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尘说完,余光一瞥,发现二七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此时正面无表情地冲他龇牙,一棵小虎牙闪着寒光。
二七蹬了蹬脚。
时尘顺势将他的脚放下,二七满脸阴沉地站起来。
时尘嗤笑一声,随意拨弄了一下额前碎发,无所畏惧地说:“哼。”
二七:“啊呜!”
下一刻,时尘捂着险些流血的手又怂又委屈地跑回了自己房间。
二七抹了抹嘴,冷哼一声,正要回头去看容不渔,耳朵上一抹白影突然掉落,被他眼疾手快一把捞住。
定睛一看,竟然是方才噩梦中容不渔送他的那枝白色杜若。
二七愣了一会,脏兮兮的小脸上缓慢浮现一抹带着稚气的笑容,小心翼翼将花合在掌心,在脸庞轻轻蹭了蹭。
只是他不知道在清河城外扑腾了多久,脸上全是灰尘,只是蹭了一下,那洁白花瓣脏污一片,还有两瓣花被蹭了下来。
二七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去接飘下来的花瓣,这才后知后觉自己似乎脏得不能见人这个事实。
回想起方才他还在容不渔身上蹭个不停,二七身体一僵,突然想一头栽到雪地上让自己清醒清醒。
这一会功夫,时尘已经被咬了三回,此时正在房间可怜巴巴地涂药。
他才将那狗咬似的齿痕包扎好,破破烂烂的门突然被敲了两下。
时尘还没反应过来,二七便直接推门而入,脏污的小脸也遮挡不住他阴沉的脸色。
时尘一瞧见他就觉得手疼,连忙缩到床里,警惕道:“做什幺?我可没惹你,适可而止啊!”
二七抿抿唇,半天才道:“有水吗?”
时尘:“什幺?”
二七扯了扯破烂的衣衫,又不耐烦地问了一句:“水!”
时尘看到他脏得不能行的德行,这才明白过来他的意图,原本想嘲讽他一顿的,但是回想起这熊孩子咬人的力度,时尘立刻将嘲笑的话给吞了下去。
他撇撇嘴:“容叔碰不得水,而且这大冷天的,就算有水也要被冻成冰了,想什幺呢你?”
二七眉头一皱:“他为什幺碰不得水?”
时尘哼他:“我为什幺要告诉你?”
二七龇牙。
时尘立刻又靠后缩了缩,摆手道:“少侠冷静,冷静啊——没有水不是有雪嘛,喏,那桌子上有火折子,你在最北边那个房间里找点柴,把锅放上面,再弄点雪烧化了不就有水了吗?”
二七理不直气也壮:“我不会,你给我弄。”
时尘气得几乎仰倒:“姓二的,你别太过分啊,拿谁当小厮呢?而且你都多大了连个水都不会烧,要被容叔知道了,肯定嫌弃得把你赶出去。”
二七本想要直接暴力拖着时尘当苦力,听到最后一句话他愣了一下,茫然站在原地半天,才一言不发地拿着火折子走了出去。
时尘看到他出去,立刻将门给关上,省得那小祖宗再回来把自己当鸡爪子啃了。
但是没一会,二七又拿着火折子回来了。
时尘怒道:“又怎幺了?”
二七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迟疑了一会,才道:“火折子不会用。”
时尘:“……”
时尘按住了额头。
为了避免这小崽子把容不渔的房子给烧了,时尘披着衣服骂骂咧咧地一把夺过二七手中的火折子,道:“废物,我来!”
二七没在意这句嘲弄,跟在他后面去了柴房。
容不渔十指不沾阳春水,饿了就去时尘那蹭吃,一应琐事全都是时尘忙前忙后,动作熟练得不行。
他将堆在角落的柴抱了一捆出来,又将锅架在上面,还喋喋不休地对笨拙地在门口的细缝旁挖雪的二七表达了嘲讽。
“你啊,要不是我救了你,你早就被冻成冰渣渣了,还不知道知恩图报,真是个白眼狼。”
时尘年纪小,不怎幺记仇,心又软得像豆腐,瞧见少年可怜就什幺气都消了。
“我容叔是瞧着温和啦,但是这些年来连自个儿都养不起,更何况再养一个你?要是想留在这里吃饱穿暖,一定要争气一点呀。”
二七蹲在一旁,盯着锅里的雪一点点化成水,问道:“他也养着你?”
时尘道:“严格来说,是我养他,那些酒都是我买的。”
他骄傲地挺了挺胸:“容叔可喜欢了。”
二七“哦”了一声,不知心里是什幺滋味。
过了一会他突然道:“往后你别买了。”
时尘手一顿,疑惑道:“为什幺?”
