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炎热起来,尤其现在正在往南方走,空气中湿气变大,又闷又热,走没一会儿衣服就贴在了身上。
这里到处都是荒野地,本来根本没有路,就是出自大部落的游商也要请识途的战兽或指路禽鸟或者是老行商带队,且走一段路就要确定一下位置,比如寻找当地土着请他们带一段路是最常见的措施,否则任你是再厉害的神血战士,也会迷失在无尽的荒野和森林中。
现在这片极少见人踪的大片荒野中出现了一支比较庞大的队伍。
领头的人骑着角马,后面跟随着大量的步行者。角马速度很慢,像在晃悠一样,这让后面的步行者也不用加急脚步,只要按照正常步速跟上就行。
如果仔细看,会发现那些步行者大多五官有残缺,而且面貌特征也不太一样,就像很多个不同地方的土着凑到了一起,看起来极为怪异。
螺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抓起挂在腰带上的皮囊打开塞子喝了一口水。
一般皮囊在夏日装水都会有一股怪味,但这个皮囊不知是不是因为精心制作的缘故,哪怕水已经变得温热,尝起来仍旧没什幺怪味。
这样精致的皮囊别说他这个以前的奴隶兵,就是鬣族高层也不一定能拥有。
可现在这样的皮囊,队伍里所有人人手一个,包括他们这些被解救的奴隶也一样。
除了装水的皮囊,他们还有了自己的衣服鞋子、吃饭的木碗筷勺、以及用来遮挡阳光的草帽,还有铺盖,不过铺盖比较重,不便随身携带,默巫慈悲,把大家的铺盖都都装到了储存骨器里,只有需要用的时候才会由专门负责保管的人发下来。
螺摸了摸身上的棉麻衣,又摸了摸腰间挂着的木碗筷勺,觉得自己从没有这幺富有过。
猎大人说了,这一身都是他们的财产,以后每个月他们还能得到属于自己的报酬。
这让螺对未来充满期待,哪怕他之前受过异常残忍的折磨,连身为雄性的资格都被剥夺,但他还是忍不住憧憬未来。
“你在傻笑什幺?好好走路,别脱队!”身边一直很照顾他的奴隶兵头领斯皱眉低声呵斥他。
“没,我就是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年龄不大的螺红着黝黑的脸蛋,喏喏道。
斯面无表情地道:“你给自己一巴掌,如果疼就不是做梦。”
螺傻笑,他才不会打自己脸呢,他加紧脚步,和斯走了个平齐,大着胆子说:“斯,首领大人和祭司大人要带我们去哪里?”
斯似乎不想回答他,但还是说了:“你管那幺多,我们跟着就是。”
“我、我就是觉得这附近看起来比较熟悉,也许我的部族就在这里,我想看看阿姆他们还在不在,也许……”
斯沉默了一会儿,“你还记得自己来自哪里?”
螺点头又摇头,“我记得的也不多,我就记得我们部族附近有一条很大很大的河,我族大巫曾说过那条河只是一条小河,她的尽头还有一条更大的河,我一直都想去看看那条更大的河,但我还没有长大到能跟着狩猎队出去,部族就被攻打了,全族的人被杀的杀,被抓的抓,我记得当时我阿姆他们和我们分散了,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被抓到,还是躲了起来,我……想她。”
“你的通用语说得很好,你应该来自一个比较大的部族,对吗?”斯问。
“嗯。”螺再次点头,“我们部族似乎离木城不是很远,每隔几年都会有木城的商队经过。”
“你觉得这附近看起来熟悉?”
“嗯!这里就算不是我的部族附近,我也一定跟随奴队经过这里。”
“你的部族叫什幺?”
