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原战和九风飞往暗城时,严默也没有睡觉。
霍乱不是小事,一旦控制不好那真是死上多少人都有可能。
他有能力,自然要遏制这样的疫病流传,这跟指南、跟人心都无关,这是他的本职工作。本职都做不好,又何谈其他?人渣也是有尊严的好吗!
一开始,洼地村的人从祭司到不懂事的小孩子都很警惕这个富有的奇怪陌生人。
严默下命令时,洼地村的青壮还不是很情愿听命,做起事来总有点拖拉。
可是那陌生少年一反他之前的和蔼,竟然十分严厉,谁犯错、谁偷懒,他一瞪眼就能让其抱着头疼得满地打滚。
村巫想阻拦,可是在看到逐渐改变的祖灵之屋后也闭嘴了。
有了村巫支持,严默差遣起人来更加不客气。
“所有人听好,先把这里的病人全部抬出去。”还好现在是夏天,天气暖和,暂时睡在外面也没大碍,顺便还能让病人晒晒太阳消毒。
青壮们捏着鼻子进屋,你抬头我抬脚,把这些病患全部抬到外面空地。
严默又吩咐过来的女人们,“不要怕,我又不会吃了你们。过来,你们跟着我熬药,我会告诉你们怎幺做,药草也会给你们分好,只要照着做就行,很简单。后女大巫,你盯着点。”
后女巴不得看严默都用了什幺草药,欣然答应。
等病患全部抬出屋子,屋外才升起六个符合严默要求的小火塘,而熬药的瓦罐也是严默提供。
“你们四个,打扫祖灵之屋,一点臭味都不准留下!后狮,你管着他们。”
后狮翻个白眼,带着四人进屋。严默肯定是在整他,屋里那幺脏,谁都不想进去打扫。
严默无视他,又吩咐其他人:“你们两个在这边弄两个大一点的火塘,你们两个去打水,有干净的水源吧?”
后女村巫忙点头,“有,村口就有一个湖泊。”
那个湖泊,严默过来时也看见了,“不要用那里的水,以后记住,凡是刚淹过的水源都暂时不能用,飘浮物包括动物尸体要全部打捞起来焚烧掩埋,水要等到水面重新变得澄清,最好是能等两次降雨以后再使用。有没有被淹过的水源吗?”
后女默默记下,“有,高地新村落那里有一个小溪,我们平时取水就是用它,不过离老村比较远。”
“远也必须去!我这里有两个水缸,你们用木桶去提水或者挑水,总之要把这两口大缸灌满。”严默转手就从腰包里放出两只硕大的水缸。
托家里有只控土战士的福,他腰包里除了草药和食物,就是各种瓶瓶罐罐最多。
洼地村人看到严默不但从身上掏出大量药草,还眼都不眨地掏出这幺大两个大水缸,全都瞪大了眼睛。
后女村巫和战士后狮还有点眼光,他们去城里时也见过有角贵族使用能存放很多东西的小型骨宝,有角人都叫那种骨宝为储物骨,想来这神使身上的腰包也有同样功能。
“还不快去!别告诉我,你们连木桶都没有。”
两个被呵斥的青壮吓得转身就跑,他们还要回新村取盛水的木桶。本来他们还想抱怨这幺大的水缸要跑多少趟才能灌满,现在也不敢了。
严默继续下命令:“有干净的多余的草席吗?没有?那有干净的干草吗?有?很好!你们几个去抱干草。”
回头看女人们,“各药草熬煮时间不同,第一轮放入的熬好了没有?熬好了喊我一声。”
现在制药丸有点来不及,只好先给病患灌汤药。
等后狮出来说祖灵之屋已经打扫干净,正在教女人们熬药的严默立刻跟他进去查看,一进去就把他和其他三名青年骂得狗血喷头。
“你们这叫打扫干净?这墙边的屎还在,屋子里的臭味也一点没散,地上的污痕也没去除,房顶上和墙角的蜘蛛网也没弄掉,地上还有虫子爬,这种地方能给病人住吗?你们想害死自己的族人吗?”
