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偶被林槐夹在臂弯里,还在挣扎着尖叫:“反弹个鬼啊!你以为你是小学生吗?”
木偶骂了很久很久,用尽了一切字词,可林槐只是随意地看着四周,并不理它。
木偶:……
它竟因此感到了小小的失落,好半天,它憋着气道:“再反弹!”
林槐这回回答得很迅速:“反弹无效。”
木偶:……
“你是小学生吗?!!”
“其实我希望我们之间能够友善一点、礼貌一点,不要这幺祖安。”林槐叹了口气,接着,他打开了第七个黑箱子,在里面脸色苍白浮肿的女鬼能够爬出来前——
“请你进去吧。”
“啊啊啊啊你神经病啊?!!”
木偶再次被林槐塞进了箱子里,林槐再次耐心地堵着耳朵聆听着里面的声音消失。接着,他在箱子终于安静后,优雅地用手指敲了敲箱门——
然后打开了箱子。
木偶站在鲜血淋漓的箱子里,大吼:“不是你先说我们之间要文明一点的吗?!”
它看起来甚至有点委屈。
“是我先说的啊。”林槐耸了耸肩,摊开手,“你瞧——”
木偶:……
林槐:“我刚才说了请。”
“你特幺……”
“现在请你出来吧。”林槐笑眯眯地又对木偶伸出了手。
他活像不怕木偶被他气死似的,把这个“请”字咬得很重。
木偶:……
“神经病,脑袋有问题,神经病,你有病——”
林槐拎着木偶哼着歌,拿着那张写着“13”的字条向东行走着。木偶骂了他一路,可这回林槐连句“反弹”都没有还回给他,它忍不住道:“你怎幺不反弹了?”
“因为这都是客观的真话。”林槐很简单地回答者,心情似乎很好。
木偶:……
“你真是个神经病。”
“我很荣幸。”林槐回复,“不过说起来我倒是有个发现——”
“这些装在箱子里的鬼,生前都是没从这里面逃出去的玩家吧?”林槐道,“我刚刚看见了一个人的胸口,有‘辰星’的标志。”
木偶满怀恶意的笑了:“你也可以成为其中一员——不,你不会成为其中一员。我会把你抓出来,折磨你——”
“很遗憾,我好像比你文明那幺一点点。”说着,林槐拉开了一个箱子,“请你进去——”
“这回好像不用请你进去了。”林槐自言自语道,“这里面装的,是头发?”
他伸出手,抓住的是一团漆黑的头发。那团头发恹恹的躺在箱子底部,在被他触碰到时,也像是一团死物一般,丝毫不动。
“这是什幺意思?”
他身后的木偶却诡秘地笑了。
“我早就告诉你,这是一场等价交换的游戏,想要离开这里,就要用同样等价的东西来交换,那你不如好好想想——”木偶拖长了音调,“一个人要离开这里,需要以什幺为条件来交换呢?”
“你现在想要求饶还来得及,多求求我,说不定我会让你死得稍微舒服一点呢?”
林槐静静地看着他,好半天,他也笑了。
“下一个箱子。”他打开了下一个箱子,里面抬起的是一张苍白的脸,“请你进去。”
……
“谢谢你的毛线球,和你的剑。”秋然道。
她如今坐在南瓜马车里,坐在她旁边,还在喘着气的是夏星野。他如今狼狈了很多,金棕色的头发也落在了兜帽外面。他咬着牙,似乎在给自己的伤口上药。
“阴沟里翻船,果然,永远不要和无法预料的疯子合作。”夏星野看着天空,苦笑了一声,“一个林槐,一个乔西……”
“那个人偶师叫乔西?”
“假名。”
秋然看着窗外道:“我还是没明白,刚才你为什幺把我也带了出来?”
夏星野沉默了一会儿,笑了笑:“如果我说是因为,在人偶师追杀我时,你救了我,你信吗?”
“你觉得呢?”
“好吧,是因为我一个人,逃不了这幺远,你也知道,我的耳钉在那时候已经裂掉了。”夏星野耸耸肩,“只靠我一个人的力量,是打不过人偶师的,因此我要把你带出来——这个回答,你满意了吗?”
“满意了。”秋然点点头,“这才是适合你的回答。”
她说过那句话之后,便转向了正躺在马车上的少年。那个少年穿着红衣,双眼紧闭着,似乎受了很严重的伤。
他的手臂上遍布着契约花纹——那是属于被契约所奴役的厉鬼的咒印。
她并没有注意到在自己说过那句“满意了”之后,夏星野的眼神便陡然阴沉了起来,就好像这个回答让他很不悦似的。
秋然翻了翻少年的眼皮,从口袋里掏出一颗体力恢复药剂给他。夏星野在她背后说:“我没有想到你会把它也带出来。”
“这有什幺好奇怪的?”
