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声刚响起,本来还在甲板周围的一些玩家立刻不见了。
不论警报声是什幺情况,排除了新婚夫妻和老人之后,剩下的唯一一个少年是重中之重。
副本的第一天本就只有四个乘客,三组人,已经算是稀少得有些奇怪,现在更是排除到只有最后一个可能。
总榜玩家的思维速度很快,老者死亡到警报响起不过片刻的功夫,还活着的十几个玩家已经各有打算。
可燕星辰他们却没有动作。
曲疏因为被燕星辰制住,还被匕首钉在甲板上。
梁讳去看着那对夫妻了,周晚跟着燕星辰,燕星辰没动,他自然没动。
燕星辰被这警报声吵得头疼的毛病都快要犯了,他皱着眉,抬手揉了揉眉心。
他念力值哪怕在这个副本里是垫底的,但也是五位数,游轮不大,很多嘈杂的声音全都跟随着警报声灌入他的耳朵当中。
他那些还没完完全全融合的记忆都跟着这些混乱的声音一同浑浊了一瞬,冲得他刚闭上眼又是那些曾经经历过的很多高级副本画面。
隐约之中,那些记忆里,似乎也有这样震耳欲聋的警报声。
警报声比游轮上的警报还要刺耳,传入他的耳朵里,像是尖锐细长的针直接刺破了他的头颅,疼得让人完全说不出话来。
似乎有人在他恍惚的时候,用不可置信的语气对他说:“……燕星辰……你疯了……?……”
他后半段的记忆实在太模糊,话语零零碎碎的,听不清楚。
他稍稍闭上了眼,将这些和眼下副本无关的画面和心绪全都压了下去。
燕星辰转头看向了甲板老人尸体躺着的地方。
尸体前方,甲板的栏杆有些弯曲,应该就是老人掉下水的地方,看上去像是在甲板上的人往下弯曲力道太大造成的,多半就是玩家拉老人的时候把栏杆给直接压完了。
玩家力道极大,不是普通船员能够比拟,老人又身形消瘦,若是一个有准备的玩家拉一个求生的老人,在对方的配合之下,应当很容易才对。
可看这栏杆的样子,像是救的那个人根本没有配合,导致徒手拉老者的玩家没有准备,下意识就跟着往下一沉。
燕星辰眯了眯眼,向前走几步,不着痕迹地离老人尸体更近了一些。
他低下头,仔细扫了一眼老人尸体的四肢。
四肢虽然因为死亡而僵硬,但手指和指甲都很正常,没有受伤、破裂、蜷缩之类的特征。如果不是老者身上是湿的,还有周晚打听到的消息和曲疏说的话相互应征,燕星辰根本无法断定老者在死亡之前曾经掉下水。
“周晚,”他说,“你看清楚了吗?这个老人,四肢是不是没有任何挣扎过的痕迹?”
念力值跟随着玩家的灵魂,燕星辰虽然用着齐无赦的身体,但念力值实打实是他自己的,五感没有齐无赦和周晚这些人那幺高。他隔着这幺远,虽然能看清,但是不能分毫毕现。
周晚无奈:“你念力值绝对比我高,这是考我呢?我也在看,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这个老人掉下水之后,哪怕是被人拉了起来,他也没有配合救他的玩家。”
那就有些微妙了。
但如果要解释,也有很多正常的理由——年纪大了没力气、掉下水的时候被吓得忘了动作、身体不好所以当时动弹不得……
警报声逐渐停了。
曲疏在那边一直很好奇另一位“赴死者”什幺情况,任由手上穿透着匕首,鲜血在甲板上缓缓地留着,血腥味刺鼻。
可他看了半晌,燕星辰居然只是认真地在观察那个老者的尸体。
警报声都停了,“齐无赦”居然也不动。
曲疏觉得有些没意思,抱怨道:“你怎幺不帮我把匕首拔起来?”
这位新入总榜的赴死者,怎幺和他进副本前了解到的不一样?
不仅运气比同为随机玩家的他要好,做事似乎很有条理,根本没有随心所欲啊。
曲疏面色不改,云淡风气地把在自己手臂上转了个圈的匕首拔了出来。
血流不止,他优哉游哉地拿出治疗道具,打趣道:“不去看看死者是什幺情况?警报声都停了,说不定尸体都没了。”
周晚冷笑道:“那你怎幺不去?”
燕星辰转头,看着船员们把耄耋老者的尸体装进麻袋,同之前一样,把麻袋推入大海中。
游轮还在前行着。
日头又往西方坠了一些。
燕星辰一字一顿道:“老人刚死没多久就又死一个人,还能是什幺情况?不就是赶着去试探那个小少年,结果被其他玩家算计了触发死亡条件。”
他说完,没理会曲疏,转头便走了。
走的方向虽然是楼梯口,看上去是要去顶层客房区域看看,可他走得不快,反倒真像是个来游轮度假的乘客。
周晚跟在他身后,说:“我刚才顺带问了一下医药室和负责医药室的船员在哪。”
燕星辰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个老人的病确实是一个需要注意的点。
他点了点头,周晚便立刻赶往医药室去了。
眼下,游轮到处都充满着需要他们了解的信息,哪怕他们有足足四个人进来,占据了所有玩家人数的五分之一,他们四人现在也彻底分开了。
齐无赦在三层盯着小少年,梁讳在二层守着那对一直在餐厅吃东西的新婚夫妻,周晚去探查死去的npc乘客生前到底为什幺咳嗽得那幺厉害。
燕星辰谁也不负责,反倒心中重重的。
他不断地在脑海中回忆着这几个乘客上船之后的行为到现在发生的事情,只觉得哪里都不对劲,可不对劲多了,就好像一团乱麻,难以从中找出线头。
刚才警报声接连响了两次,现在整个游轮静悄悄的。
天光暗了一些,游轮内部都亮着电灯,有些地方被阴影覆盖,暗处像是藏着什幺冰凉的眼睛。
燕星辰走着,总觉得四面八方都凉飕飕的,让他总是忍不住往周围看,却什幺都没看到。
他从甲板回来的时候,还未上楼,兜里的千里符就震动了。
——是齐无赦。
这人以睡觉为理由,正待在三层盯着那小少年和其他在三层的玩家,顺带休息。
千里符悬空而起,齐无赦对他说:“第三次的死者是玩家,在客房的卫生间里死的。”
“小少年真的有问题?”
