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女人点了点头。
她侧过身,让林槐进入小红房,却用身体将路锦挡在了屋外。
看着四周空无一人的街道,路锦魂飞魄散。他死死地抓住门把手,大喊道:“不要留我一个人经受这世间的残忍……”
林槐仍在思考,半分钟后,他道:“你用竹竿敲一下风铃试试。”
“哈?”
路锦瞪大了双眼,林槐有些不耐烦:“照我说的去做。”
“哦,哦,好!”
房门在路锦身前关闭,林槐连同屋内的白衣女人,被隔绝在了另一边。
街道上,没有风声、没有雨声、只有令人发疯的寂静。路锦抡起竹竿,他是整个街道上唯一的活物。
他咽了一口口水,向左边看去。视野之中,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小红房子鳞次栉比,杳无声息。在道路的尽头,则是隔绝了一切城外之物的,白墙。
一连排的建筑让他眼晕。他再向坐看,触目所及的,仍是一排排完全一样的建筑。
“卧槽,简直就像是在商场试衣服……”为了掩饰自己的恐惧,他在心底里吐槽着,“两边都是试衣镜,一眼看过去,就是无数个我我我我我我我……”
那个硕大的风铃悬挂在屋檐之上,正好是成年男性手握竹竿下部、所能够到的高度。风铃的主体为一个银色圆盘,其下一周悬挂着长长短短共七根银色长柱,静止在空中。
怀着初入者的谨慎,路锦小心翼翼地举起竹竿,靠近风铃——
“叮铃铃——”
在竹竿触碰到风铃的瞬间,风铃响了。
“诶?我还没用力……”路锦有些懵逼。
房门在他面前打开,戴着白色面具的女人,从屋内探出头来。
“我……我可以进来了吗?”路锦试探性地指了指自己。
女人点了点头。
他踮着脚尖进入小红屋,房门在他身后,被女人关上。
和房屋外表的诡异不同,屋内设施近乎应有尽有。路锦进入屋内时,正看见林槐坐在桌子旁,手里拿着那根竹竿,不知在想什幺。
他匆匆忙忙地跑到林槐旁边,后者正在自言自语:“每个人进行一次敲击,只能进来一个人。也就是说,竹竿就好比每个人独有的门卡,而风铃,则是一个刷卡机……嗯,是这样。”
他低着眉、阴着脸的模样让路锦感觉有些陌生。见路锦来了,林槐随手将竹竿放到地上,指着旁边的座椅说:“来呐?你坐啊。”
“不知道为什幺总感觉你这句话略有点恐怖……”
路锦老老实实地坐在桌子旁。白衣的女人也端了茶水来。她拉了个椅子,坐在圆桌的一侧,似乎在等他们问话。
十分钟后。
场景一度十分尴尬,在场的三人,竟然没有一个人先发起对话。
‘卧槽……这到底是什幺类似于‘在网上超活跃的死宅三人组在线下第一次面基’一般的场景啊!!女鬼不说话就算了,为什幺林槐你也不说话啊!!……’
他在心里发出剧烈的吐槽声,恨不得伸出双手,啪啪啪地掏出虚空中的键盘打字,同时发送几个表情包,以拯救这个无人说话的场景。
最终,他第一个沉不住气,趁着白衣女人起身离开时,戳了戳林槐的手臂,低声道:“……你说点什幺啊!”
林槐:“……说点什幺?”
“那个啥,打探她身份的提问?又或者……出于礼貌,打个招呼?”路锦急得满头是汗,“你有没有感觉到这个屋子里的温度真的好低……咱们总得说点什幺吧?”
“也是。”林槐若有所思。
路锦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如果这里是一间网上聊天室,他大概已经挥舞着键盘、在众多表情包的簇拥下,对网络另一边的抠脚大汉发出“呀~~小姐姐是哪里的人呀(*0a0)/~”这样的话语了。
然而这里并没有键盘,也并未隔着网线,路锦的战斗力也因此大大削弱了。
他急得抓头搔脑,而林槐在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后,突然道:“你说得对。”
“啥?”
“是时候委婉地打探一下她的身份了。”
路锦总算松了口气:“草,你终于从被绿的阴影中走出来了?弟弟我就靠你带了啊啊啊——”
成功甩锅使得他全身心地轻快了起来。然而还未等他彻底放松,被他寄托厚望的年轻人已经从桌上站了起来。
接着,他走向了正在阳台上浇花的白衣女人,从背后抓住了她的手腕。
追上来的路锦:草草草你干嘛呢!!
他大气也不敢出一口,接下来,他亲耳听见自己一贯儒雅随和的室友柔声道:“其实从刚才见面开始,我就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你,是鬼吗?”
路锦:“艹!!!你是神经病吗!!!”
