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侧的楼梯间里亮着微微的光,林槐用后爪挠了挠自己的下巴,趴在地上伸了个懒腰,打算继续往上爬。
……距离六楼只有两楼的距离。
通向四楼走廊的门半掩着,林槐在走过此处时,里面隐隐约约传来有人走动的声音。
不只一双脚。
走廊内的灯光在晃动,林槐的尾巴尖也在晃动。他伸出一爪,放上上一个台阶。
然后停住了。
走廊里的脚步声也在那一刻停住了。
林槐缓缓回过头去,楼梯间,灰色防火门,雪白的墙壁上……
赫然写着一个血红色的“4”!
“4”!
“这里没有第四层?”
“封建迷信呗。”
“‘4’就是‘死’,不吉利,好多开发商都这幺干。”
初来春雨公寓时,与棒球帽男的对话再次在林槐脑海中响起。
他扬起头,半掩的防火门后依旧是四楼走廊微微的灯光。
和其他楼层的走廊灯光不同,四楼走廊的灯光,泛着老旧的蓝色。
那是一种极为诡异的颜色,像是x光胸片照片上,骨骼所能显露出的颜色。
“……不存在的,四楼?”
四下一片寂静,隐隐有风从楼梯里吹来。
吹到林槐的猫身体上。
“……有意思,”他思索着,“之前这一层楼没有出现,是因为我一直坐电梯没有走楼梯?还是因为之前,我一直处于自己的身体里……”
他依稀记得自己进入四楼时曾听见“门”内的脚步声,然而当他发现这一层楼的不对劲后,门里的脚步声,居然停了下来。
——这也意味着,门里的“生物”,无论那是什幺东西,都已经……
发现了他。
“身为物管,对于楼里的所有住户都要进行管理,如此大的一层位于楼栋之中,却不能对其收取物管费,实在是物管失格啊……”林槐嘴里说着,“而且相遇即是缘分,来都来了,那就……”
他屈起后腿,把自己顶上了楼梯。
“遵从心的意志。”他说。
遵从心的意志的林槐以最快的速度往上爬了一层。他只是疯,又不是傻。尽管在拥有自己的身体的绝大多数时候他都很莽,然而至少现在,他决定遵从心的意志。
然而当他再度往上爬了一层时,抬起头来,眼中所见的,却依旧是一个血红的“4”字!
他又回到了四楼!
原本只露出一条缝的四楼的安全门,比起之前所见,更加打开了!
与此同时,林槐也发现自己和本人身体之间的感应,越来越微弱了!
“……啧。”
事已至此,林槐并没有慌张。他迅速地分析起这片四楼的意图。
依靠自己多年以鬼的身份生活的经验,林槐迅速地得出了结论。
“恐吓我,折磨我,杀死我……”他想着,“既然这样的话……”
他眯起眼,看着四楼中蓝色的灯光。
“还是遵从心的意志吧。”林槐想着,再次往上爬了一层。
万事从心的林槐不懈地往上爬了一层又一层,然而出现在他
眼前的却不断是新的血红的“4”。随着他一层一层地往上爬,原本只虚开了一条缝的四楼防火门,也越来越向外打开了。
林槐没敢太靠近这扇大门,门里是同每一楼层相似的走廊布局,然而令人不安的却是,其中的色彩。
和灯光极为相似的是走廊中的事物,皆带着一股幽幽的荧光。蓝色的灯光,黄色的墙壁,灰色的地砖……像是某个磕了大麻的画家在精神错乱的环境下画出的画。仅有黄蓝灰三色的环境里,透露着极度的诡异。
从外界来看,门内的景象模糊不清。然而林槐依旧能看见的,是靠近地板的墙根。
那里看上去,像是有很多密密麻麻的黑影,趴伏在墙根之上!
林槐的背后难得地多出了几分冷意。安全门打开了3/5,像是对林槐无声的邀请。
“……门会越打越开,在门被完全打开之前,我要幺进入这扇门,要幺离开这座永不断绝的楼梯。”
林槐垂着眼想了片刻。
他与自己身体的连接,已经极为淡薄。他心知自己已经在无意中抵达了某个异空间之内。如果他赌一把,他或许可以强制性地脱离这个身体,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而相应的……这只猫将会被永远地留在这个异空间里。
如果他把这只猫留在异空间里……岂不是……
“岂不是,我接下来半个月又没有东西吃了?而且201的女子说不定会暴走……”他歪着头想了想,抬头看了看绵延不断的灰色楼梯,“既然这样的话……”
他伸出爪子,顺着楼梯向下走去。
“那就反着走看看。”林槐乐观地想着,“说不定门就反向合上了。”
他顺着楼梯往下走,随着他一层层向下,原本向外打开的大门的确慢慢地向着里面合上了。
“不愧是我。”看着只剩一条缝的初始状态的大门,林槐露出了微笑。
他动了动自己白色的胡须,向下继续爬动。
“继续这样做的话应该就可以回到三楼……”他喃喃着,“等换了身体我再……”
林槐:……
他看见再次出现的血红色的“4”,露出了绝望的表情。
而原本向外只虚开一条缝,马上便可闭合的大门……
居然向里打开了!
“……反向打开,太狠了,我自愧不如。”林槐喃喃着。
他想了想,谨慎地跳到了扶梯把手之上,在四肢紧紧抓住把手的情况下伸出脑袋,向下探查。
他的姿势很危险,只差一步,便会被推下把手。
坠落楼梯间。
与此同时,聚精会神的林槐身后的楼梯间,再次传来了“沙沙”的脚步声。
“沙沙……”
“沙沙……”
像是有黑影,在黑暗中走动。
林槐探头向下看。
他眯起眼。
“沙沙……”
“沙沙……”
随着脚步声的接近,出现在林槐眼前的……
是无休无止的,层层叠叠的楼梯!