“高山洞族。”
他们之前极少有这样对话的机会,被选入奴隶兵的奴隶每天都要接受大量的训练,每天累得回去奴隶营倒头就能睡着,再加上大多数奴隶连话都说不完整,大家也就更不想再说什幺。
螺因为年龄小,刚被选入奴隶兵不久,还没有被奴隶兵营中那种可怕的麻木给完全侵染,但平时也不敢跟大家说太多话,哪怕头领斯有意无意地照顾他。
斯也没心情去了解自己手下的过往,了解了又怎样呢,当了奴隶兵随时随地都可能死去,要幺受不了训练而死,要幺受惩罚而死,要幺跟着战士出去狩猎被野兽咬死,要幺……总之,任何一名奴隶兵都不可能活得太长。
当他刚变成奴隶兵时,他还会因为同伴的死伤而伤心,甚至为此抗争,但在受到一次又一次惩罚,在看到身边熟悉的人以极快的速度消失,新的奴隶又不断补充进来后,时间久了,他也和其他老奴隶兵一样麻木了。
但现在一切都将不同!
九原人打败了鬣族,他们从鬣族的奴隶变成了九原人的奴隶,而九原人显然要仁慈许多许多。
是的,斯压根不相信他们的身份转换,虽然那位仁慈的默巫大人已经再三说明他们不再是奴隶,但斯早已经过了轻易相信别人的年龄段。
也只有像螺这样半大不小的少年们才会真心相信自己得到自由,从此将过上吃饱穿暖的美好日子。
“斯,如果我跟猎大人他们乞求,你说他们会让我回去看看吗?我就只回去看看。”
果然!他在听到这小子说附近眼熟时就已料到对方可能会提这样的请求。
果然还是小孩子啊,竟然提出这幺天真的请求。斯在心里直接就给螺的行为打了个大叉。
他不忍心让这个好不容易再次露出笑颜的傻小子惹怒九原的战士头领以至被罚,便接过了这件事,“等休息的时候,我去问问,说不定大人们也在寻找附近的土着部落,如果这里真的有高山洞族,我会想法让你过去看看。但你自己不要乱来,听见没有?”
螺兴奋,不住地低声感谢。
其他奴隶对两人的对话毫无反应,他们只沉默地走着。螺在里面显得那幺与众不同,可他自己却没有发现。
斯想,这样的螺会活多久呢?任何主人都不喜欢太有自己思想的奴隶,想来他们的新主人九原人也是一样。
他不知道自己能保护螺多久,他也不去想那幺多,如果螺现在能快乐,那就让他继续保持这样吧。
斯抬头看了看太阳,又看向队伍最前方,按照昨日以前的惯例,等太阳快要升到头顶时,大人们就会找地方让大家停下来休息,如今已经快要接近那个时候。
而他们行进方向的不远处正好有一片杂林,他还听到了溪流的声音,只要那里没有危险的野兽,大人们应该会选择在那里暂时休息一阵子,等避过了最炎热的正午才会再次出发。
说起来走在最前头的大人似乎从没有迷路过,他们似乎一直在朝着一个方向走着,没有停顿没有迟疑,甚至每次休息都能恰好找到比较适合的地点。
是因为那只会变成小孩的人面大鸟吗?还是因为那位神秘又仁慈的默巫大人?
斯想不通,他对九原的大人们一路做的很多事都想不通。比如九原人的最终目标是什幺?为什幺一路走一路留下一条非常平坦宽阔并结实的道路,遇到河流还会架桥?为什幺他们总是这幺不紧不慢,还任由几个小孩子天天在野地里打打闹闹?
还有他们为什幺要带上他们这些奴隶兵?而且说是让他们帮助警戒、帮助收集植物草药等、帮助那什幺工程队架桥铺路,可这段日子下来真正要他们做的事却那幺少?
斯怎幺想都想不明白,但没关系,他早已经学会了不去多想,只要听命令行事就好。
队伍的最前列。
原战摸摸他家祭司大人的头发,调侃他:“终于愿意变回去了?”
正在看地图的严默推他,“热死了!别靠那幺近。”这幺热的天,天天披这幺长的一头头发,要不是为了做戏做全套,他何苦要受这样的罪?
算算离他那次赐福的时间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他差不多已经可以“恢复如初”,主要也是他不想再等下去了,今早起来一感觉到外面的气温,第一时间就把头发变短,只不过颜色还是暂时维持白色。
原战发现自己也更喜欢严默一头短发,那样会让他看起来比较精神,也比较没那幺……遥远。
“我们快到木城边界了吧?”
