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毛团垃圾桶

这镜子原本是张家专门为谛听打造的。

自从在里头画阵法后,他们布置了障眼的符文,好让天道不能发现这里。

张书挽向他们展示了符文。

无数盏青灯点在半空,无数面镜子被照亮。

镜子全都是悬浮在空中的,彼此间的角度被精巧设计过,会将灯光互相反射,一眼看上去颇为壮观。若是走进去了,就像是进入了迷宫中,看见千千万万重自己的影子。

“它们能拦住天道的窥探。”张书挽带着他们走过镜子中,“这空间里又有无数个阵法,互相掩盖,加上谛听的全力守护,才将我们最核心的阵法埋藏在了最底下。”

“可惜的是,这阵法不能藏住人,不然你在镜中就安全了。”

路迎酒说:“我已经去过一趟鬼界了。”

“……”张书挽讶异地睁大眼,“你成功了?你穿过鬼界之门了?”

“对,多亏了你的父亲。”路迎酒笑着指了指敬闲,“还有他。”

他简单把康离大桥上的事情,和张书挽讲了一遍。

又说了,自己见到了车上的张皓空,是他帮忙指了方向。

张书挽听完愣怔了一会,说:“他竟然还守在那里……不过,见你平安走了,他应该能安安心心去该去的地方了。太好了,他们的努力没有白费。”

她笑了笑。

三人走了一阵,她又按捺不住好奇心,问:“那我能不能问一下,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啊?”

路迎酒还没来得及说话,敬闲就笑眯眯地把他揽入了怀中。

“啊。”张书挽说,“嘿嘿。”

路迎酒:??

这个“嘿嘿”实在有点灵性。

镜中的世界无穷无尽,如果没有青灯引路,很快就回不去了。

他们简单转了一圈,看了巨大阵法的边缘。一路上路迎酒拿着笔记本写写画画,记录下来细节。

按照张书挽的说法,这个阵法名为“勘”,作用是找到天道的所在。

走过明明灭灭的符文,张书挽解释说:“虽说天道无形,但一直以来,家族内都有质疑天道的言论:那就是,天道可能被某种东西污染了,可能是因果,可能是阴气,反正众说纷纭……否则它索要祭品的行为,实在难以叫人信服。”

“活祭是快五百年前的事情了。”路迎酒说,“难道是从那时候就开始了?”

“不清楚。”张书挽摇头,“我父亲和楚游先生一直在研究,没有结果。如果它真的被污染了,那么这个阵法能把你们带去污染源。”

她轻叹一口气:“世家的目的除了保护你之外,也想要净化残暴的天道。当然,这些都是理论上的。”

他们花了相当长的时间,一点点走过阵法。

就是回去时出了点问题。

镜中世界实在太辽阔了,张书挽平时是骑着谛听往返的。

但是谛听只愿意载契约者。

敬闲本来想抓点妖魔鬼怪来的,结果毛团子在他们脚下打转,疯狂摇尾巴。

它的身形变大,飞速变成了一个两人高的巨型毛团子。

——大概想表达的意思,是让他们骑上去。

张书挽惊叹不已。

她特别喜欢毛茸茸的东西,伸出手抱住毛团,使劲蹭了几下,还夸赞它手感好有弹性。

路迎酒和敬闲上去了。

它的毛太多太软,他们两人几乎是陷进里头的。

接下来的数十分钟,谛听在前边带路,毛团子迈着短腿努力跟上,竟然没掉队。

敬闲得意道:“还不是我养的好,你看它现在多强壮。”

路迎酒扶额道:“你拿它又当了多少次厨余垃圾桶,你以为我没看到吗?”

路迎酒说得半点没错。

之后的几天,他天天看敬闲把毛团子当垃圾桶。

张书挽为维护阵法,往往会在镜中待很长时间。

她走不开身,就由谛听化作的小鬼怪给她做饭——这片空间中,不单有临时的屋子,还有小小的厨房。

谛听的厨艺竟然不错。

据说,它之前听别人的心音,偷听了不少厨师的菜谱。

路迎酒有点恨铁不成钢,戳着毛团子:“别人家契约的会买菜、会做饭,你怎么整天想着吃呢?吃就算了,你别高高兴兴当垃圾桶啊。”

毛团:“嗷嗷嗷呜——”挺委屈的样子,眨眼屁颠屁颠跟着敬闲进厨房了。

敬闲亲自下厨,给研究阵法的路迎酒做饭。各种厨余垃圾直接往毛团子嘴里丢,方便得不行。

晚上他们便在小屋里过夜。

依旧是碧瓦红墙,黑色的屋檐。屋内虽然简单但十分舒适。

敬闲还是不满意。

第二天,鬼拉拉公司就拉着一堆家具来了,一件件往镜子里搬。什么檀木茶桌什么豪华床垫,什么蚕丝被什么天鹅绒靠枕,一众排开任由路迎酒选。

张书挽算是沾了路迎酒的光,欣赏了一通阴阳间家具,也拿了一堆走。

临走前她和路迎酒说:“你男朋友真贤惠。”

