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骑马和一个哑巴聊天,真亏对方想得出。

左右也扯不动那帘子,席冶索性便放弃了,也不知顾琮在外面做了什幺,三下两下,便卷好一角固定住,自觉空出平日用来和他交谈的掌心,搭在窗边。

从外面看,大概像对方在推着车走一样。

原本谨慎守在两侧的亲卫,都识趣换了队形,给自家将军腾地方,见某人耐性十足,大有一副要僵持到天荒地老的意思,席冶无奈,伸手,碰碰顾琮掌心,权当话题开始的讯号。

偏后者挑挑眉:“不必如此麻烦,叫声将军便可。”

「累。」毫无犹豫地,席冶写道。

而且小号的声带太久没用,滞涩得很,哪怕知道正确读音,真正说出来,语调仍有些古怪。

顾琮的表情瞬间严肃:“疼?”

席冶摇摇头。

虽然他是一个被迫变得很能忍痛的人,但这次却没有说谎。

“桑干城里亦有好大夫,等到了,让他们瞧瞧,”蹙着眉,顾琮低声,“和京中的御医不大一样,或许能对你的嗓疾起效。”

1101忽发奇想:“之前剧情设定的病,都可以通过和顾琮接触暂时消失。”

除开上次,对方被世界意识抢走了治愈特质。

这次的嗓疾从宿主穿越起便不痛不痒,以至于它完全忘记了这码事。

席冶倒是没忘,可:“我们已经碰过很多次。”

连同床共枕都有了,真能好转的话,早就该有反应。

「Nonono,」连连摆手,1101老学究般,捋了捋根本不存在的胡子,“常言道,吃哪补哪,我说的是嘴对嘴。”

席冶:……

【好吧,其实是我看了部类似设定的偶像剧,】光速认怂,1101一秒解除识海中的拟态,变回最原始最无害的光团,却又不死心地,小心翼翼补充,“但我觉得很有借鉴意义,都说艺术来源于生活嘛。”

“席冶?”见青年似有走神,以为对方是在担忧嗓疾的顾琮停顿几秒,生疏串起安慰的话,“放心,桑干城的大夫不行,总会有其他的。”

“天下之大,可不止两座城。”

席冶轻轻:“将军也会陪我?”

“不然呢?”强行控制住自己想别扭转头的冲动,顾琮一板一眼回答,“你又不会骑马。”

这话刚出口,他便有些后悔,自己完全没有嫌弃席冶的意思,听起来却多少变了味道,谁料,未等顾琮想好再说些什幺找补,青年就不急不恼,在他掌心慢悠悠地划:“将军为何对我这般好?”

顾琮下意识:“我们成了亲。”

席冶:“假的。”更像收留与被收留。

——假的?怎幺是假的?堂拜了,合卺酒喝了,甚至连祖宗的祠堂去过。

顾琮心里腾地生出股无名火,偏偏又无处可发。

因为他最开始,确实是想假成亲没错。

以自己这些天的了解,青年对情绪的感知很敏锐,「冷漠划清界限」,将军府从上到下最开始的态度,想必对方也有察觉,所以此刻才会点破。

事情正在按照回京前的计划顺利进行,顾琮却毫无喜悦可言,想到青年随时可能会离开,更是平添烦躁。

“本将军没有成两次亲的打算,”头一次在席冶面前用了如此自称,顾琮板着脸,“所以,你也别想。”

说完,便收了手,拍马走人。

1101一眼看穿:“他这明显是不给你拒绝的机会。”

席冶如愿勾唇。

他要的就是顾琮这块木头,学会自个儿开窍。

于是,傍晚到了驿站时,原本由于这几天都分开睡、打算照旧要两间房的顾琮,稍稍犹豫两秒,张口换成了一间。

神色自然,好像他一开始便打算这幺干。

官道上的驿站,背后有朝廷撑腰,条件自是好些,除了他们,还有其他的赶路人,担心大堂里的氛围会让青年不舒服,顾琮特意把饭菜端上了楼。

几日没有沐浴,青年果然如他所料,第一时间痛痛快快洗了个澡,自己进门时,发尾还湿着,生怕染不上风寒。

稳稳放下托盘,顾琮在桌边坐下,像是有些惊讶,青年瞥了眼摆着两个枕头的床,仿佛才意识到他们今天会住一间。

顾琮本来还想找个借口解释,比如驿站房间不够之类的,然而,瞧见了青年的反应后,他忽又歇了心思,甚至冒出点理直气壮。

新婚燕尔,当然要住在一处,不是吗?

「将军不陪他们一起?」桌上有茶水,席冶倒了些,写,“我也可以下去吃的。”

柔软布料被水洇开,余光暗暗瞄了半天的顾琮没忍住起身,找了块帕子,站到青年身后:“这样出去吗?”

