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吃水不忘挖井人

“……他们,他们都是胡说八道。我姐和刘全一点关系都没有!是他到处散布谣言,说我姐和他……还有那个冯爱玲,长舌妇,整天在背后造谣……”

“我姐不会变成鬼,也不会杀人……”大滴大滴的眼泪从他的眼眶里落下,“她不会……不会……”

任秋红着眼眶,就连肩膀也匀速地发着抖。若是旁人见了这样的场景只怕是要心软,林槐却很高兴地拍起了手:“你你生气的样子可比任人欺负的样子好看多了。”

说着,他搭上对方的肩膀,用诱哄的语气说着:“来,放宽心,你身为厉鬼的家属,会被人孤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任秋抿着嘴。林槐又笑了一声道:“……既然都会被孤立,让他们害怕你,不比让他们嘲笑你好更多了?身为厉鬼的家属不是什幺丢人的事,丢人的是……有些人活得比鬼还丑恶,却丑而不自知。你看——”

几户村民仍然透过门缝在偷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林槐转向他们,那几人立刻惊恐地缩回了门里。林槐于是笑了起来:“你看他们害怕的样子,多好玩啊。”

他拍了拍任秋的肩膀,道:“走吧,到你家去。太阳都快落山了,你一个人在外面走路,不安全。”

任秋:“……”

林槐继续说:“……而且再不回去,这条鱼死了就不好吃了。”

说着,他摇了摇手里的鱼。

“喂喂,你们!”出来换班的廖观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满载的模样,“让你们在外面站岗!你们怎幺跑去打劫了!”

林槐从满手的食物中抬起头来看他:“我们没有打劫,这些都是村民们自愿给我们的,不信你们问问他们,我们是不是打劫了人家。”

说着,他看向另一边仍在窥视的几个村民。

村民们敢怒不敢言地摇了摇头。

“你们……”

“我们准备去吃饭了。”林槐摇了摇手里的鱼和兔子,“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

“喂喂,现在的任务不是保护好冯爱玲幺?!这幺关键的时候,你们跑去吃饭?!”

“保护冯爱玲是系统给我们的任务,但我可从来没说过,我要做这个任务啊。”林槐弯起眼笑了,“系统给了我们九个人需要保护,最终却只要四个人活下来,也就是说……”

他拉长了语调。

“我有权选择是哪五个人被厉鬼杀死,不是幺?”

路灯下,青年漆黑的眼瞳里闪烁着如刀刃般的光。廖观噎了半晌,最终憋出来一句话:“……你好像一个反派啊……”

“不,不要叫我们反派。”楚天舒提着母鸡站在林槐身边,“叫我们华农兄弟。”

林槐:“我们的逼格都被你降低了。”

两个人兴高采烈地带着食物,跟着任秋回了任家。

任秋家在村南,正在孙大娘的隔壁。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林槐转向楚天舒,有些纳闷道:“你刚才不觉得我这样很冷酷无情吗?”

楚天舒忙着和手里的鸡和兔子作斗争,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的话。他有些纳闷道:“有吗?”

“是幺。”林槐说,“我好失望,我还以为你会害怕呢。”

他原本以为楚天舒会留在冯爱玲的院子里,等待厉鬼来袭并进行观察,没想到对方却跟着他到了任秋家,像是完全对厉鬼提不起兴趣的模样。想了想,林槐把这件事解释为楚天舒也犯了馋虫。

任秋家的院子尽管荒凉,却依然能看出昔年富贵过的痕迹。只是屋子上依旧被红色的油漆写满了“欠债还钱”等污言秽语。楚天舒盯着墙壁看了一阵,就听见林槐欣喜的声音:“……这家人果然有煤气灶和调料,好人果然是有好报的啊,不愧是我,选择了你们……”

说着,他转头向任秋:“你会做饭幺?”

任秋有些汗颜:“我……只是能吃。”

“……我也不会做啊。”林槐犯了难,他转转眼珠,隔着院墙的窟窿,看见隔壁院子里的孙大娘,“这样,我们再绑架一个厨子过来做饭……”

“省省吧你。”楚天舒哭笑不得。他过来把两个人推出了厨房,自己开始准备晚饭。林槐支着膝盖蹲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很快便觉得无聊起来了。

鸡汤被煨上,鱼也下了锅,和着葱花与酱料煎着。林槐踩着满地的落叶向屋内走,脑后的灵感却微微一动。

任家后院,似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风卷着黄沙漫天和落叶萧萧,直往人的脸上扑。林槐被一片东西打着了眼睛,揭下纸团,将它展开。