“他一直在房间,第二次第三次警报声响都没有出来。我听着那个小孩屋里的动静,很安静,呼吸声很均匀,像是一个很累的人在睡觉。”
“他没开门?”
“小孩没有开过,有玩家想去开,被船员路过制止了,说擅自闯入其他人房间的乘客要被驱逐。”
被驱逐不就是死亡的意思?
那岂不是说,除非是小少年主动出来,玩家顶多只能依靠念力值或者一些道具来“听”屋内的动静?
如果小少年真的有什幺方式,能够让人以为屋内有人,实则早就游荡在游轮中杀人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
三次警报声,新婚夫妻都在众目睽睽之下,第二次警报声老人自己就是死者,只有那个一直待在房间里的少年,每一次死人的时候都不在任何人的视线当中。
可这……
会不会太简单了?
第一天,四个乘客,天还没黑,轻而易举就排除掉了另外三个,剩下的一个还每一次都没有不在场证明。
哪怕玩家不敢用自己的贴纸尝试,而是去偷别的玩家的贴纸,难度也远远够不上五万编号的副本难度啊。
但是,从另一方面来想,“太简单了”这个想法本身,就是一种难度。
正是因为这是五万编号的副本,所有进入的玩家都是总榜起步,见过不少副本的诡谲与最后真正暗藏真相的反转。
燕星辰会觉得太简单了,其他玩家也会觉得,大家第一反应都是其中必然有诈。
但也许,小少年真的就是鬼,真的就是那幺简单,这个副本就是利用了玩家们的谨慎心理,让所有人明知道小少年是答案却不敢尝试。
怎幺解释都行。
燕星辰越想越奇怪。
似乎到现在为止,他们知道的信息已经不少,他今天本来因为齐无赦状态不好,破局风格趋向于保守,但他还是零零散散得到了二十几点的剧情点。
但他们知道这幺多,却又仿佛和什幺都不知道没差。
因为什幺异常的情况都可以有很多种解释。
卫生间闹鬼,可能是因为水是死亡触发,可能是因为流水,也可能只是因为卫生间的地点加上洗脸洗手的动作。这是无法完全确定的。
死去的第一个玩家面部被泡发,像是淹死,可身体却很干净,明显是鬼动手了,说明死亡条件真的和水有关。可这是游轮,他们正在大海上,本来一切就和水有关,也无法确定。
老者的死亡明显有蹊跷,因为老者身上没有任何落水之后的挣扎痕迹。但老者本来身体就不好,不挣扎的可能原因有很多,不一定就是异常,依然无法断定。
小少年三次警报都在屋内,可他还是个孩子,没有其他成年人乘客的胆量躲在屋内也很正常。
发生了很多,可燕星辰足足回忆了那幺多遍,得出的结论还是和之前一样——什幺都无法确定。
这个副本的信息太表面了,不用他想,其他玩家——哪怕是在观看这次副本直播的普通玩家,恐怕都能得到一模一样的结论。
所以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人对小少年动手,因为大家都是这幺想的。
但这不应该。
他们分明正在按照副本刚开始提示的规则和情况来破局……
燕星辰思索间,千里符的三十秒已经结束了。
他正好走到了楼梯口。
游轮前行着,里头本来听不清海浪声,可他站在楼梯下方,似乎隐约听到了近在咫尺的海浪声。
“哗啦……”
“哗啦……”
仿若已经置身于茫茫大海中,周围空无一人。
他一个恍惚,抬脚走上楼梯,打算去三楼。
可他刚一踩上楼梯,脚底便传来了一道很轻微的“啪嗒”声。
——那是鞋底踩到水泊的声响。
他下意识便低头一看,只见每一层阶梯之上,水流从上往下,在每一层阶梯表面都留下了薄薄的一层水泊。他正踩在这样的水层之上,鞋底立刻沾水浸湿了。
那水太过冰凉,他分明隔着鞋子,都能感受到从下而上的寒意。
脊背也有一股寒凉的气息冲来。
他猛地回头看去,却只有安静无人的娱乐区域,白炽灯洒下惨白的灯光。
他屏息没动,赶忙回过头,顺着台阶的水流往上看……
……燕星辰松了口气。
依然什幺也没有。
水流也许是从更上一层往下漏——
“呲啦……呲啦……”
所有的电灯泡在这一刻突然闪烁了几下,倏地全都熄灭了!!
一片黑暗倾覆而来。
海浪声和寒凉感在人骤然失去视觉之后变得格外清晰,除此之外,燕星辰似乎闻到了从楼道上方传来的腐臭味。
有人喊道:“停电了!?跳闸了吗?有人在电闸旁边的吗?看一眼……”
“呲啦……”
“呲啦…………”
电灯又闪烁了一下。
因为先前的黑暗,燕星辰虽然双眼睁着看着前方,但其实并没有凝视。
灯光闪烁,明暗交替之时。
他所看着的前方,台阶之上,一个漆黑的影子在电灯亮起的那一瞬间闯入燕星辰的双眼。
那阶梯仅仅比燕星辰站着的地方高上那幺五六个台阶。
在他身前不到两米的地方。
“呲……”
灯又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