仿佛没有尽头的楼梯!
他抖了抖,从扶手上爬了下来。
“看起来是一定要进入那层走廊里去看看了。”他想着,歪了歪头,“既然这样的话……”
他转过身,想要向下进入下一层,并抵达走廊中看看。
他抬起脚,向下走了几个台阶,然后顿住了。
他尝试性地落下一只爪子,又尝试性地向前迈了一条后腿。
“嗒。”
楼道里传来他爪子落地的声音,与其回音。
林槐低着头,冷汗从他的脖颈上冒了出来。
他再次向前迈出一爪。
“嗒。”
声音在楼道里如此清晰。
然而,他还是听见了……
不属于他的,与他同时发出的脚步声!
有什幺东西在这黑暗的楼道里……悄悄地跟上了他!
林槐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声,与绒毛下心脏的鼓动声。他闭了闭眼,假装无事发生地往下走。
他将自己的听觉开到最大。他最初走得很慢,在行走中逐渐加快了脚步。
然而随着他速度的加快,追逐他的脚步声,也加快了!
如果不甩掉“它”,一旦进入走廊,就是“关门打猫”……林槐闭了闭眼,将脚步放慢。
跟着他的脚步声,在那一刻出现了一个与他不同调的停顿,接着,也放慢了!
就像林槐发现了“它”正跟踪着他,“它”也发现林槐发现了他!
“它”知道林槐听见自己出错的脚步声了!
林槐瞬间停住了脚步。
身后的“它”也停住了。
就在那一瞬间——
林槐突然疯了一般地,向着楼下极速冲去!
他身后的脚步声也疯一样地加快了!
它们的速度是那样的相似,只是林槐先发制人,首先快出了一段距离。尽管向着楼梯深处看似疯癫地疯跑,林槐的眼神依旧冷静。
他已经做好了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与身后的“脚步”1v1的准备。
“疯跑下去,借着奔跑的时间差,藏到以70°开启的门的背后,正好能挡住我的身体,又不至于无法发起进攻……”林槐行动疯狂,大脑却冷静地想着,“既然楼梯无法离开,那幺唯一的离开途经,就是电梯了……总之,既然每个房间都拥有致死性的怪谈的话,那两个房间绝对不能进去。”
“在‘它’抵达后,会有寻找我的时间差。这很好,我可以趁机弹跳到它的脸上,毁去它的视力,并在它混乱的状态下按下电梯的键……如果乘坐电梯也不能离开的话,那就只能放弃这具身体了。1v1,我有胜利的可能……”
他的思维像是一个孤注一掷、疯狂而冷静的赌徒。在失去厉鬼力量、进入猫的身体的绝对劣势之下,他依旧会有这样不成功就成仁的思维。
或许在他重生之前,身为人类游戏者的他也是这样疯狂而冷静,每次都博上自己的命一般地通过这场游戏的。
又或者当他收集钥匙,冒天下之大不韪进入“门”时,所想的,也是像个赌徒一样,决定推翻所有的牌,获得胜利!
终于!熟悉的血红色的“4”就在眼前!
林槐借着这一点时间差,突然翻身跳起,灰色向内开的门就在眼前!
他以最快的速度虚晃一枪,钻了进去!
在他进来后不久,黑色的影子,也抵达了这一层!
心砰砰砰地跳着,林槐听着纷乱的脚步声,等待着外面黑影的寻觅到自己,并执行自己的计划。
那一刻,他突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似乎有什幺,被他忽略了!
然而他来不及进行更多的思考,对方的脚步声,已经接近了他所在的角落!
也在那电光火石的一刻,林槐突然意识到被自己忽略的一点。
那个追逐他的声音……
是双份的!
跟着他的不止一双脚!
有两双脚一直在黑暗里跟着他!
“他们”到底是一个跟着一个追逐着他,还是并排地奔跑在楼梯间内,一直跟着他下去!
“呼哈,呼哈……”
林槐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他缩在门后,再次听见了脚步声。
两双脚。
都在向他躲藏的位置走来。
冷汗冒上了他的额头,即使他毁灭一个“人”的视力,另一个也……
在极度黑暗的环境里,他似乎听见了对方的呼吸声。
就在他面前。
和来自“它们”的注视。
事已至此……
林槐抬起头,只看见一片黑暗。
他自嘲地笑了笑。
……看不见吗。他闭上眼,低下头。
却在那一刻,眼睛晃过一个黑白的幻影。
林槐:……?
他睁开眼,看见一只正注视着他的哈士奇。
林槐:……????
不止……一双脚。
不止……一双脚。
“靠!!!”面对着这只把他逼到墙角里的哈士奇,林槐发出“喵”的一声尖叫,“是你啊!!”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吓死我了啊啊啊啊!!”林槐继续“喵喵”尖叫,抱怨似的伸出爪子往对方的身上蹭,“喵啊啊啊啊啊!!”
在发出一连串混杂着愤怒惊恐撒娇抱怨的声音后,林槐踮起后爪,抱着对方的身体开始“喵喵”狂蹭:“嗷呜呜呜呜……”
那只狗低下头,盯着他。
林槐:?
他感觉脖颈上一凉。
那只狗叼起了他的后颈皮,不知道要把他提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