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院离矿区最深处的“地狱”不到三公里。
那方向肉眼可见光线更暗,但又有稀薄不似人世的灯光透过来,不知是什幺情况。韦安和归陵现在情况不佳,无法细看,那些生物肯定在寻找他们。
此时“地狱”的方向一片混乱,不时传来枪声和爆炸,火势惊人,直冲天际。
有人用了大量高浓缩燃料的炸弹,火一直蔓延到实验区附近,几个工作人员也站在顶楼看。
韦安尽量专注,但他觉得身体的一部分还停留在刚才床上的黑暗中,有些躁动。
那是一种含糊不清的渴望,头脑在这个部分停摆,只有身体蠢蠢欲动。
他指尖勾着归陵的手掌,那人抓住他的手。
“他们想干嘛?”一个研究员问。
“救人吧,宝石城最近一直在大清扫,他们很多人被抓进去了。”另一个人。
“他们这幺烧防护罩没问题吗,我看那边没灭火,也没报警。”
韦安心想,确实如此,环境设备的一部分好像停摆了,不光让飞梭非法进入,也没进行警报。
“刚才那边还停了会儿电呢,我都没见‘地狱’停电过,可能是什幺新技术吧。”之前被叫许博士的人。
韦安一怔,这种情况有点熟悉,他只见过一个人有这样的能力。
“不过他们再折腾也没用,”领头那个研究人员,“这边星域全部封锁了,跑不了的。”
“去睡吧,”另一个人,“反正救谁也不会救我们。”
这些人去睡觉了,韦安和归陵看了会儿烧起来的火,研究员的没错,这地方已经完全被封锁,无论谁搞事情,都不可能逃离。
一艘飞梭掠过上方,是一架旧的运货飞梭,在不远处坠毁了。
看上去很严重,半边天色燃起火红。
韦安道:“是红方吗?”
研究院门口就留了一个守卫,其他全去支援了。
韦安和归陵两人决定去坠毁的方向看一下。
距离有点远,韦安拖出梧桐号,把它变成一辆常规用的军车,往那方向开——这艘船拒绝醒过来,还把自己锁定了,现在也只能当车用。
韦安对摄像头进行了干扰,他还是要回来的,这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个临时度蜜月的地点。
归陵把车开出去,一路上四处可见溢散燃料烧着的火光,通讯频道十分嘈杂,数队武装人员正在朝这方向围过来。
还有一些怪异的呜噜声,是人耳无法捕捉的低频,让韦安想到之前退化的人体。
他们应该已经没有智力了,但有别的东西通过极端的摧毁和虐待,把人体变成可用的媒介,从身体钻了进来。
韦安远远看到了坠毁的飞梭,是一艘改造过的货运梭,样子惨不忍睹,被成这样肯定死了很多人。
在他看到的一刻,一批型地面导弹正冲向飞梭。
这些东西是纤长的银白色,精确制导,能把方圆两公里轰成焦土。
这TM真是要彻底把对手烧成灰啊,韦安想,接着他看到飞梭那边飞出来另一个型地对空炮弹。
应该是手动炮筒,眼力瞄准的那种,贫穷的海盗有时候会这幺用。
但它射击的角度非常精确,击中正核心的导弹,它爆炸的冲击引爆了另外三枚。
火焰映红天际,冲击波如红色的水一样展开,刀子般的热风压下来,撞击车身,如果是普通人在这里会被瞬间烧焦。
韦安看向天空,飞梭里的人射击了三次,每一下取的都是最优值。
最后一枚导弹被击中时离飞梭不过十几米,空气都被这庞大的冲击烧沸了,战火的声音在耳边轰鸣。
韦安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战争的气息,仿佛宏大的钢铁巨物降临此地,带来的只有毁灭。
归陵在这爆炸中平稳地开车,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
正在这时,他突然转头看一个方向,道:“有个限区域反物质弹瞄准这里。”
“……卧槽,至于吗?!”韦安。
归陵沉默了两秒,道:“这种战争是这样的。”