路迎酒心想,可不是嘛,不然怎么会是闲妃。

他们就这样在镜中世界待了两三个月。

中途,天道的侍从再次出现。

这回路迎酒遵守了他的承诺,没有再推开敬闲、独自面对。

两人一同战斗,并肩浴血。

大部分时候侍从们都被杀光了。

偶然它们也源源不断、来之不绝,路迎酒和敬闲就会去鬼界避风头,等过个几日,侍从们放弃搜寻了再回来。

路迎酒的笔记写了一本又一本,在屋内堆得密密麻麻,还整天和敬闲一起骑着毛团子,到处看阵法。张书挽给他讲了很多阵法的细节,只不过东西太多太杂,她也无法全都知晓、全部理解。

闲妃一直负责一日三餐,充分发挥新东方老师鬼的教学成果,各种美食轮流来,什么东坡肉、柠檬虾、炒菜心和水煮羊排……

三个月下来路迎酒没胖,毛团子没胖,敬闲也没胖。

张书挽胖了。

她每天站上体重秤,都会深重地叹一口气:“人比人气死人啊,我明明吃得是最少的……”

在第三个月,路迎酒的研究碰见了瓶颈。

有个地方他怎么也弄不懂。

而张书挽也焦虑起来。

她说:“我们的时间很可能不多了。从阴气的波动和我算的结果来看,那场百鬼夜行就要来了。”

“还有多长时间?”路迎酒问。

张书挽摇头:“我只能保证,这两个月内我们还是安全的——可能它在两个月之后就来了,也许还要等一两年。”

如果真的是两个月,那时间所剩无几。

路迎酒便联系了其他驱鬼师,提醒他们的家族、驱鬼师公会做好准备。会占卜、推测的驱鬼师有很多,对此事并未毫无察觉,都在积极地预测更准确的时间。

再回到镜中世界,咖啡喝了一杯又一杯,浓茶泡了一壶又一壶。

他盘腿坐在桌前,转着钢笔,微皱着好看的眉。

“休息一会吧。”敬闲和他说,“睡一觉说不定就想通了。”

“昨晚你也是这么说的。”路迎酒继续转笔,“一点用都没有。”

敬闲就凑过去看。

他不懂驱鬼师的符纸,但还是坚持看路迎酒写笔记。

驱鬼师多少都有点画功。

路迎酒就算画画还不错的,简单几笔,画出了四个形象的鬼神:灵猿、离蛇、谛听和孔雀神。

分别对应了四大世家。

见敬闲过来看了,路迎酒瞥了他一眼,指着阵法解释说:“这里的四角,分别画了请神的符纸,需要有这四位鬼神同时在场,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接下来的部分我完全看不懂了呢?感觉像是缺了什么一样……”

他又想了很久。

直到夜深,他躺在敬闲的怀中时,还在迷迷糊糊想这件事情。

敬闲就闷笑道:“怎么感觉和之前一样。”

“什么和之前一样?”

“就是你睡觉还在想问题。”敬闲说,“在鬼界的时候,你不也有个地方想不明白吗?”他摸了摸路迎酒的头发,“另外一个阵法。”

路迎酒当然记得这事情。

那时,他还在研究前往鬼界的阵法呢,也是有个地方没琢磨透。

他本想继续研究,结果来到了镜中世界。

“嗯。”路迎酒应了一声,“说实话,这两个地方还挺像的……”

他顿住了。

不单是挺像的。

现在仔细回想每个细节,简直像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一个大胆又疯狂的想法浮现在心头。

他猛地坐起身,抓过床头的纸笔就开始画,还吩咐道:“敬闲,你帮我把桌面的两本黑书拿过来。”

敬闲照做了,拿来书后又从后面搂抱住路迎酒,专心看他在做什么。

路迎酒就这样窝在他的怀中写写画画,不知过了多久,“哗啦”一声撕下两页纸。

纸张上,分别是两个阵法。

一个是“勘”,一个开启鬼界门。本来它们的线条非常复杂,被他一番简化后,只留下了一个大框架。

他把两张纸叠在一起,对着灯光。

阵法在光下重合在一起了,彼此纠缠,好似全无规律。

而路迎酒目不转睛地盯着它们看了一会,说:“它们是有关联的。”

敬闲默不作声地听着。

路迎酒:“难怪我一直看不懂,原来,我看到的根本不是全部阵法。”他指了指纸上汇合在一起的线条,“这才是完整的。”