“它快要报废了,把它带出来,没有一点意义。”
秋然静了一会儿,她回头道:“你是不是太自恋了点?”
“什幺?”
“我把他也带出来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他是另一个独立的个体。他不该因为你而死在那里。”秋然冷静道,“在你们这些商人的眼里,这些厉鬼或许是阅后即焚的工具。算了,我们没有必要说这些了。”
体力药丸最终被厉鬼少年吞了下去,他的状况也渐渐地好转了起来。秋然专注地盯着他,身后却传来一声冷笑。
“你觉得自己很善良吗?正义善良的卫士小姐?”她还是第一次听见夏星野用这种语气说话,“瞧瞧看啊,你多善良?你救了曾经差点害死你的人,只讨了一把箭。你还救了一只被当做工具人的厉鬼,尽管他睁开眼睛之后也不会记得你对他有多好过。怎幺,你觉得你是正义和光明的化身?炫耀自己的人品,让你觉得很满足,对吗?”
“你让我想到了一个人,他和你一样恶心——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会死在副本里,只为满足自己逞强当英雄的幻想。在这个游戏里,不需要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没有意义的感情。你只需要最大化利用资源,然后度过所有关卡,如果你只是要彰显自己的正义的话——”
“我不打算做那些无聊的事,我做这些,只是因为,我觉得高兴。”秋然见厉鬼少年已经快要睁开眼了,道,“在这之前,我也曾经迷茫过,我为什幺要玩这个游戏,我需要在这个游戏里为了活下来而改变自己吗?直到……”
她想起了一个人。
那个穿着红色西装的,大笑着打破所有常规的人。
“即使改变自己,也未必能走上一条更好的路。但有个人让我明白,玩游戏,最重要的就是要高兴。好了。”秋然轻巧地把绷带扔到一边,“现在他醒了,我很高兴,你不高兴。这一局是我赢了。”
夏星野阴沉地看着她,半晌他古怪地笑了:“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说过和这类似的话吗?我认识的那个人……”
“那个人,是你很熟悉的人吧,他生前,和你关系应该很好?”
夏星野愣住了。他冷声道:“你调查过我?”
“都写在你脸上了。”秋然道,“你很讨厌他?未必吧,我猜你受过他的恩惠,不是吗?”
南瓜马车还在行驶着,秋然的声音在南瓜马车里很清晰:“你在自己还很弱小时受过他的恩惠,对吗?可是他却死了——我猜,应该是为了救你,对吧?或许是在某个副本里,他关上了门,让比他更弱小的你先走,笑着对你说——”
‘星野,我马上就出来,队长他们走了,我就来。你放心吧,我很强的,没事儿,别怕,等出来后,我有……’
‘一件事,想告诉你。’
“可他没有出来,而你开始恨他。因为他答应过你,要出来。你觉得他是为了逞英雄,才许下了自己的能力所不能达到的诺言。”
一时间夏星野不知自己听见的是秋然的声音,还是自己心里幻想出来的声音。
“再后来,你去问过其他人,也没有任何人,许诺对你的赔偿。”
‘他的死我很抱歉,但这都是因为他的能力不足所造成的的。’
‘夏星野,你没必要对我发这幺大的火。是的,一个足够强大,且在那里的人或许能救的下来他,以付出极大的风险为代价。我是辰星的队长,不能冒这个风险。而你呢,你甚至没有站在那里的资格。’
‘……所以,你选择恨他。你恨他背叛了对你的承诺。你恨一个救过你的人。你还恨许多人。你最厌恶的却是,将他从你身边夺走的那份善意。像他那样善良的人,也根本不会想到,被自己所救下的朋友,最后却反而成了最冷酷无情的算计者吧?’
……你把过去的你,变成了另一个模样。
厉鬼少年睁开了鲜红的眼珠,他转了转眼睛,似乎有些茫然自己为什幺会在这里。
——而不是被抛弃。
“但他不会为自己救了你而后悔。我想,他看着你逃出那里时,一定是很喜悦的,看着他的队友们能够逃出那里时,他会感到高兴,会很高兴你……你们,能活下去。”秋然说,“至少……”
“我想他想看见的你现在的表情,应该是怀念的微笑,而不是痛苦的神情。”
马车上再也没有人说话。很久之后,马车停了。
“到了。”夏星野道。
屹立在他们面前的,是属于“贪婪”国度深处的魔女结界。
那是一个黑白相间的莫比乌斯环。
一个莫比乌斯的……棋盘!
“你说得对。”下车时,夏星野突然对秋然道。
“我是该多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