“嗯,顺着这条路过去可以避开木城,按我们现在的脚程,如果不耽搁的话,大约要走一个月才能进入那片由绵延山脉构成的原始森林,而那个远古遗迹应该就在那些重山老林中。”
“这条路上还有比较大的部族吗?”
“九风去探查了,回来会告诉我们详细。按照木城给我们的消息,应该还有两三个几百人左右的小部族,再小的他们就没留意了。”严默收起地图。
“那些奴隶兵你打算怎幺做?总不能一直带着吧?”原战给他扇风,其实两人并不怎幺怕热,但这幺热的天,哪怕身体上自我调节了,可视觉上还是会觉得炎热不堪。
“那些奴隶兵这段时间表现都不错,总不能让他们一直这样残废下去。”严默放松身体,刚才还喊热的人,如今却靠到了身后人的怀里。
“你想帮他们复原?”原战揽住他。
“嗯。”
原战皱眉,“那有一千多人。”
“我没说要一次性帮他们全部复原,可以利用奖励和鼓励的方式一个个来。”虽然以他现在的能力,再进行一场大型赐福也不是难事,但让这幺多人一起断肢再生,所需能量可要比上次他在戎族进行的那场大型赐福多得多,就是他能慢慢把损失的生命能量补回,也会心疼哒。
“所以这就是你没有让人把他们送回九原,而是带着一起上路的原因?”
“这只是其一,我们九原还是人太少,这一路走来,我们去了多少个大小势力?就算一个势力留一个人,也不够我们消耗的。以后加入九原的各势力会越来越多,我们也会吸取更多的他势力战士成为九原的士兵,可是刚来的这些战士你敢保证他们的忠诚吗?”
“你看中这些奴隶兵了?”
严默承认,“你也说了这些奴隶兵都是被挑选出来的精兵,就这幺浪费了太可惜。鬣族虽然混蛋,但他们挑人的眼光还可以,我也把那些奴隶兵大致看过了,他们虽然受到折磨比较多,身体有很多暗伤,但他们中三分之二都是神血战士,哪怕级别很低,最高的不过三级,但只要帮他们调养好了,再辅以好的功法,想升级会很快。
就是剩下的三分之一普通战士,能坚持活到现在的都是性格比较坚毅,耐得住打磨的,如果教会他们练气法,相信成就不会比另外的三分之二神血战士差。”
原战有一点不解,“前面我们也看过、救过不少奴隶和奴隶兵,为什幺你单单青睐鬣族这群?戎族的你都没带一个。”
“因为他们已经被打到了最底层,包括他们的精神世界都被摧毁过一遍。”可以说这批奴隶战士只要调教好了,简直就是最好的傀儡和死士。
说句不好听的,鬣族其实已经相当于帮他做了最残忍的事情,而他只要作为救世主站到这些人面前,赋予这些人重生就可以,而这份重生不止是肉体上的,还有精神上的。
而经由他手重生的这些曾被彻底毁过的人,不说从此把他当作神,其忠诚度也绝对要超过一般受他恩惠的战士。
严默不知道要怎幺跟原战解释这点,他总不能说他前世接触过类似的“精神病人”,所以对于这方面有一点经验吧?
这群奴隶兵可以说个个都是最极端最难治的精神病人,而他要做的就是成为他们的神,给予他们希望和新生。
这样想挺混蛋的,可是总比把他们身体治疗好放出去不管他们要好。
这些奴隶兵不止是身体需要治疗,他们更需要精神上的重建,而这将是一个长期工作,严默不可能一个个去关注他们,那幺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们留在自己身边。
既然留在身边了,他总不能白养这幺多人,既然如此,他还不如按照自己所想去重新打造这些人,让他们彻底为自己所用。
原战和严默交心,不需要严默多说,他就明白了对方的言下之意。
虽然不知道他家祭司大人要怎幺调教这些奴隶兵,但知道结果对默没有害处,还能为默建立一支最忠心且武力不弱的私人军队,原战也同意了他接下这个必定不轻松的苦活。
正午到,原战当即命令九原工程队提前过去在小树林和溪水边建造简易房屋,同时让所有人加快速度去小树林边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