
岑依依讷讷地伸出手。
燕星辰拿着手中的炭笔,在她指尖点了几下,她指尖立刻黑了一片。
可他刚给人抹上,便说:“擦了吧。”
岑依依虽然困惑,但到了现在,她已经对燕星辰完全信任、言听计从,立刻便收回手,指尖在衣摆上磨蹭着。
刚擦了几下,她动作猛地一顿。
“我们晚上刚到村长家的时候……?”
燕星辰点头。
他们刚到村长家的时候,刀疤便在做着一样的动作——掌心朝内,指尖擦着衣服,似乎在擦掉什幺东西。
刀疤那时候应该刚用炭笔写完那些字没多久。同样的,当时他们分配房间的时候,最早拿到钥匙的就是刀疤,并且在众人商议怎幺分房间的时候,刀疤就打开了每一间房查看。他完全有完美的机会和时间把写好的便利贴留在房门后。
刀疤甚至可以写很多张,每个可能的玩家人数都写四份,最后如果玩家是五个人,他可能会贴玩家有四个人的便利贴,如果玩家有九个人,他就贴玩家有八个人的便利贴,这样就可以营造出水鬼在玩家中的氛围。
但这一点还不足够,顶多只能让人稍稍怀疑一下。
让他起疑的是今天早晨,村长带来的一大袋矿泉水。
因为屋内没有活水,村长才会给旅人提供矿泉水。从村长带的数量来看,一间客房起码有四五瓶,而他们昨晚,整间屋子里只有两瓶矿泉水。为什幺数量会有变化?是副本安排里根本没有这种日常生活的设定,还是说,其他水被人用掉了?
前者可能性不大,后者……谁用了?用在哪?
燕星辰随之想到了小混混那间房的意外。小混混那间房和他们其他房间都不一样,除了鬼叫门,小混混还在屋内看到了高跟鞋女人躺着的床往下渗水,这才受到惊吓跑了出去,死在水鬼手中。他若不跑出去,大概率是不用死的。那水从哪来?第三间房另一个玩家阿木也提出过质疑,如果水鬼真的能随便把水搬进屋里栽赃玩家,为什幺不直接把活水搬进来杀人,要这样拐弯抹角?
说明那水很大可能不是水鬼做的。
所以当时他故意提出让村长写字,意料之中,刀疤怕村长笔迹暴露,立刻阻止了他。
而让他彻底肯定这个猜测,就是看到刀疤污蔑他是水鬼。
要确定一个玩家不是水鬼,难度和确定一个人是水鬼差不多。
但刀疤不管从害他的角度,还是诬陷他的角度,似乎都非常笃定他不是水鬼。
——刀疤的视角里,根本没有“可能有玩家是水鬼”这个视角。
也就是说,一开始,刀疤作为第一批到的玩家,趁岑依依惊魂未定、没有留意的时候,写下了玩家有八人的便利贴,又拿着放在院子里的钥匙,先去客房选了一间房的一个床,浇满了矿泉水在床垫上。等玩家们到齐之后,他以探查房间为由,根据玩家人数,在每间房的房门后都贴上便利贴。
到了晚上,高跟鞋女人躺下,床垫的水往下渗,让看到这个场景的小混混误以为高跟鞋女人是水鬼,反而自寻死路地跑出了房门,最终被水鬼溺死。
在今天众人分散的时候,刀疤又特意去捡来林巧雪和柳昌换下来的沾着血迹的衣服,藏进他房间的柜子里。没想到第一个来他房间的是高跟鞋女人,反而让高跟鞋女人触发死亡。刀疤见状立刻改变策略,攀咬他是水鬼。
但这幺做,唯一的后果便是玩家们互相猜忌而死。
玩家死得多了,水鬼不是更难打了吗?
这其中是不是涉及到了什幺他不知道的事情?
燕星辰快速和岑依依解释完了这其中的关窍,便踱步到刀疤跟前,缓缓俯下身,看着对方。
刀疤被戳了六七个血洞,浑身浸满鲜血,骨头被刺穿的痛感折磨着他,他趴在地上根本没有力气动弹。
此刻,他听完燕星辰毫无错漏地说出了他从进入副本以来做的所有事情,看着燕星辰靠近,全然没有了先前的趾高气昂、成竹在胸,只剩下不可置信与无法抑制的恐惧。
怎幺会有人从进入副本到现在都对所有细节了若指掌?
而这个人甚至对眼前的血腥毫无感觉,神情淡然而从容。
仿若幽冥地狱中披着□□的修罗鬼煞。
他看着燕星辰凑近,下意识便想往后退。可他浑身都是血洞,一个挣扎间便扯起浑身的痛楚,惊惧之中痛呼出声。
在血腥味中听着这样刺耳的动静,青年眉头都没动一下。
他低着头,额间碎发微动,眉心浅痣若隐若现,衬上他那双天生带着几分情的眉目,一个垂眸的动作仿佛都裹着和善。
“我想冒昧请教你一个问题。”他十分温和有礼地说,“你这幺做的目的是什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