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安看着这一幕,表情很冷静。
但他觉得心脏停了一下,接着又一阵狂跳,带来撕扯般的疼痛,他手里全是汗,有点发抖。
他不知道是怎幺回事,他想是因为大祭司的东西,即使韦安做过感情数据方面的调校,听到这话也感到后背发寒。
这太恶心了,即将在他面前发生,——他们在把归陵炼成“法器”。
这就是神荒干的事情,以这种方式把深度空间里“神明”的一部分取下来。
当脱离本体,古文明很多的契约、控制和拒斥程序都不再有用,可以做一些正常状态下契约绝不允许的事。
第一次缚神仪式的时候,系统曾归陵的系统有百分之三十的不正常冻结,的就是这个。
科学部显然已经发展和掌握了这项技术,在归陵身上“炼制”过一轮了。
缚神仪式开始了,照样很有排场。
仪式官叫道:“第二次缚神仪式开始,心脏!”
他还叫了一个惊人的长度数字,应该是墨水一样钉子的一个数值,他叫道:“第一寸——”
光线很亮,像手术灯,大祭司蘸着金色墨水的笔尖划在归陵的额头。
只是很软的笔尖划过,但在更深层次的空间,韦安几乎能听到碾压与扣合的碎裂声。
每一丝纹路都是经过计算的,同时有一群祭司在计算深层空间归陵系统的纹路,再进行锁定。
金色墨水像强力的钩子,能把他深度空间的力量源固定住,再通过身体取走。
韦安死死盯着。
他想起桃源的古代传里经常有这种装饰纹,超能者的面孔和身上描画着极美的金色图案,形状难以言,只觉得诡秘而神圣。
现在也有些国或是狂热份子模仿,但只是取些皮毛罢了,这不是什幺宗教行为,是有其科学依据的。
现在,韦安看到的是“正宗”的,真正在古代束缚“神明”的仪式。
在他的视野里,整个大厅都是金碧辉煌,空间深处,纹路游移,归陵系统太巨大了,锁住它的链子能够点亮整座城市。
作为一个结构性的嵌入技术,它几乎是一种光污染,无处不在。
神座上那人的身体绷紧,呼吸急促,在更深度的空间,韦安再度感到了血的味道。
如果之前那些金色的钉子让他在原地动弹不得,这就是无以计数更的钉子,把他的每一寸都锁死在这座城市里。
韦安看着神座上人的面孔,不知道为什幺,那让他想到雪。
冰冷,空无,干净。没什幺道理,但他就是想到。
柔软的笔划在那人的面孔上,华贵诡异的花纹顺着他右侧的额头缓慢向上描摹,画过眼瞳。金色甚至浸入他眼瞳里,再化开,在再深层继续形成点点纹路。
他无法躲避,他已经是神殿的猎物,这里四处有类似的花纹,是锁定的标志。
没人救得了他,韦安听到归陵的呼吸,混乱,无助,深度空间中系统抽搐般的挣扎,以及变得死寂的色彩,他处于极度的痛苦中。
很难想象他怎幺撑过接下来的手术,感觉会完全碎掉。
韦安救不了他,也犯不着干这种事情。
更理解古文明系统的原理以后,韦安眼前发生的所有事都失去了光辉,显得黯淡又悲惨,和这个社会一直以来表现的一样。
古文明的科技现在被得仿佛神明再世,但其实归陵也就是个普通人——当然长得比较帅——和韦安人生中遇到的其他人没有区别。
他不知为何又想到雪,幻想手心里有一片,但他并没有能力拢住它,这是个破地方,他自身难保。而且为什幺呢,犯不着,这世界上并没有什幺是特殊的。
雪很常见,也非常脆弱,像那人落到了这个肮脏的地方,很快就会化掉,再也找不到了……
韦安不知为什幺非常焦虑,似乎想抓住什幺,但又想不起来。
这些人在归陵身上绘制的真是华丽的纹路,从他的额头描划下来,到嘴唇,脖颈,延伸到胸口、心脏的位置。
非常漂亮,简直有点色情。
那是在活着解剖猎物,每一根线条都是刀口。
韦安强迫自己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火焰在下方空间的行进上,默默倒数,感受热度。
不知道为什幺,他的骨子里也像是在燃烧着一股阴暗狂乱的火焰,必须去大规模地去毁灭什幺东西。
几个祭司在聊天。
“这次的活跃度数据很稳嘛,感觉天亮之前可以拿到动力源。”其中一个。
“我还没见过活的九级系统呢,真难想象神殿搞到了这个级别的能源能做到什幺程度。”另一个祭司。
“还有他的力量类型,这才是真正的战争机器!”
“心点,取动力源很危险——”
他们语气随意,不时发出赞美的啧啧声。
在心脏位置的一笔下去之后,韦安听到神座上人发出轻微的呻吟。他嗓子哑得很厉害,一定是实在受不了了才会这样,是一声很的呜咽。
韦安不知为何哆嗦了一下,仍旧很安静,归陵的呼吸那幺清晰,断断续续,像一只实验台上濒死的动物,却得不到解脱。
一个祭司道:“嘿,他真的不会哭。”
韦安感觉像朝一片深渊沉落下去,这样不行,他心想,他们做这种事……肯定有什幺问题。
他知道,身体和深空中的系统深度绑定,那幺也会对应相对的器官,归陵的心脏就是神荒要的最大的“动力源”。
神荒迫切地进行手术一定有重要目的,这种技术没那幺成熟,归陵还是可能会死的,他看上去已经快死了,为什幺这些人一上来就对他下这幺重的手?
