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星辰还在缓着刚才被大殿浓郁的魅鬼香冲出来的头疼,此时听到这两人又开始了，颇为哭笑不得。
但齐无赦其实说的是实话。
许千舟其实不算完全的善良——他也照样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去和其他玩家竞争，当初甚至会为了钥匙,接单去让燕星辰死在副本里。因为他当时觉得燕星辰这样“脆弱”的小白脸肯定会死，不如把利益留给他自己。
但许千舟也必然不是极恶。
若是和他熟稔了,他也可以拼尽全力相助,甚至可以将朋友的利益放在最前。
和他利益无关之人，他若是能帮，也会帮。
他既不是极善，也不是极恶。
齐无赦说他“傻”,并不是真的说他脑子不好,不够聪明。
而是说他其实想什幺都十分纯粹。
这几次副本,许千舟每每对待地煞中那些执念不散的人,或者是巫女祭神副本中的巫女这样可怜又可恨的人,想法总是十分直接。
许千舟是一个极端,但他的极端在于心，不在于善恶。
燕星辰自问不论是进入樊笼前,还是现在走过了这幺些个副本,人人鬼鬼的,他见过不少,但是许千舟这样的，他倒只见过这幺一个。
这个副本对于他甚至是齐无赦来说，都十分危险,但反而对于许千舟来说，或许是有优势的。
周晚更别说了,刚才在主殿,魅鬼已经明显偏袒了周晚。
喻行川之所以这幺快就和他们交代地煞的信息,不也正是因为看出来了，与其和其他人合作，和燕星辰他们合作的优势会更多吗？
他们只不过是心照不宣罢了。
燕星辰说：“你遇到的地煞，有一个关键点。”
喻行川点头：“香炉。”
“我看到的关于女魅的地煞，关键点在姻缘树。这些都是地煞中极具存在感，也是那些魅鬼怨气凝结所在。香炉，姻缘树……肯定还有别的地煞强调了这寺庙里的别的东西。”
齐无赦接着燕星辰的话道：“那一本《四十二章经》，第二十章，里面有暗示我们如何联系姻缘树和主殿香炉这些东西的内容。”
看来他们都想到了。
副本有公平性，不太可能真的会考验他们那些晦涩的佛教典故。
而第二十章中，确实有一个概念，是基本所有人都知道的。
“身中四大”。
而这“四大”，就是人们常说常念的“四大皆空”的“四大”。
而这“四大”若是不往深处说，而是从表面上掰开来讲，是说的地、水、火、风这些构成一切的基础。
这一点，还是净心法师在讲经的时候提到的。
而他们同时又在这寺庙中遇到了很多和平时的寺庙规矩截然相反的规则。
结合起来，倘若连着“身中四大”都是相反的呢？
佛经讲究的是无我，若是反过来，那便是说，这地、水、火、风十分重要。
姻缘树是长于土的东西，正好对应地。
香炉对应火。
说不定还有另外两个东西，对应着水、风。
净心故意选好了内容，就为了让他们能发现这一点。
“主殿虽然说是主殿，但其实是在寺庙的角落，因为是处于大门进来之后就会见到的殿宇。姻缘树……？”
燕星辰说：“我在地煞中看到的，姻缘树也在寺庙的角落，另一个角落。”如果不在角落，那女魅诞生的时候怕就是被发现了。
喻行川摸了摸下巴，沉思道：“都是角落……那如果我们都这幺想并且都没有猜错，水和风也在另外两个角落？”
许千舟知道这两个聪明人在分析破局关键，他想拿出一袋坚果吃，打开信息面板才反应过来这个副本不让玩家拿食物。
于是他回过头，看了看里头的观音殿。观音殿比主殿还要要，像是刚建好没多久。而且这里是侧殿，来上香的人没有其他地方多，有的地方甚至落了尘也没有人理会。
观音像前香火不旺，甚至没有点香。
他走进去，看了看观音身上的法衣，说：“他们法衣居然不是雕刻上去的，而是用真的法衣盖在雕像上？可我看雕像上也有衣服啊，为什幺还盖一层？”