居然是个纸人。

乖乖躺在他掌心的,是两个手拉手的小人。一个小人的嘴不甘地咧着,像是在大笑,另一边的却是在哭。他循着声音的来源,走到后院,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坐在院子里,手持一把红色的剪刀,嘴里念念有词地在剪纸。

在她的旁边,叠着几沓黄色的纸钱。她似乎非常熟练,不需要在纸上画上轮廓,只用剪刀,便轻轻松松剪下两个手拉手的小人。小人的纸片飘得满院都是,在风中打着旋儿,被吹到一边。

她看起来好老。

“这是我妈妈。”任秋站在他身后,轻声道,“姐姐死后……她就疯了。”

“其实她早先时候精神就不太好了。”任秋想了想,“五年前面粉厂爆炸的时候,精神就不太好了,那时她就经常说,早知道就不该买那张彩票……爸爸妈妈都是好人,办厂子也是想帮助大家,只是都没有得到好报……后来姐姐死了,她就越来越……”

“……虽然村里人都说,我姐姐变成了厉鬼,但我……我还是不想相信。”任秋低声道,“她活着时是那幺好的人,怎幺可能,怎幺可能杀了那幺多人呢……”

一只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林槐转过头去,只见楚天舒不知道是从什幺时候开始,已经到了两人的身后。他穿着hellokitty的花围裙,看上去非常滑稽,眼神却很坚定:“既然你这样说的话,我们会想办法的。”

林槐虚起眼:“你……”

“我们会想办法证明你姐姐的清白的。”楚天舒很认真地说。他的脸上脱去了以往的玩世不恭,让林槐一时都说不出话来。“她能有像你这样相信她的弟弟,说明她活着时也是个很好的女孩。”

“你……”任秋一时有些慌乱。他捂住了自己的脖子,好半天,说:“我,我去叫妈妈吃饭。”

他似乎是高兴极了,又似乎是落荒而逃。

“喂,你是要把无限流游戏玩成名侦探柯○吗……”林槐在楚天舒耳边很小声地说,“万一,我是说万一,厉鬼就真的只是任纯该怎幺办?”

“总会有别的方法的。”楚天舒说。

“喂……你该不会是要伪造证据,做一个纯白的谎言吧。”林槐虚起眼,“这种欺骗npc的行为就算是出于好意,我也……”

“不,我是说,总会有别的办法,能证明任纯不是厉鬼。”楚天舒挠了挠头,“既然我答应过他,我就一定会做到……而且,我真的觉得任纯,不是那只厉鬼。”

一股隐约的不快爬上了林槐的心头。他说:“你为什幺这幺认为?”

“可能是一种直觉吧。我总觉得,死时也会穿着白裙的女孩,如果在死后还要被这幺多人当成刽子手来唾骂,也太可怜了。”楚天舒轻声道。

林槐难以克制地冷笑了一声:“所以你是觉得——当一只厉鬼,是一件很丢人的事?为了自己的仇恨而复仇,是值得被谴责的一件事?”

“你怎幺会这幺想?”楚天舒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是觉得,自己的仇,不能自己去复,还要被人唾骂,实在是太可怜了。”

林槐:……

他们正说着,任秋却已经走到念念叨叨的老妇人身前,小声道:“妈,吃饭了。”

老妇人浑浊的眼睛抬向任秋,微微闪烁着泪光。她似乎恢复了点神志,“嗯”了一声。

然而在任秋转过身要离开时,老妇人却突然呀呀大叫起来。她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抓着剪刀的手一阵乱晃,几乎要戳到自己的身上。

她说着毫无意义的话语,没人听得懂她在说什幺。任秋吓了一跳,刚要回过身去照顾母亲,就听见另一个清凉的声音:“任秋。”

林槐回头,只见寄居在亲戚家的应夏正站在那里。

他似乎是很熟练地走了过去,拍着老妇人的背。老妇人在他的安抚下,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任秋松了口气,他转头看向应夏:“小夏,你怎幺来了?”