或许是出于谨慎,他们将最后一块没完成的符文,移花接木一般放在了另一个阵法。

“他们可能是没时间完成阵法了,暂时将最后部分记录下来,也有可能是出于谨慎,在等我完成最后的一步。”路迎酒说,“他们知道我会接触鬼界之门的阵法,只要这样一联系,就能看得懂‘勘’了。”

这晚他彻夜未眠,把新拼凑出的阵法,一点点描绘下来。

敬闲陪着他,在旁边慢悠悠地削苹果。

苹果皮长长一串垂下去,正好落在了毛团子的嘴里,它吧唧吧唧,吃得那叫一个心满意足。敬闲边削边喂路迎酒,还不忘偷亲几口。

一眨眼数天过去。

大清早,路迎酒把画好的完整阵法交到张书挽手上,说:“你能在百鬼夜行开始前,把这个阵法补全吗?”

张书挽大概扫了一眼,点头道:“可以的,谛听会帮我的忙。”

她又问:“你是要出去外头了吗?”

“对。”路迎酒说,“这个阵法还是需要召唤四个鬼神,而且,要在不同的地方召唤。”

整个“堪”,都是基于猴、蛇、孔雀和谛听的。毕竟他们默认了,启动这个阵法的必定是世家的人。

张书挽说:“谛听的话我可以做到,但是其他三个……”她犹豫了一下,“我暂时不知道该去找谁。我已经挺久没跟世家联系了。”

在很长时间内,她都是在孤身一人守护阵法。

路迎酒说:“我会去想办法的,你放心好了。”他再次真诚地说,“谢谢你。”

他说动身就动身。

下午的时候,就带着敬闲和毛团子准备出去镜中世界。

张书挽把他们送了出去。

临走前,路迎酒突然说:“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张书挽偏了偏头。

路迎酒说:“根据你的说法,早些年,天道远没有那么活跃,甚至没发现我的存在。它派来的侍从只有寥寥几个,只要靠近我住处的,全被世家在暗地里解决了。”

张书挽点头:“对。在你冥婚之后,侍从的出现就更少了。”

“但是,”路迎酒说,“我从小被厄运缠身,常常在夜里因为鬼怪睡不着觉,直到天亮。为什么你们没有把那些鬼怪一起解决呢?”

记忆中的那些鬼手、那些尖啸历历在目。

他记得床下的眼睛、天台站着的白衣女人、夜里墙中传出的窃窃私语……正是这些东西困扰了他许许多多年。

闻言,张书挽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

她说:“不是我们不想,而是不能。你的厄运是天道的诅咒,那些鬼怪,更接近于你的心魔,所以它们才无处不在、形影不离。”

心魔从灵魂的最暗处产生,除了本人,其他人根本无从下手。

厄运催化了这一过程。

所以他才有了这样一个孤单的童年。

路迎酒点头:“我明白了。”

“我们能做的还是太少了。”张书挽依旧无奈笑着,“与天道博弈,大家都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张念云阿姨就经常和我说,要是能看到你小时候开心一点就好了。”

路迎酒却说:“没事的。”

他顿了顿:“以前的我是很介意的,觉得命运不公,但现在释怀了。人生总有遗憾,我没时间去一一悼念。再说……”

他拉过敬闲的手,笑说:“再说了,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会结冥婚,这家伙估计还要睡上好几年呢。”

他不提还好。

一提那场婚礼,敬闲直接醋意大发,搂过他亲了一口侧脸。

张书挽:??

正常人的脑回路理解不了这因果关系,她愤慨地碎碎念:“难怪我胖了那么多,原来是狗粮吃多了。”

……

和张书挽道别后,路迎酒和敬闲上了车。

路迎酒说:“安全的时间还有一个月,我们要找到叶、楚、陈家的支持者,共同完成阵法。”

“你想先找谁?”敬闲问,“你心里应该有人选了吧。”

路迎酒不答话,摇下窗子,外头是哗啦啦作响的梧桐树。

他今天还是穿着白衬衣,任由风吹起他的衣领,发丝在光中被镀上一层金边。

阳光明媚,天空蔚蓝如洗。他猫一般地眯起棕色眸子,带着几分慵懒,勾起嘴角道:“当然……完全没有。”

敬闲:“……”

敬闲自告奋勇:“那我去帮你绑架几个,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男女老少通通不是问题。”

“你别搞违法犯罪,我可不想和你铁窗泪。”路迎酒戳了他一下,笑说,“不过,我们从叶家开始吧。”

他低下头。

手机的聊天页面停在了“叶枫”。

作者有话要说:  路迎酒:我小时候没朋友

张书挽:啊好可怜啊……

路迎酒:是啊,我孤单到只有老公了

张书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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