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下楼上了白敬的车,李书意脸色都没好起来。白敬知道他肯定又被靳言气着了,不禁觉得好笑。靳言还是个小孩的时候,成天被李书意欺负,现在长大了,倒没那么笨了。
李书意问他:“你回老宅了?”
白敬嗯了一声,颇为无奈的样子:“又被老头子训了一顿。”
李书意忍不住勾起嘴角冷笑一声。
白家是个挺大的家族,这里面最出色的就是白敬的爷爷白伟堂。白伟堂是个颇有手段的人,当年在金海市拉拢了一些官家子弟合作,打探到了不少内部消息,抓住了金海市旧城改造的机会,从当时还少有人问津的地产业做起,慢慢把公司发展到了今天的地步。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不知怎的,竟生出白正元这样一个儿子来。除了会玩女人,半点商业头脑也无,到老了还想着跟白敬争权,要把白家交给他那个草包儿子。
李书意抬头看着白敬道:“你愿意忍就忍,不愿意就交给我去做。”赵芝韵家的人在外面开了个公司,借白正元的手拿了不少资源,李书意早就想把这颗蛀虫拔了。
白敬没说话,李书意以为他顾忌家族里那些维护白恒的老顽固,皱眉接着道:“那些老东西要是不满,你就推到我头上。”
白敬侧头看了李书意许久,突然问:“你就不为自己考虑考虑?”
李书意为了白敬拿自己当靶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懒得去想白敬这话是真心还是试探,冷声道:“我做事从来只考虑自己。”他为白敬牺牲付出,那是他乐意。他不愿意做的事,没人能逼得了他,他愿意做的事,就算所有人都说是错,那又何妨?
白敬失笑,对这样的李书意简直毫无办法。
换了别人,谁不抓紧机会数数自己的好,就算不是,说几句贴心的情话暖暖气氛也是好的。他倒好,冷厉着一张脸表示一切都与你无关,就算对方心里有几分愧疚,看着他也是荡然无存了。
白敬摇头:“那边的事你别插手,我会处理。”
李书意虽然不悦,但既然白敬说不动,他也不会自作主张,转而提起另一件事道:“代孕的人我看得差不多了,你抽时间把事情定了。”本来这事还可以往后推推的,白敬才三十出头,也没到非得要孩子的地步。不过现在白恒有了孩子,再过几年白正元定会拿孩子做文章,所以这事必须提上日程。
白敬沉默,李书意久未等到回答,揉揉眉间有些不耐地道:“你可以有自己的血脉,有自己的继承人,哪怕那是其他女人为你生下的孩子。但是,白敬,你知道的,我不可能让你结婚,这是我的底线。”
如果是换到三年前,今天大概又是一场不欢而散。
对于白敬来说,从来没有人能强迫他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以前他不喜欢李书意也是因为这点,李书意太强势,某种程度上是和自己都旗鼓相当的男人。这样的人,可以是朋友,是下属,甚至是对手,但不该是情人。所以李书意要的东西,他给不了。但偏偏命运就是这样捉弄人,纠纠缠缠那么多年,他们最后还是走到了一起。
白敬看着李书意烦躁的样子,淡淡道:“你决定吧。”
李书意猛地转过头来看他,白敬却伸手把李书意拉至身前,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眯着眼问:“李书意,你脑子里除了这些就没有别的了?”永远都在算计,永远都在为他算计。白敬是该庆幸有这样一个凡事都为他想在前头的人存在呢,还是该为了他们之间永远离不开这些话题感到无趣?
两人现在靠的极近,李书意呼吸间都是对方的气息。他的视线掠过白敬挺直的鼻梁慢慢往下滑,最后落在白敬唇上。
“有。”李书意拉下白敬的手,不退反进,抵着白敬的唇哑声道,“比如跟你上床。”
白敬轻笑。
这车的私密性很高,升起隔屏后前面的人完全看不到后面发生的事,想做什么都可以无所顾忌。他解开外套,松了领带和袖扣,然后把李书意压在身下,毫不客气地吻了上去。
李书意第二天早上是被吴伯叫醒的。
他很久没睡得这么好了,就是太长时间没做,昨天跟白敬又太过不知节制,醒来后身体上有些不适。白敬一早就去上班了,走前还特意交代让李书意多睡一会儿,要不是看午饭时间快过了,吴伯也不会叫他。
今天的饭菜都比较清淡,李书意喝粥时吴伯就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他。这位老人一向比较喜欢他,脸上的表情几乎称得上是他和白敬感情的晴雨表。他们不好时,他就唉声叹气眉目间都是愁云,好时,就是现在这副笑眯眯的样子了。
李书意被看得无奈,偏偏拿这位老人毫无办法,只好匆匆吃了饭,结果临走前又被逼着喝了一碗汤,最后几乎算得上是落荒而逃。他成年后生活中就再没有了这种来自长辈的关怀和温情,所以每每遇上,都有些无所适从。
一直到离开别墅小区时李书意的心情都还是不错的。
白敬的二叔公马上要到七十大寿了,他跟白敬的爷爷是同族兄弟里关系最好的,李书意正在考虑要送什么寿礼,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扫了眼来电提示,脸上的表情一下就变了。
电话一直在响,李书意却始终没有动作,握着方向盘的手因为用力过度指节泛起青白。直到铃声停了又响起第二次,他才终于伸手接通了电话:“你好,我是李书意。”
“李先生吗?真是不好意思打扰您了!”说话的人是个年轻女性,她大概没料到电话会被突然接起,声音有些慌张。
李书意没出声,那边顿了一下继续道:“是这样的,江女士最近情况不太好,如果您有空的话可以过来看看她吗?”
李书意沉默。
那边等了半晌不见回答,有些疑惑地出声:“李先生?”
“我知道了。” 李书意冷声答了话,然后也不等对方多说就挂了电话。
这只是一段极小的插曲。车子依然平稳地行驶在路上,只是等到后面刺耳的喇叭声连续响了三次后,李书意才反应过来避让。
人的记忆就是这样神奇。
你以为自己已经把它们掩埋得足够好,以为自己早已强大到坚不可摧,但只要有一点点线索,哪怕只是一个称谓,那些与之相关的,牵扯着血肉筋骨的,你最不愿面对的回忆就会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将你吞噬,让你所有的努力都前功尽弃。
李书意咬紧牙关,额头上青筋都暴了起来,他忍无可忍地砸了一下方向盘,对自己厌恶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这么多年了啊……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摆不脱挣不开这场噩梦。
毁了他一辈子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