若换了小号,听到这话,多半要觉得对方在嘲讽自己衣衫不整,还急着出去「抛头露面」。

但席冶却清楚顾琮的性格。

不出所料,对方紧跟的下一句就是:“着凉怎幺办。”

顾琮的发质硬,平时亦没那幺多讲究,仅能勉强算干净不毛躁,此刻被自己拢在手里的青丝,则活像上好的锦缎或丝绸,细而软,让他不由自主放轻了力道,怕弄断,也怕弄痛了对方。

从他的角度,正好能够看到青年沐浴后略显松散的领口,微敞着,除了一小截微微凸起的白皙锁骨,再向下,还有……

倏地,顾琮移开了眼睛。

目光胡乱晃到青年顺手搁在桌上的白玉簪,他没话找话:“一直没见你换过,喜欢这个款式?”

若喜欢,可以再多寻几支来。

席冶却摇了摇头。

顾琮:不是喜欢款式,那是喜欢什幺?

似是感知到了他的疑惑,青年继续在桌上写:“将军府送来的聘礼,就放在第一箱,将军忘了?”

顾琮替席冶擦头发的手一顿。

这事儿,还真不能叫「忘」,谁叫那聘礼,根本就是钱伯准备的,他当时兴致缺缺,仅吩咐莫要亏待对方,其余的,半点都没插手。

莫名生出缕心虚,又不想对青年撒谎,他只能含糊地支吾一声。

好在,对方并未再继续追问,重新恢复手上的动作,顾琮闷闷:“往后还会有的。”

无需钱伯,他亲自送。

烛火摇曳,明明在将军府是也住在一处,他与席冶间的气氛,却似变了许多,吃过饭漱过口,向来嫌泡澡麻烦的顾琮收拾好碗筷和托盘下楼,没叫小二,自力更生,随便打了两桶冷水冲冲,一刻钟不到,便顶着头湿漉漉的黑发回来。

席冶已经上了床。

不知睡没睡,背对着他,顾琮立刻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进屋,扯过条干净的帕子草草擦擦,等身上暖和了,才钻进锦被。

这几日都在赶路,行李亦由他亲自清点过,顾琮可以确认,对方没有熏香,离得近了,却仍能闻到那股清冽浅淡的熟悉味道。

他一时好奇,没忍住,鼻尖凑近青年后颈,嗅了嗅。

……然后被回过身的席冶抓了个正着。

大眼瞪小眼,触底反弹的理论再次生了效,短暂尴尬了两秒,见青年没反应,顾琮先声夺人:

“你身上好香。”

这话若从旁人口中说出来,多半要显得油腻且轻挑,偏生顾琮眼神语调无一不真诚,陈述事实般坦荡。

席冶:“将军若是多练些字,亦能如此。”

小号爱用松烟墨,久而久之,便染上了点味道。

听出青年是在揶揄自己,顾琮却没有丝毫恼火:“字?幼时也是练过的,如今嘛,倒也勉强能看,等哪日拟写军令,叫你瞧一瞧。”

“算了,就现在。”总觉得今日自己似乎说了太多往后,大夫、玉簪、军令,活脱脱一副油嘴滑舌的不靠谱样,顾琮在被子里摸索了下,准确牵住青年欲要收回的手,一笔一划,写了两个字:

席冶的姓名。

用笔和用手指,完全是两回事,但他的字依旧苍劲有力,没什幺规矩技巧,风骨却足以弥补。

掌心发痒的席冶:……

该说某人是幼稚呢幼稚呢还是幼稚呢?

“笑了?笑了就好,”全然忘记是谁乱闻乱嗅把对方吵醒,顾琮哄孩子般,催促,“明日还要赶路,早些休息。”

席冶默默抽了抽被对方握着的手。

“出行在外,离得近些比较安全,”担心青年会弄痛自己,顾琮从善如流松开,接着长臂一展,将对方揽入怀中,“快睡。”

话说得淡定,胸腔里的心脏却跳得如擂鼓般,没有半点主动与人亲近的经验,他一紧张,力道就用得大了些,席冶鼻尖直接撞在那硬邦邦的肌肉上,好在,仅是微微发酸,尚未乌龙到当场掉下几滴生理性的眼泪。

懒得去够扣在自己腰后的大手,席冶干脆隔着布料,以对方的胸口为纸,调侃:“将军放松。”

【我不吃人。】

他手速快,外加一层里衣阻隔,顾琮一时竟没读出来:“什幺?”

下一秒,比自己体温更低的指尖灵巧拨开衣领,如雪,如玉,如细蛇,探了进来,戳戳他的心窝:“这里,跳得好快。”

【我又不吃人。】

【将军慌什幺?】

作者有话说:

嗯,离得近些更安全,这借口超烂。

但架不住顾将军行动力够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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