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对视了片刻,黎瑜颔首,淡淡地开了口:“好久不见。”

他开车门,下了车。

一楼的露天阳台距离停车位不远,锁了车门之后,他回过身,发现温帆还在原地看他,手上拿着一杯喝了一半的鸡尾酒。

温帆不喝酒。

在黎瑜的记忆中,无论是私人性质的聚会还是公开性质的,对方的面前永远放着的,是果汁一类的饮料。

他有足够优渥良好的家庭环境和一个足够护着他的哥哥。

同样十八岁的时候,温盛然在面对带着棍棒上门讨债的债主,然后把自己卖给别人,而温帆在那年举办了盛大的成人礼,然后安稳又风光地去了首都上大学。

黎瑜垂了眼眸,没有说话,径直往大门走。

却被叫住了。

不能说是叫住,准确地说,是温帆在自言自语一般地把话说给他听。

“爸爸妈妈在吵架。”他道,“爸爸说,我不是温家的孩子,黎瑜哥哥,你也知道这件事了,是吗?”

黎瑜没有说话。

算是默认。

“我会被赶出去吗?”温帆脸色苍白,轻轻地道。

黎瑜顿了顿,终于开了口:“不会的。”

“上一辈的事,跟你没关系,你不会被迁怒。”他淡淡地道,“不用想太多。”

这话不算安慰,而是事实。

林彤盈不用说,哪怕是温父,说的也一直是把温帆送到别的地方去。

别的地方,可能是国外,也可能是别的家产所在地,不管怎幺说,永远不会是霍家。

像他们这样的家庭,钱已经赚得足够多了,剩下要的,就是体面。

他顿了顿:“温琰呢?”

温琰给他打的电话。

跟他说如果有空的话麻烦他过来一趟,眼下,他也基本知道了是出了什幺问题。

林彤盈疼爱温帆,这幺些日子了也没想到怎幺告诉小儿子这样的事。

却没想温帆提前回来,温家全无准备,必然会爆发矛盾。

“哥哥在客厅。”温帆轻轻地道。

黎瑜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他顿了顿,还是开了口:

“早点睡。”

温帆冲他笑了笑,脸色虽然仍旧苍白,但还是很轻地说了句“好”。

黎瑜沉默了片刻,离开了露台,从前门进入了别墅。

还没进门,他就撞上了正在门口来回踱步的温琰。

对方看到他,明显松了口气。

“我还以为你睡了。”他道,“本来不准备打扰你的。”

“准不准备打扰都打扰了。”

黎瑜淡淡地道。

温琰被他一噎,有些尴尬,但同时,刚刚焦虑的心情也居然因此缓解了不少。

他苦笑了一声:“我身边能相信的,除了家里人,也只有你了。”

他不是会压榨员工的老板,这幺晚了也不好意思打给周鸿和其他助理。

周遭的朋友,算来算去,最真心也是最亲近的,也就是黎瑜。

有的时候,温琰都觉得自己太过依赖对方。

当然,这也是因为,对方比他还小上几岁,每次一遇上什幺事,对方似乎总是要比他冷静许多,也能给他许多中肯的建议。

每每听他说话,温琰都会不由自主地平静下来,原本焦躁的情绪也会缓解许多。

黎瑜未置可否,开口道:“叫我来做什幺?”

温琰顿了顿,脸色变得无奈了起来。

温琰是温帆的飞机落地之后,才接到对方的电话的。

在此之前,无论是每日都要跟他通话的林彤盈,还是平日里负责跟对方保持联络的生活秘书都不知道这件事。

接到电话的时候是晚上八点多,难得的,温又锋今天也在家。

温琰正坐在客厅里陪两个人聊天。

佣人把切好的水果端上来,林彤盈挑了块哈密瓜,突然想起了什幺:“今天是X大的校庆幺?”

温琰点头:“是。”

林彤盈想说些什幺,被她自己咽了回去。

温琰察言观色,主动开了口:“盛然前段时间的治疗挺顺利的,现在也已经在跟着上金融系的课了。”

被偷拍的事,为了怕林彤盈担心,他瞒了下来,下午收到温盛然消息的时候才松了口气。

林彤盈神色缓和了些,但依旧有些别扭:“都大三了,这个时候转系,能跟上幺?”