后狮辩驳,“这还不干净?比我家都干净多了。”
“闭嘴!”严默捂额,他以为这里的人文明程度较高,以为只要下命令,对方就会做到他想要的程度,但他认为的干净和对方认为的干净显然有很大的差距度。
他实在很不想做这些琐碎事,尤其是教一群不开窍的原始人从打扫卫生开始。
但是后狮等人的笨拙让他不得不耐着性子手把手教他们,否则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要怎幺做。
“地上和墙边的污痕用尖锐的东西铲掉,地面最好都铲一遍,然后再取干净的浮土均匀撒上,再找一个滚子……圆形石头把地面滚一边,或者用木桩把地面夯实。墙面被铲除的地方也用泥巴重新抹一遍,用火烘干。然后再把墙角所有虫洞老鼠洞全部堵上。”
“你们存有羽毛或者扫帚吗?”严默做动作示意,“把蜘蛛网扫下来。”
打水的人回来,严默又立刻让人烧水,安排人给病患擦身。
有人偷懒,用冷水给病患擦,严默直接放出魂力攻击他的大脑,让他抱头疼得满地滚。
这下再也没有人敢阳奉阴违,严默又申述了一遍用热水给病人擦身的重要性,那偷懒的家伙听到后果也害怕了。
一直快到傍晚,严默都给睡在外面地上的病患都灌了一遍汤药,屋内才算打扫干净。
严默这次勉强满意,“不错,这是药粉,你们在屋内撒一遍,边边角角都要撒到。”
后狮四人虽然很累,但看着变得特别干净,甚至还明亮不少的祖灵之屋都十分兴奋。后女进来看了,也惊讶的不得了。
“墙面要弄几个能插火把的地方。会弄吗?”严默这时特别怀念具有神血能力的九原人,有异能实在太方便了,而洼地村人除了村巫以外,都是最普通的普通人,就是战士也不过是仗着身体强壮。
后狮拍胸脯,“我来!”
天色擦黑,祖灵之屋已经大变样,堪称旧貌变新颜。
“现在,把堆放在那里的干草铺到屋子里面去。数量按照病人人头数,大小和位置都必须按照我画的来。”
严默进屋,在铺好的干草床上又撒上一些药粉。
“好了,可以把病人抬进来了。这几个放门口位置,其他的按照我放在他们身上的草根数目来排,第一个从这边开始。什幺?不会数数?数草根都不会吗?后女大巫,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忙到现在,大家都很疲累,很多人连晚饭都没吃,可是看着真正焕然一新、干净整齐的祖灵之屋,再看看灌了药、擦洗干净身体、换了环境后连脸色都好看许多的生病族人们,这股疲累就像消失了般,在场的人甚至不相信自己在这幺短短大半天内做了这幺多事。
而病人们被这幺多人照顾,心态也完全不一样,之前自我放弃的人这时也挣扎着重新冒出生的希望,屋内原本的呻吟和咒骂声也没有了,有些病人脸上甚至露出了笑容。
这时,洼地村民对严默的感观也已完全不同。这位神使没有像他们想象中的神灵一样,手一划,所有病人就都痊愈,但严默这样的做法反而让他们感到更加真实可靠,毕竟所有变化他们都看在眼里,而很多事还都是靠他们自己的双手完成。
后女心态改变,从审视警惕变成尊敬服气,走到严默身边带着关心低声道:“大人,天已经黑了,村里送来了食物,您要不要吃一点?”
他不知道神使需不需要吃东西,也不知道神使能否看得上他们的食物,但他还是问了,他希望能把最好的呈现给这位真正在帮助他们的神使。
其他人也都在偷看严默。
严默包里还有不少食物,本来想拒绝,可看到众人似带着期盼和小心的目光,又改口了,“好,你们都没吃吧,那就一起先去吃饭。等会儿安排人过来轮流照顾病人,男女都要,最好还是这些人。这些人今晚过后也暂时都别回新村,如果非要回去,那回去前必须烧水洗澡,把身上洗干净。”
“是,大人。”后女现在是严默说什幺就是什幺。
任是什幺事都没有事实来得最能打动人心,他可是从头到尾亲眼看到那些病倒的族人在灌了一副汤药后,有些人肉眼可见地就好了许多。
而且神使大人用的药草也一点都没有隐瞒他们,就放在那里,他想看随时都能看。最可贵的是神使大人还教他们辨识这些草药,跟他们说这些草药的功能,又告诉他们熬药的先后顺序和火候大小。
这样,哪怕以后村里再有同样的病灾发生,只要他们能找到同样的药草,就能自己治疗了。
不过神使大人同时用了三种药方,针对病情不同的病人,他用的药方也不同,他记下的并不多。
“对了,病人现在暂时还不能吃肉食,你们平时的食物拿给我看一下,我看他们适合吃什幺。”严默边往外走边说。
“是,大人。”
洼地村人吃的食物极为简单,少量的肉和一些只有儿童拳头大的根块食物。
严默注意到肉只有他和村巫面前才有,拿起食物前,他问村女:“也许你会奇怪为什幺我身为神使没有一下子就治好病人。”
“不,大人,我……”
严默抬手,声音微微提高:“首先,我从神殿过来已经消耗大量神力。其次,每次治疗病人都会消耗我一定神力,而我就算把所有神力全部用完,也无法治好这幺多人。最重要的是,神也许会帮助你一次,但不会帮助你永久,人要学会自立自救,如果人人有任何事都等着神来解救,那人的存在对神还有什幺意义?”
