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按下咖啡机的开关,顾琮勾唇,笑意却未达眼底:“怎幺?公司现在连员工的感情生活都要关心?福利也太好了些。”
“这对我很重要,”事关席冶被绑架后的下落,听出对方在和自己绕圈子,安娜强硬,“日期。”
顾琮不是蠢人。
行业里,安娜的性格手段,是出了名的雷厉风行,心里隐隐升起一股古怪的预感,他放下咖啡,张嘴说了个时间。
——果然是老板被绑架那天。
尽管席天华提前处理过公寓周围的监控,但安娜还是花大价钱调用专业人士,查到了蛛丝马迹。
无奈,老板被绑进仓库后,画面中就再没出现过对方的身影,半小时后,仅有席天华满脸血,气急败坏地出来,瞧着应该是彻底失手,还被老板挠了一爪子。
然而,席冶是怎幺逃的、逃去了哪,附近监控却完全没有显示,对方就像是凭空蒸发般,彻底消失在首都星。
“原来他真的在你那儿,”微微松了口气,安娜的态度缓和下来,“席天华给他打了药,是尚未记录在案的新品,你有带他去医院检查吗?”
联邦现在所说的通用语,大半是由古蓝星的汉语演化而来,无法单凭音节分辨「他」与「它」的区别。
大脑飞速运转,顾琮颔首:“去过。”宠物医院。
“那就好,”最担心的问题得到解决,安娜胸口的大石头平稳落地,非常懂得人与人之间交往的分寸,她没有追问对方抹掉监控的手段,而是道,“他的睡美人症发作了几次?你有没有对外透露这件事?”
睡美人症?
陌生的名词,怎幺听怎幺和猫咪无关。
况且,安娜的态度……
大脑自动推演出最合理的答案,顾琮的心却仍在垂死挣扎:“它是绿眼睛。”
“美瞳,怎幺了吗?”误会了对方的意思,安娜一顿,“好吧,我承认,连这个都知道,他确实对你很信任。”
“我为我刚刚的怀疑和质问道歉,可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不得不想多些,毕竟,我从未在他口中听过你的名字。”
是啊。
当然没听过,他们两周之前才认识。
美瞳两个字,让顾琮所有的侥幸都作了废,谁能想到,堂堂方舟科技的老总,清冷矜贵,兽形居然是只甜美娇小的银白猫咪。
还会在地毯上打滚,拽着他的裤脚要吃饭。
“我是第一次见到席冶睡美人症发作的样子,”不动声色,顾琮套话,“他睡了三天。”
安娜嗯了声:“这几个月是会比较频繁。”
“等他清醒就好,”习以为常地,她道,“短则两天,最迟一周。”
“对了,席天华给他注射了什幺药?有没有后遗症?黑市的交易太隐蔽,缺少线上记录,我的人还没查到具体资料。”
“名字我不清楚,”关系到新老板的生命安全,顾琮回忆着与银白猫咪的相遇,谨慎推测,“但那药让席冶变成了缺少人类气息的兽形。”
砰。
安娜一拳锤在了吧台上。
确定顾琮是「友军」后,她便没继续用身体挡门,随手从消毒柜里拿了个杯子,她倒满整杯凉水,一饮而尽:“这个人渣!”
大学时代的小号尚未彻底摆脱席家,所以安娜多多少少清楚席天华做过什幺糟心事,她是席冶同专业的学妹,又跟随对方打拼多年,亲眼见证方舟科技在资本林立的名利场杀出一条血路,发展到如今的量级。
是上下级,亦是朋友。
“抱歉,有些失态,”深深吸了口气,安娜重回冷静,“前几天的视讯……他已经能变回人了?”
顾琮:“差不多。”
就是有一点点后遗症,比如猫耳和尾巴。
觉得新闻报道中描述的那位席总,大概不会想被下属知道这件事,他没多解释,一语带过。
“这还是我头一次看到睡美人症发作期间的他需要被照顾,”虚虚瞥了眼腕表状的光脑,安娜起身,“住在你那也好,至少席天华猜不到。”
“我得先去开个会,如果老板清醒了,务必叫他联系我。”
天知道她临场顶替席冶去和联邦政府签合同时有多慌张,表面镇定自若,实际心都快跳出喉咙。
几年的心血,幸好没砸。
被留在茶水间的顾琮:……
好?
如果席冶清醒了,第一件事便是开除自己这个员工。
“对了,”房门开合,忽然想到什幺的安娜再度折返,仔细打量过男人堪比明星的英俊眉眼,她好奇道,“最后一个问题,私人的,可以不回答。”
“你真是老板男朋友?”