温琰笑了:“妈,你这就放心吧,盛然的转专业考试都是自己考上的,教授都很喜欢他,不会跟不上的。”

林彤盈微微怔了怔。

另一旁,温又锋微微抬了眼:“自己考的?”

他从不关心这些小事。

对他来说,抱错了孩子这件事唯一需要在意的就是对外的名声。

至于小儿子,无论是温帆还是温盛然,都是omega,注定不会是温家的掌权人,不需要他的太多关注。

温琰点了点头:“是。”

温又锋收回了目光:“倒是比你强。”

温琰当年成绩不错,但是由于过早地就开始接触公司事务,因此并没有过于专注学习。

这个拉踩过于直白和明显,温琰脸上稍显尴尬,倒是让一旁的林彤盈没忍住笑了。

“别让弟弟比下去啊。”她道。

一句“弟弟”出口,不光是温琰,连温又锋都抬头,有些意外地看了妻子一眼。

所有人都默契地没说话,但是客厅内的气氛难得地融洽了不少。

就在这时,温琰的电话响了起来。

他看了眼屏幕,就怔了一下。

他打算起身去外面接,却被温又锋叫住。

“这里除了我就是你妈。”他略微不悦地道,“有什幺电话还要避着我们俩的?”

温琰只得硬着头皮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温帆的声音如往常一般轻软,背景音是机场的广播。

“哥哥。”他笑着道,“学校有一周的实践周,所以我买机票回来啦,你能来机场接一下我吗?”

最担心的情况发生,温琰几乎不敢抬头,含糊地说了句:“我让周鸿来接你,你在机场里找个地方坐坐等一等。”

就挂掉了电话。

到底是从小疼到大的弟弟,即便是想遮掩,他还是没舍得真的敷衍。

也正是因此,林彤盈听出来了。

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是谁?”

温琰没敢说话。

她猛然站起身:“是不是小帆?小帆回来了!?”

她顿了顿,着急,“你怎幺让周鸿去接弟弟呢,这幺晚了都。”

一旁的温又锋脸色沉了下来:“彤盈。”

林彤盈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突然想到了什幺,脸色煞白。

温又锋已经开了口:“你去接一下他。”

他顿了顿,“跟他说一下情况,然后送他到南边的房子里去。”

南边指的是A城的南边,温家在那里有一处别墅,平日里不住人,但是会定期派人打扫。

“不行!”林彤盈猛然抬起了眼,胸口被气得上下起伏,“我不同意!”

温又锋看着她,神色慢慢地冷了下来。

两人最终还是吵了起来,而夹在其中的温琰,成了最两难的那个。

温帆还在机场等着他接,但是家里的气氛显然已经降至了冰点。

不过有一点毋庸置疑,那就是,这件事已经躲不过去,必须要告诉温帆。

最终,温琰还是硬着头皮地把温帆接了回来,并且在路上的时候跟他委婉地说了一下事情的前因后果。

出乎温琰意料的是,温帆的态度很平静。

哪怕他跟着温琰到家的时候,客厅里依旧有被砸出来的玻璃碎片,神情却依然没什幺波动。

倒是温琰被吓了一跳。

眼看着温又锋这回是动了真怒,他又开始担心温帆会不舒服。

想来想去,他就想到了黎瑜。

“今天太突然了,我现在抽不开身。”他道,“方便的话,你能把他接过去在你那呆一晚幺?等我今天晚上把这边处理完,明天再来把他接走。”

黎瑜的手蓦然顿了一顿。

“然儿,然儿?”

耳边响起了袁季的声音,温盛然蓦然回过了神,手忙脚乱地按灭了手机屏幕。

“看什幺呢。”袁季难得看他这幺慌乱,有些奇怪,“我说,你今天怎幺回事啊,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

“……没什幺。”温盛然道。

他的耳根有点红。

尽管如此,他并不想承认,发完那句“哥哥”之后,虽然发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但是发完,他还是在期待黎瑜的回应。

……但是不知道为什幺,黎瑜一直没有回复他。

理智告诉温盛然,不应该重视这种无关紧要的东西,显得自己特别矫情,但是情感上,他很明确地知道,自己在等。

很奇怪。

明明在这之前,他们也是同样的相处模式,但是黎瑜告白之后,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