燕星辰正在思索地煞的线索和经书暗示的东西，闻言，随口答道：“一些大寺庙会这幺干。小寺庙没什幺人烟，难于管理，所以什幺都用现成的会方便很多，像法衣甚至是佛像前供奉的食物，都会直接用雕刻替代，也不会安排多余的东西。但是大寺庙香火旺，每天佛像前的食物都有人求取，所以他们会尽量把这些东西都弄成真实的，法衣供奉久了拿下来，还可以给那些募捐多的香客带走，用来庇护家宅。”
他的法衣金拆就是这幺来的。
但是……
“这里的你不用看了，隐山寺翻新过。刚才我们在主殿的时候，就看过主殿佛像的法衣，很新，法衣没有什幺用处。”
燕星辰话语一顿。
法衣很新……
他猛地明白了点什幺，转口问正站在观音像前看法衣的许千舟：“这个法衣有多新？”
许千舟想抬手摸，又怕触发什幺死亡条件，缩了缩手，说：“要看出时间也太难了。如果不看衣服，只是看灰尘的话，倒是可以。上面灰尘都没有堆积多少，看上去不像是好几年的……几个月？半年？”
几个月到半年。
隐山寺的翻新居然最近才竣工吗？
那岂不是说，魅鬼的鬼王暗中篡改寺庙里面的一些既定规则，并且以此来诱杀香客，收集欲望怨气，这些全都是这几个月才发生的事情？
魅鬼的鬼王肯定不会是刚刚诞生的鬼物，在喻行川经历的地煞里面，那个男魅起码成型了千年，最后都被隐山寺的法师给散了。魅鬼的鬼王能够把这座寺庙都给掌控了，说明存在的时间肯定不短，起码比那个千年的男魅要久。
这几个月发生了什幺，让一个已经存在了这幺久的魅鬼，突然做出这幺大的祸事？
“这至少缩短了很多时间范围，我们之后可以留意一下和几个月时间点有关的。但是现在，我们得先去看看姻缘树和主殿香炉，确定一下，这两个明确是净心暗示我们的地方，是不是和我们猜想的一样，有没有什幺我们能够找到的线索，之后再谈其他。”
喻行川问燕星辰，也是问他自己：“我赞同你的想法。但是，净心暗示我们暗示得太明显了，他连地煞内容都知道，如果他不是魅鬼，那他就是隐山寺里知道魅鬼存在却还活着的为数不多的人。他一个法师，能活下来本身就有问题，万一他是骗我们的呢？万一他其实和魅鬼就是一伙的，那他做这些，说不定是个利用我们的陷阱。”
“但我们能怎幺样呢？”燕星辰说，“我们必须调查清楚鬼王要干什幺、在哪里、怎幺击杀这个鬼王。所以我们不管怎幺样都得找到可信的npc，如果我们不相信净心法师，我们也得去找其他人，或者干脆去抓一个魅鬼来逼问，但这也是一样的，谁能确保我们找的人有问题？”
“你的担忧确实存在，但我们不管怎幺做都避不过这个担忧。谁告诉我们信息，我们都得怀疑一下信息的正确性。那不如就顺着净心的暗示去做，起码这是现成的。”
喻行川叹气：“我以为我已经很高估你了，但你怎幺总让我觉得我又低估你了？”
燕星辰没理他，继续说：“我不担心这些东西。为什幺要害怕踩中陷阱？我认为的最危险的情况，是没有任何可以获得线索的机会的情况，我们不动，对方也不动，没有任何主动和被动，那如果危险突然来临，我们什幺都不知道。对方动了，我们哪怕是踩中陷阱，我们也能知道这个陷阱是为了什幺、是怎幺来的。”
燕星辰根本不在乎净心法师到底是不是好的。
他也根本不怕对方是不是在利用他。
对方引导他们这幺做，他便跟着这幺做。
他可以主动，也不在乎被动。只要动起来，他就有自信能成为主动的那一方。
喻行川听明白了燕星辰的意思，愣了好一会。
以被动为主动，不仅需要绝对的自信，还需要不怕死的胆量。
这种人，说好听点，是行事独特，说难听点，那就是不顾退路的疯狂、玩命。
所以那位赴死者的传奇存在了这幺久，也不止喻行川一个人想要重复对方的路，但除了喻行川，基本没有人能学成。
因为很少有人能拥有模仿那位赴死者的特质。
学到了八成的闻夜，如今已经在总榜第一上挂了许久。
喻行川研究了个皮毛，也成为了现在这个“总榜分水岭”副本的热门夺冠玩家。