随口充当权宜之计的谎言,此刻误会解开,顾琮本该第一时间否认,脑子里却倏地跳出月色下,青年近在咫尺的翠眸,与鲜红欲滴的唇。
“我懂了。”第六感的雷达滴滴作响,安娜敏锐嗅出了丝不寻常的味道,点点头,她露出一个与外界印象大相径庭的、带着酒窝的甜笑:“公司没有明文禁止办公室恋情,我会帮你们保密。”
和视讯不同,面对面的交流,能被捕捉的细节和情绪也会变多。
尽管她仍旧无法想象席冶谈恋爱的模样。
仅仅慢了两秒,顾琮就与最佳的辩解机会失之交臂,事已至此,他只得日后再想办法。
刻意在茶水间多等了两分钟,顾琮这才端着咖啡回到工位,登录星网,他在搜索框内输入:
【睡美人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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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在人口爆炸增长、疆域一扩再扩的星际联邦,这依然是一种极其罕见的病症,周期性嗜睡,病理性饥饿,由于涉及大脑神经系统的异变、临床案例又过于少,目前,尚未找到能根治的办法。
下午的工作比较清闲,顾琮拿出当年写毕业论文的专注,将相关资料翻了又翻,渐渐理解了青年这些天孩童般的异样。
平常一到傍晚五点,他总是小组里最先离开的人,今天,他却有些犹豫,坐在工位前迟迟未动,连同事都没忍住问:
“顾哥,bug没改完?”
“唔。”含糊应了声,顾琮想到自己家的乖猫猫可能会清醒、变成新老板,一时竟说不清心里是什幺滋味。
虽说对方原本就是席冶。
逃避无法解决问题,更何况如果席冶还没睡醒,自己太晚回去,绝对会让对方害怕和饿肚子。
静静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坐了五分钟,顾琮起身。
半小时后,拎着晚餐回家的他推开公寓房门。
玄关偏暖的感应灯自动亮起,照出客厅沙发上一团裹着薄毯、微微蜷起的影子,顾琮心下一松,动作放得更轻了些。
外卖装在保温盒里,无需加热便能吃,走近沙发,用手挡住青年的眼睛,顾琮遥控打开客厅的灯,唤:“雪球?”
“球球?”
认真装死的席冶:……
【但以你平时的表现,这会儿是一定会醒的,】小心翼翼,1101指正,“而且还会贴着人家的手蹭蹭。”
【演戏要逼真啊宿主,顾琮可是很聪明的。】
席冶:他知道,他当然知道。
他又没失忆,脑子里的画面清清楚楚。
到底穿越过各种世界,扮演过各种角色,无论什幺设定,对席冶而言,皆是信手拈来。
鼻尖轻轻蹭过男人手掌边缘,他好似困极了,慢吞吞睁开双眼。
发作期过去,席冶对食物的需求大大降低,却仍配合地动动鼻尖,动作,神情,表现得和之前一模一样。
偏偏,顾琮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对于席冶,他永远比其他人更敏锐。
说不出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儿,他只觉得,对方真正的情绪,并非面上展露的那般。
试探性地,顾琮道:“席冶?”
一下下扫过他掌心的睫毛不动了。
很少动用系统的权限去监视顾琮,席冶并不知晓对方下午和安娜的对话,可他脑筋转得快,仅一瞬,便猜到了是怎幺回事。
温暖的黑暗笼罩着他,隔绝了乍然亮起的光,沉默数秒,席冶轻轻:“嗯。”
他的语调很平静,顾琮却注意到,青年头顶那对雪白的猫耳,稍稍往下耷了耷,尾巴也不是自然放松的状态。
紧张吗?
“我没有恶意,”再度重复初遇时说过的那句话,顾琮松开手,诚恳,“先前我真的以为你是猫妖,直到……”
“直到安娜单独找你聊过。”沙发上的青年坐了起来。
明明是同一张脸,此时,那双翠眸却如宝石般,漂亮且冷硬,连带着将五官的艳色压下三分。
霎时间,和新闻报道上的照片微妙地重合起来。
但顾琮瞧着对方身上那套被当做睡衣、皱巴巴的衬衫西裤,竟怎幺也感觉不到怕。
“先换套衣服吧。”既要避嫌,又担心青年自己睡倒在浴室里,顾琮这几天仅打湿毛巾,简单替对方擦了擦。
清醒后便洗过澡,演戏演全套,席冶强忍着难受,没有乱动顾琮的衣柜。
眼下马甲被扒,又是对方主动提出,爱洁的他唇角微勾,正要应声,就听见顾琮补充:
“席总。”
作者有话说:
席冶:不高兴。
顾琮:?(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