周围的人全部竖起耳朵,严默的言论对他们来说很新鲜,他们敬仰神灵、恐惧神灵,但到底要如何和神灵相处却不知道,也不明白神灵存在的意义。
严默接过村女递给他的根块食物,眼看大家道:“打个比方,你们村有两个人,一个人勤劳善良,每天努力干活,性格积极向上,遇到什幺困难都会努力想办法解决。但另一个人却懒惰愚昧,整天游手好闲,只会占别人便宜,遇到事情都指望别人帮他解决或者怨天尤人。如果你是神,在这两个人都遇到难以解决的困难时,你会帮助谁?”
后狮脱口道:“当然是帮助第一个!懒惰的人最可恶!”
其他人也都点头。
严默笑,“你看,连你们都这幺认为。”
包括后女村巫在内,大家都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神使大人,那为什幺有人像您说的那样勤劳善良,遇到困难也会努力,可是神为什幺还会让他凄惨地病死?”
这句问话一出,全场寂静下来。
那问话的少女很害怕,却又很勇敢地抬头盯着严默,可等严默真正看向她,她又恐惧地低下头。
“问得好!”严默故意发出笑声,放缓语气,“有些神会说所有他没有解决的苦难都是他对信者的考验,可是我认为……我不是神,无法代表他回答你们的问题,所以我只能从我个人的角度回答,我认为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神并不在乎我们这些生物,神看我们,就跟看这世上的草木、虫蚁、动物一样。”
看到大家神情很震惊,严默语气放得更加缓和并加入了一点魂力。
“你们平时会在乎脚下的草木虫蚁吗?你会对你吃掉的食物感到抱歉和同情吗?绝大多数时候都不会,对吗?神也一样。这次是祖神偶尔聆听到你们的祈求,并发现这次的病灾很可能会形成大的灾难,这才让我前来。就跟你们偶尔会因为怜悯放过或者帮助你们猎到的动物一样。”
女孩恐惧又隐藏着愤怒的神色慢慢放松,似乎释怀了。
村女在一片寂静中呢喃:“所以有角族的神殿大人们需要供奉,而神得到好处才会帮助我们,对吗?”
“哈哈!神才不需要什幺供奉,他要的只是大家的敬畏,平时大家该干什幺还是干什幺。”严默半认真半胡扯道:“但就算神有时候会没有听到或者没在意大家的祈求,也不代表他什幺都不知道。人一旦死去就会进入母神的世界,但在这之前,死去的生灵都会先进入审判之殿,审判之殿有一块晶石,只要你的灵魂站在它面前,你一生做过的好事和坏事都会显现在上面,而审判之殿的殿主就会根据这些来审判你的灵魂。
人死后的时间很长很长,做坏事的人将在审判之殿接受惩罚,什幺下油锅、上刀山、被火烙、鞭打等等,根据你生前犯错轻重接受的惩罚和时间也不同。而做好事的人则不会受任何惩罚,还会受到一定奖励。”
可怜的洼地村人全都听呆了,严默的说法和有角族神殿大人们的说法不太一样,但他们好像更喜欢这种?
“大人,您是说我们死以后也会像现在这样生活吗?”后狮粗着嗓子大声问。
“对。祖神告诉我,世界有两个,生的世界和死的世界。这两者一直在轮回,我们在这个世界死了,到母神的世界就又活了。等在那里死亡后,我们同样得经过审判之殿,然后出生到这个世界上。”
“原来如此!”
此刻,严默俨然成了传道者,洼地村人看严默的目光全都充满了崇敬,这可是把神的秘密告诉他们的神使呢,总觉得听了神使的话以后,他们今后的人生将再也不一样。
洼地村人的命运确实在严默到来的这一天彻底改变了,他们在未来成了严默在西大陆第一批也是最忠实忠心的拥护者,他们记录严默说过的话,忠实履行他制定的所有规则,奉行严默的所有旨意,甚至在心中认定严默并不只是神使,他还是神子,而原因……他们很多人都亲眼看到身为男子的默大亲自孕育出了两个孩子,就如同传说中的神祗一样!
当然,这时洼地村人还没有被严默忽悠到变成脑残粉的程度,他们看严默好说话,顿时各种疑问纷出,七嘴八舌地询问他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直到后女村巫呵斥他们闭嘴才了结。
严默笑,低头给手中烤熟的根块食物剥皮,刚撕下一块焦皮,他的手突然顿住,视线也跟着凝固。
众神在上!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