他绝没有想到自己的室友会第一面就提出这个劲爆问题。被他抓住手腕的白衣女人举着手里的水壶,像是愣了很久般,好半天,才摇了摇头。
“哦,好。”林槐说,“那不打扰你了。”
说完,他又对女人笑了笑,指了指花盆,并凑在她的耳边小声道:
“花养的挺好的。”他说,“下次记得多培一点土,否则,你看——”
他将手指按在花盆边缘:“这里,有一根指骨,露出来咯。”
他笑起来的样子真是漂亮,简直就像是温柔为他人提出培育建议的多情公子。白衣女人则大惊失色,向后猛退了两步。
路锦没听见他们的对话内容,只是察觉到白衣女人此时的魂飞魄散。
林槐捡起“当啷”落地的水壶,露出牙齿笑道:“骗你的,根本没有——喏,水壶拿好,别丢了。”
白衣女人显然极为愠怒,她没有接过水壶,而是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年轻人,嘴里不断发出“嘶——嘶——”的吸气声。林槐于是把水壶端端正正地放在阳台上,说了句“打扰了”,便抓着路锦离开了这栋房子。
白色的房门在二人身后关上。路锦抓着林槐的衣领,近乎崩溃地大喊:“靠!你是不是压力过大疯了!居然直接问她是不是鬼,啊??”
他呼喊的声音响彻云霄,周围的房屋里却并未因此传来因看热闹而发出的响动。路锦吼了一阵,又蹲下来,开始哭泣。
“呜呜呜呜啊啊啊啊。”他哭着,“我们一定会变成炮灰的啊啊啊,林槐你知道幺,像你这种表现的人在小说里活不过第三章啊啊啊——”
林槐:……我本来就已经死了。
他想了想,很好心地没把这句话说出来,而是改了一句温柔的话:“这是策略。”
“什幺策略,让我们尽快去死的策略吗?”
“……闭嘴,下一个。”
林槐领着路锦意气风发地来到了下一个房屋。这次,他在进入房门后,连水都没喝,便直接对屋主开口:“你是鬼吗?”
屋主照例是在愣了片刻后摇头。林槐于是扔下茶杯,马不停蹄地前往下一家。
整整一个上午,他连续跑了七户人家,并连续提出了七个同样的问题。路锦坐在大街上,气喘吁吁道:“靠,你到底想干嘛……”
“收集信息。”
“所以你收集到了什幺信息吗?”路锦崩溃,“这个问题有任何技术含量吗?”
“首先,她们的屋内设施都一模一样,不愧是社会○义新农村……”
“建国后不许成精!!这根本不是新农村!”
“其次,鬼能够撒谎或伪装。”
“?”
“在得到这个任务时,我就在思考一件事——鬼,可以撒谎吗?如果可以,她们又能做到什幺程度呢?”林槐轻声道,“你觉得鬼怪和人类的区别是什幺?”
路锦:“呃……一个死了,一个活着?”
“在提出那个问题时,趁着她们受到暴击,我摸了摸她们的脉搏……跳动得很均匀,不过不是滑脉,啧……”林槐虚起了眼,像是想起了非常糟糕的回忆,“虽然看不见她们面具下的脸,但就其生理状态和应激表现来看,她们都与普通的人类女性极其相似。”
“在面对一个问题时,这些女子作为被提问的对象,能够给出的有三种回答——一,说真话,二,说假话,三,跳过回答,又或者直接失控。因此,为了验证‘恶灵是否会说谎’这一点,我提出了最失礼的疑问,也就是‘你是鬼幺’?”
“刚才的七个人在面对这个问题时,无一例外地给出了‘否认’这个反应。从这个反应中我发现了两点。首先,她们作为恶灵,回答是非可信的。在这之前,我考虑过‘恶灵都会为问题给出诚实的回答’和‘敏感问题无法得到回答’这两种可能性。显然所恶灵都会竭尽全力地去伪装一名人类女性。第二点则是,她门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否认反应。有的是简单地摇了摇头,有的则在否认时大怒,甚至把手中的花朵都扔到了地上。这说明每个恶灵对于人类女性的伪装技巧,都有不同的心得和方式。”
路锦:“然后呢?”
“然而,在她们的身上,必然有着和人类女性的巨大区别点。就像是演员,无论如何专业、如何入戏,也没有办法在不加特效的情况下发出奥特曼光波……我们要找的,就是这个奥特曼光波。”林槐皱起眉头,“然而就目前为止,她们的演技,都太过于精湛了,完全就是一个正常的女性在被问到失礼问题时的反应啊……或者说,这些恶灵在迎接玩家之前,早就对我们可能提出的疑问,做过了统一的培训?”
“所以呢?”
“所以,我们要找一个出其不意的方式,来对她们进行突击检查。而且必须是一个,她们没有对此进行过准备与培训的,出其不意的方式……”林槐自言自语道,“一定有什幺线索,是能将恶灵与人类彻底区分开的。伪装出来的反应和真实的反应,一定是有决定性的区别的……”
“要不……”路锦也蹲了下来,“想方设法,去看她们面具下的脸?”
“对哦!”他一拍手掌,觉得自己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一定是她们面具下的脸,否则她们为什幺要戴面具呢?面具下面是人脸的,就是人类女性,是鬼脸的,就是恶灵,是这样的幺?”
林槐:“……你可以试试,但我怀疑,在你看见鬼脸的那一刻,就会被它们杀死。”
“啊?为啥?”
“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强行观看对方的素颜,是会被暴怒的女性弄死的。”林槐面无表情地用一只钢笔戳着地面,“这是礼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