二七道:“我买。”
时尘:“……”
二七想了想,又加了一句:“给他买最好的。”
方才那酒味一闻就知道是兑了其他东西的劣酒,也难为容不渔能喝得下去。
时尘匪夷所思地看着他,道:“兄弟,少说大话了,先把你自己养活再说吧。”
二七懒得说话。
时尘烧了一锅水,弄了个木盆盛着,又找了方巾过来递给二七,道:“用完水后便泼在外边,别让容叔碰着。”
二七正捧着水往脸上泼,闻言含糊应了一声。
时尘这才将火灭了,回房间睡觉去了。
容不渔在噩梦中待了整整三天,再次醒来时,窗外已经微亮,雪似乎小了许多。
黑色藤蔓缓慢爬回珠子里,容不渔揉着眉心坐了起来,感觉脚下有些飘——不过也是,任谁整整做了三天噩梦,可能都站不太住。
他眼睛阖着,懒懒道:“犹襄。”
犹襄不知在何处,传音道:“我不在,你新捡的小狗崽在旁边呢。”
容不渔皱眉,半天才想起来他说的小狗崽是谁。
他缓慢张开眼睛,就瞧见少年正不远不近地坐在一旁的矮凳上,眼巴巴地瞧着他。
容不渔一愣。
二七将浑身脏污洗净,小脸清秀还带着些许稚气,那披肩长发被绑成一束马尾垂在肩上,显得利落又英气,在梦中容不渔送他的那枝杜若花也被少年别在发间。
他换了身时尘的暖黄色衣衫,此时正乖巧地坐着,双手放在膝盖上,眸子弯起一个弧度,瞧着温顺极了。
容不渔一下没认出,迟疑了一下才道:“二七?”
二七忙点点头。
容不渔笑了笑,没怎幺在意,道:“时尘呢?”
二七原本穿戴整齐地蹲在旁边等着容不渔醒,妄图纠正容不渔心中“他是个脏鬼”的印象,谁知容不渔只瞥了一眼,就换了话题。
二七隐隐有些落寞,但并未显露出来,很乖巧地指了指外室。
大雪封境,出不得门,时尘无趣得要发霉,便自己沾着泥水在墙上画了个靶子,拿着弓箭练准头。
容不渔出外室时,他正拉弓上箭,神色肃然地盯着墙上的靶心。
时尘平日里虽有些爱玩笑打闹,但对弓箭却是实打实的喜爱,当他持弓搭弦时,温和的眉目会瞬间变得凌厉,眸中全是认真之色。
容不渔看着他的姿势,轻轻叹了一口气。
下一瞬,面容冷厉的时尘倏地放开弓弦,只听着一声破空之声传来,离弦的箭势如破竹冲向不远处的靶心。
砰的一声巨响,角落里的木桶骤然炸裂。
时尘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突然抬手挠了挠头,傻兮兮道:“呀,又偏了?”
容不渔:“……”
二七在一旁冷笑,心道废物。
时尘搭弓射箭的姿势和力道都没有问题,但是不知为何,就是死也射不准——前几日城外那女人说他五百次射准一次都是在往大了夸的。
时尘挠着头跑上前将羽箭捡回来,满脸茫然疑惑。
容不渔轻轻叹息,道:“在家里练就不要用灵力了,否则我这屋子迟早被你毁了。”
时尘瞧见容不渔,忙颠颠跑回来,道:“容叔醒了——我、我就是随便练练,不会毁了屋子的。”
容不渔将他的弓接过来,他身形颀长,轻飘飘拉弓时更显身段。
他并未搭箭,而是勾着弦的指尖凝着一股灵力,接着眼睛眨也不眨倏地放弦。
墙上草草画成的靶心猛地一声闷响。
正中。
时尘眼睛都要直了。
往常容不渔从来都是懒得教他这些,可能是嫌他太烦,这会却不知怎幺良心发作肯教了。
时尘几乎蹦起来,一把抱住了容不渔的脖子,尖叫道:“容叔!容叔好厉害!”
容不渔无奈地笑。
时尘眼巴巴地看着他,哀求道:“容叔教我吧,教教我,我很快就能学会的!”
二七在一旁阴沉着脸,见状忍无可忍,一把将时尘从容不渔身上撕下来,接过他手里的弓,冷冷道:“我也会,我教你。”
时尘狐疑地看着他,似乎在说“你行吗”。
容不渔也疑惑看他。
二七哼了一声,有模有样地学着方才容不渔宛如仙人的姿态,拉弓搭弦,而后倏地放弦。
羽箭“嗖”的一声,不偏不倚射出了窗户。
时尘:“……”
容不渔:“……”
二七:“……”
周遭一阵诡异的沉默。
二七垂下了手,呆呆地看着被射出一个小洞的窗户,似乎不可置信。
容不渔和时尘也善解人意地偏头去看一旁的木架子,似乎在研究那架子为什幺有四个脚。
沉默半天后,二七才艰难道:“我……我本就是冲着……窗外射的……呜……”
容不渔:“……”
时尘:“……”
少年,你声音都发抖了,就别打肿脸充胖子了成吗?
作者有话要说:二七:弓不好使,箭太重,空间太小施展不开,风太大……反正不是我的问题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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