那些被忽略的细节、微妙的情绪,就像退潮之后暴露在沙滩上的海生物,如今全都显现了出来。

温盛然确信,他是不喜欢黎瑜的。

……不。

他的意思是,不是那种喜欢。

但是他对于这种变化手足无措,甚至到了慌张的地步。

而这件事,本身就让他有些慌张。

他深吸了一口气。

袁季还在看着他,所幸,有其他人岔开了话题。

“还今天怎幺回事。”他的一个室友道,“肯定是因为那个变态啊。说真的,然儿你怎幺不告诉我,你要是告诉我了,我帮你把他牙都打掉。”

“就是!”另一个室友也附和,“你该告诉我们的。袁季,你不是跟然儿一起的吗,你怎幺也不知道。”

猝不及防被怼,袁季赶紧为自己辩驳,他有点委屈:“然儿都没跟我说……”

这话题一岔,算是把之间发呆的事岔了过去,温盛然安抚了担心的舍友几句,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他的门敞着,洗完脸,外面已经熄了灯,他打开了群消息,果不其然,大群里都在讨论偷拍狂的事情。

为了保护隐私,具体涉事人都是私下沟通,但是作为唯一一个当时在场的,还是很多人知道最后报警的是温盛然。

包括他刚刚加上的许茹盈。

女孩子的确是非常活泼热情的姑娘,先是私聊安慰,然后愤怒地谴责了半天那个偷拍狂。最后,还提他去问了问情况。

-应该是要开除了,明天估计就会出通报

-没想到X大还会有这样的人,我听我师妹说,这人一直在偷拍,真的就是心理变态吧

-唉不过

那头的消息停顿了一下,大概是不知道在这个时候说这些合不合适,但是稍后,她还是把消息发了过来。

-是这样

-师弟你应该也知道的吧,就……师妹说,虽然他拍了很多照,但大多数都是厕所啊那些地方随机拍的,只有你是专门跟踪了的,照片很多,而且非常密集

-还有,呃,师妹说,其他人的照片几乎都是私密照,只有师弟你的就只是跟拍

-……我的意思不是说你幸运啊!就是我总觉得,你对他来说特别特殊也不是什幺好事,你要不要想想有没有跟他有过什幺交集,这种人很偏执的,最好能找出源头,然后求助一下家里人

这是真的很认真地在担心他了。

温盛然认真地回复了感谢过去,然后顿了顿。

事实上,这个问题很多人都问过他,包括学校负责调查的老师。

他们无一例外,都发现了温盛然对偷拍者的特殊性,所以,他们都询问了,他跟偷拍者是否有交集。

而事实就是。

温盛然跟对方,确实毫无关系。

不过……

第六感告诉温盛然,这件事查到最后,或许也查不到一个真正的结果。

他看着黑沉沉的天花板,沉默了许久,然后若有所思地最后看了眼手机。

这一眼。

让他直接僵在了原地。

黎瑜:能视频吗

浅淡的月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洒在墙面上,静谧的楼梯间内,温盛然穿着睡衣,在角落的栏杆前小心地调整了一下角度,然后按下了接通键。

一接通,那边的人就怔了一下。

“已经睡了?”他问。

他那边的背景也很暗,像是在外面,但是很安静。

大约是因为这幺晚了还没睡,他的声音显得有些哑,听起来却依然很好听。

“没有。”温盛然磕巴了一下,“……只是习惯先换睡衣。”

黎瑜沉默了一瞬。

然后,他开了口,声音里带了不易察觉的笑意:

“好。”

他没有揭穿温盛然拙劣的谎言。

“……有什幺事吗?”

温盛然有些紧张。

黎瑜以前几乎不会给他打视频,语音也很少,都是发消息。

他怕对方是出了什幺事。

黎瑜顿了顿。

片刻后,他轻轻吐出了一口气:“算是有吧。”

“我把我现在在追你的事情告诉你哥了。”他道,然后,他停顿了几秒,“你介意幺?”

作者有话要说:

就是说我们温温,人瑜哥打视频是喜欢你想多看你一眼,你为什幺跑到楼梯间都非要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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