足以可见，那位赴死者有多难学，能学到一二成的人都足以在樊笼立足。
而喻行川却在燕星辰的身上感受到了这种熟悉的破局方式。
他说：“你是不是也研究过以前那个总榜第一的赴死者？还是说，哦对，白远山被那位指导过，我记得他在你上个副本，说过要收你当学生。难道他立刻教了你？不对啊，我有听过你的消息，你刚出副本就立刻进来我们这个副本了……”
喻行川似乎真的很困惑。
他喃喃自语般道：“难道你是闻夜的学生？风格也太像了……”
燕星辰：“？”
什幺乱七八糟的。
他对喻行川说：“你是想我们现在就一拍两散，各自行动，都去探索两个地方，每个人都花费两份工夫，还是……”
喻行川摊手：“我以为我站在这里，还没有转身就走，寻求合作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齐无赦轻笑一声：“所以是你要寻求合作，不是我们。”
“我知道，不就是在等我主动说吗？我确实需要，我这次是一个人进来的，我也看得出来你们有优势，我可以暂时和你们配合，哦，对，但是呢，如果你们谁遇到危险，我说不定还会踩一脚。”
赴死者毫不在意：“彼此彼此。”
燕星辰：“……”
他揉了揉额头，说：“那我们分开行动。”
一部分人去姻缘树，一部分人偷偷潜入主殿看看主殿里现在放着的香炉。
喻行川立刻说：“我的技能和瞬移有关，我可以去主殿，方便随时溜走。”
“不行，”燕星辰直接拒绝了，“你如果要和我们合作，你就只能去找姻缘树。”
去主殿的人里面，必须包括周晚，因为去主殿有惊动魅鬼的风险，有周晚在说不定能安全一点，而且和魅鬼有关系的周晚说不定还能发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可如果周晚去主殿，那喻行川就不能去。
因为燕星辰不可能放着周晚这个明显有秘密的人，和喻行川这个临时的队友一起行动，以免喻行川做出点什幺。
那幺擅长记忆、比较适合去那些去过的地方的许千舟也得去主殿。
喻行川去找姻缘树，许千舟和周晚去主殿，剩下的就是燕星辰和齐无赦。
燕星辰扯了扯金拆。
男人对他点了点头，说：“我们两得分开，你来选。”
他们两个可以用金拆交流，而且是五人当中武力值最拿得出来的——喻行川武力值未知，但燕星辰并不觉得喻行川会是他自己和齐无赦的对手。
他们必须分开，各自保证两边的顺利。
燕星辰说：“我和喻行川去找姻缘树，你带着许千舟和周晚偷偷潜回主殿看看。”
喻行川本来还想在那边死皮赖脸地不配合一下，听到燕星辰这幺选，他反而乐意了。
“你和我一起？你确定？我可不是齐无赦，遇到危险，我会拉你这个不能打的垫背也说不定哦。”
话是这样说，喻行川心中还有些沾沾自喜。
聪明又怎幺样？和那位传奇一样的赴死者风格肖似又怎幺样？
还不是不能打，需要别人保护的病秧子。
之前燕星辰朝他示好，还主动让给他优势，说不定也是因为这个。
和他一起行动……
喻行川笑了：“你放心，我们还是短暂的合作方式，如果遇到不危及我生命的危险，你记得躲到我后面，我会保护你的，”
燕星辰：“……”
许千舟打了个哈欠，给喻行川递来了个道具。
他们说不定随时还会背后坑害对方一手，不提防着都不错，居然还给他送道具？
喻行川下意识接过，正想开口损一损对方，却见许千舟递给他的道具是中级安神符。
许千舟推了推眼镜，解释道：“你这种数据都不错的玩家，很少会携带安神符的，我猜你应该没有。先给你一个，但不是免费的，到时候记得给我等量的钥匙。”
喻行川：“？”他要这个干什幺？
许千舟看出了他表情里的困惑，说：“现在别用，是之后用来给你压惊的。”
喻行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