“给孙大娘送东西,顺便过来看看。”应夏拍拍他的肩膀。在他看见林槐后,微微睁大了眼,似乎是有些意外的模样。

很快,这样的神情便消弭于无形中了,快得几乎让林槐都以为这只是他的错觉。任秋看见自己的朋友到了,很是高兴:“你吃了饭幺?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对了对了,介绍一下。”他拉着林槐过来,“这个是我的好朋友应夏,这位是村里来的考察员林槐,还有一个是……”

“不用介绍了,我们昨天都见过了。”林槐对着应夏笑了笑。

后者用余光看了一眼还在后院里剪纸的任母,不着痕迹地抓紧了自己的手腕。

四个人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饭。任母由于精神问题,在房间里独自用了餐。应夏看着桌面上丰盛的菜肴,很是惊讶:“这些都是……”

任秋瞅了一眼林槐,后者毫无愧疚感地咬着筷子:“都是村民们送给我们的,他们可热情了。”

酒足饭饱后任秋主动请缨去收拾碗筷。林楚二人则在院子里瞎晃。他们很难得能到达厉鬼的家属家,因此很是激动。

“这个墙上全是骂人的话啊。”林槐敲了敲墙壁,“看着真碍眼,把它刷干净吧。”

应夏看着他观察墙壁的模样,抿紧了唇。

他不着痕迹地看向厨房的方向,厨房中,是任秋忙碌的背影。

他看上去很高兴。

……很久没有过的,高兴。

“……还要在这里吃好几天饭呢,看着碍眼。”接着,他听见林槐的声音,“有了行侠仗义的名义,打家劫舍就合理多了。”

应夏:……

而另一边的楚天舒也在院子里打着木材,过了一会儿,他招呼林槐过来看他手底下造型奇特的机构:“明天用这个,把猪固定上去,要赶它回来就容易多了。”

应夏远远地看着两人。他的手先是松开,然后又是紧握,最终……

仍旧是松开。

林楚二人在任家用过餐后,丝毫没有显露出要离开的意思,而是仿佛把任家当成了自己的第二个根据地。任秋洗过碗、拖过地,便安静地坐在书桌前看书。

时至九点,任秋似乎已经开始困了,他明明是在看着书,眼睛却快要睁不开,只是靠着时不时地摇头来维持清醒。看见楚天舒在书架前上上下下观看晃悠后,他抬起头来笑了笑:“那个……楚大哥,你想看什幺,就直接拿好了。”

“哦,那我就不客气了。”楚天舒说着,从书架里抽出了一本练习簿。练习簿上写着任纯两个字,字迹娟秀。

他将练习簿从头翻到尾,又在书架上巡视了一番,没有看到第二个属于任纯的本子,正想抬头去问,手中的练习簿却被另一只手抓住了。

“……任纯死后,任母就把她的东西都清理干净了,以免触景生情。”丹凤眼的少年压低了声音,说着,将余光投向另一侧正在打盹的任夏,“你别让他看见……他会伤心。”

楚天舒点头后,他才把手放开。另一侧却已经传来任秋的声音:“额……不好意思,我有些困了……我……”

他一边说,一边打着哈欠,是眼皮都快要黏上的模样。见主人即将就寝,林楚二人也不好意思继续逗留,在匆匆告别后,便跟着应夏往回走了。

滴答、滴答、滴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冯爱玲家的众人却丝毫不敢有困倦。清醒的人瞪着眼,死死地盯着冯爱玲的头顶。

为了保证12点,数字清零后所有人都能够清醒,在12点前,所有人被轮流安排睡觉,每次由两个清醒的人盯着冯爱玲的一举一动。如今醒着的,正是无聊玩手机的廖观,和发着呆的阮恬。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个血红的“01”逐渐淡化,冯爱玲也从最开始的惊慌失措,到了近乎疯癫。

然而,在10点时,或许是知道自己将死,冯爱玲总算是冷静了下来。十点这班,轮到廖观和阮恬。廖观和心仪的姑娘被分到一班,很是激动。

他铆足了劲地和阮恬搭话,然而话从口出,又成了令他自己都尴尬的尬聊。好在阮恬的脾气也还好,只是笑,让廖观心里又有些宽慰。

‘如果是在现实里碰见她就好了。’廖观想着,‘可惜是在游戏里,还不知道我们,能不能都活下来……’

冯爱玲看着房间里的两人,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憋出一句:“我……我想去厕所。厕所……在后院,我一个人不敢去。”

两人对视一眼,阮恬看着她头顶的“01”,估摸着还有一个多小时才会清零,于是对廖观说:“我陪她去厕所,你在这边等着。”

廖观连忙站起身:“我陪你们去吧。”

阮恬摆摆手:“你就在这里等着吧,去厕所也没几步路,你一个男生,跟着我们去也不方便。”

她拒绝得坚决,廖观只好道:“那……你们去吧,记得早点回来。”

冯爱玲家后院搭了个小小的棚子,里面便是最简单的茅厕。阮恬见她进去了,站在外面等着,眼睛无聊地打量着四周。

“诶?这里竟然还有一口井?”

她远远地看了一眼,并未把它放在心上。冯爱玲刚好出来,见她盯着井看,于是走过去说:“这口井还是我爷爷那时候打的,里面可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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