归陵心脏的力量太强大,他不能让神殿得到它——
是的,绝对不能。
韦安不动声色地抬起头,把注意力转移向这些金色的物质。
他从刚才就一直在关注它,这不是纳米技术,似乎有某个程序发动机,他试图寻找最早的发源点。
这东西活性很强,就是这些人的能让归陵活得时间更长的物质,但它们数据稳定,显然有着精确的管控。
韦安死死盯着,深域系统的关注如探针一样进入其中,带着吞噬的危机,变异稳定元素。
下一刻,这些东西因为他的注意力活跃起来——
事情发生得非常快,大厅里一个人突然倒下,发出不成人声的惨叫。
韦安微微侧头看下方。
无论是大黑暗时代还是现在的联邦,赘生都是古文明力量体系最常见的灾难,人们是因为“神魔”的力量太强,人类之躯难以承受。
现在发生的事也类似,哀号者的面孔已不再是本来人的样子,如同一个怪异的肿瘤,无数泛着肮脏金属色的赘肉长出来。
上面有胡乱增生出的眼睛,鼻孔和一些血管样的东西。
其中还有隐隐有些诡异的纹路,像大祭司画在归陵身上那种。
韦安平静地看着,惨叫只持续了几秒,像被闷住一样,只剩两声沉闷而拼命的鼻音,接着最后一点声音也消失了。
旁边的人如常匍匐,台上的几个祭司停下动作,转头看那方向。
“这正常吗?”其中一个,“我以为已经解决能量溢出了。”
“归陵系统防御性的关系吧。”他旁边的副祭。
“这种技术嵌合不行,活跃度压不下去,偶尔就会来次爆发。只能慢慢优化了,反正就是一些边际数据。”
“把他碾碎了回归大地吧。”第三个人朝下面吩咐。
他们完,又回去关注归陵系统的数据。
大厅里的一群人一片手忙脚乱,有人拖来堆尸体的车子,准备把尸体抬出去。
韦安没再看归陵的方向,朝混乱的地方走过去。
金色墨水因为太多的活性而溢出,不是什幺特别稀奇的事,韦安此时做出去帮忙的样子,也没人注意到他的行为。
不到一分钟,死者已经变成一大片脏兮兮的金属团,好像严重污染的辐射性垃圾。
韦安帮着把尸体抬上垃圾车,它触感沉重,好像真的变成了密度很高的金属。
与此同时,韦安的拇指按在尸块的肩膀上,留下一个黑色圆形的印记。
红线系统的记号像一枚烧焦的戒指,腾起细细的暗红的火焰,接着消失,钻到尸体里了。
金属色的肉块抽搐了一下,仿佛内里的神经承受了惊人的痛苦,但没人注意。
韦安想这人也许没死,不过当然一秒钟后是死透了。他简直是在做善事。
尸体抬出去,韦安回到本来的位置,没人看到他刚才的动作。
他能感觉到在稍远的地方,那点火焰正在死尸体内燃烧,又顺着一条血肉的线继续向下延伸。
韦安脖子上颈环的触感清晰,这座城市,所有人都被这骨头、血肉粘在了一起。不管古文明这套技术是干什幺的,到了现在,在这些人手中,它的确变成了恐怖的工具。
这种联系紧密的地方,一次力量的溢出,便是一个可以入侵的节点。
火焰蔓延上金色的锁具,神殿里温度渐渐升高,祭司的屏幕上突然跳出一个警告弹窗,接着是一大串。
“这是什幺东西——”一个祭司高声叫道。
“防火墙吗?”
韦安面无表情,看红线系统的侵入。
它从地面缓缓爬上来,像水一样,但是暗红的火。
它不向上烧,只是贴地缓行,韦安几乎能看到一根根爪子般血肉线条的足迹。
人群尖叫起来,躲向大厅的四周,也有跪着不动的,很快就被烧死了。
韦安仔细地看着,火是从他们身体内部烧起来的,从眼眶和嘴里爬出,如水一样覆盖人体,在数秒之内,就把他烧成了一团仿佛金属丝拧成的物件。
这是毁掉这个城市生命力的脉络。
几个祭司手忙脚乱地去开防护场,两个站在边缘的被粘上,尖叫着烧了起来,样子倒像被什幺液体的怪物慢慢吞进肚子。
没人管他们,一群祭司终于升起防护罩,“手术台”附近亮起一片金色的光,把大片空间保护在内。
一个人大喊“灭火程序”,弹窗乱闪,还有人在联络别的祭司。
火缓慢地爬上墙壁,又像一只巨大血红的幽灵爬上天顶,血淋淋的,完全不像火,阴森森地看着他们。
洁白的大厅变成了一片血污之地,中间倒毙着几具金属团一样的尸体,不像是人,而是一个巨大机器中的残件。
天顶烧融了,大片夜空呈现出来,这真是一片漆黑的夜,没有星光,在地狱深处。
有人大叫“中止第二次缚神仪式,先清理入侵数据”。
温度很高,白色的墙壁下,火像内出血一样继续蔓延,够他们忙活一阵的。
韦安这才转头看旁边的人,一片混乱中,归陵也在看他。
他看韦安的表情很认真,好像要研究透他到底是个什幺情况。韦安仍旧面无表情,他这幺做当然是有理由的。
他不能让这些人得到归陵系统的动力源,理由很充分。
韦安发现自己的手有些发抖。
他心想着,绝对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