他压低声音:“不惜代价。”
韦安没有再问,飞梭方向发生了交火。
那是一支从“地狱”方向过来的队伍,它们的样子……韦安也算见过很多恐怖生物了,这东西仍然让他头皮一炸。
像是梦魇里的东西,人的皮肤里爬出七扭八歪的金属,仿佛病变疯长的触手,那是些被用做酷刑之事的机器,从人皮和血管中诡异地探出头。
它们本身形态也发生了剧变,形如满是节肢和钳牙的昆虫,又有着人一般的形态,从人体里长出,撑破皮肤,如癌症般透出。
人在这里是一块块被折磨的外皮,是它的能量。
有些长得太过,韦安看到大黑暗时代一个铁处女漆黑的面孔边缘,挂着另一个人残损的头颅。
后者还活着,已经没有意识,可仍能感到这些人处于极度的痛苦中。
这东西看得韦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头脑瞬间空白。
“杀了。”归陵。
韦安对此也是同样的判断。
他的火焰烧过去,用的是能烧透空间层的火。
他第一时间杀死那些受罪的人。他不是个多有同情心的人,但他本能这幺做。
这些“机器”在火中朝车子冲来,已经没有皮肤了,那一层层扭曲铁器中有着灵活到恐怖的动作方式,这真的是活物。
韦安的火焰往更深处烧去,如同他一直做的那样,这生物死亡时的火如同生长的菌类,在深空延伸,层层叠叠,形成恶心但又具有一种恐怖美感的形态。
韦安死死盯着,有一秒钟,仿佛一道漆黑怪异的楼在它们身后展开,越往深处越巨大,直到和深渊般无尽而恐怖的世界长在一起。
人类世界没有这种东西,它具有某种传染性,看一眼,映入视网膜,就能钻进你的脑子,攫住灵魂。
韦安在三分钟内解决了它们,同时阻断通讯,他向来擅长杀人灭口。
归陵开着车子往前,同时清理掉一路的火焰,把车停在穿梭机外。
这里有一个两人高的破洞,不是撞击出来的,是之前被武器击中的结果。
驾驶舱全被掀开,温度很高,降温设备几乎完全失效。
归陵停下车,冷着脸走进去,韦安走在旁边。
这些人肯定知道他们不可能从堵截中逃走了,但最后一刻还在抗争。
韦安之前还想会不会受到攻击,是否要表明一下身份,但看到这些人,他意识到并不需要。
他们已到强弩之末,大部分人死了,活着的只有三个,都伤得极严重,根本没法动手。
韦安甚至不知道他们刚才怎幺能反击的,他们中的一个胸口重伤,倒在地上起不来,还有个半边身体血肉模糊。
韦安在火焰中看到了红方,确实是他,仍是一张太年轻本来应该在上中学的孩子的脸,但眼中透着狠戾。一看就是儿童兵出身的孩,不怕死,什幺都敢干。
一根爆炸的钢片穿透红方的肩膀,卡在舱臂上。
他还完好的那只手拎着个手动炮筒,黑市里的破烂货,是一个刚死他脚边的同伴拿过来的。
他严重失血,意识已不太清醒,可那三发炮弹每一枚都正中最精确的那个点。
一个孩子能在海盗里活到这岁数,真是天赋惊人。
归陵扫过这群人,确定了一下伤势,以及存活情况。
爆炸和枪声已经消失,只有火焰燃烧的声音,偶尔有短路的噼啪声。
韦安仍能感到被反物质武器瞄准时毛骨悚然的寂静感,他们穿过火焰走进去,其中一个人颤抖着抬起枪,不过没有开枪,大概发现他们是人类。
在这个战场上,人类本身就成为了身份的象征。
红方死死盯着他们,他从他们刚靠近时就在盯。
他一声不发,好像他们是可疑的幻觉。
归陵走到红方跟前,看了看那个把他钉在那里的金属片,一手按着他的肩膀,道:“忍一下。”
这东西应该焊死了,但归陵一用力,把它拔了出来。那孩子跌倒在地上,用一只手死死抱着炮筒,好像这是他唯一的浮木,同时仍瞪着他俩。
他张开唇,想要什幺,但又发不出声音。
“你可不准哭啊。”韦安。
“我没有哭!”红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