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房间设计得很明目张胆,浴室不在卫生间,而是在床边。隔着透明的玻璃,里面的景象一览无余。
这人也不扭捏,听了白敬的话,一边脱衣服一边往里走。他不仅脸长得好,身材比例也极好,四肢修长,皮肤白皙。
水流声很快响了起来,雾气升腾,朦朦胧胧间,能看到里面的人抬手时抚过自己身体的动作。
白敬在沙发上坐下,却没去欣赏眼前活色生香的画面,目光落在了玄关处。
三年前他和李书意确定关系时,李书意就要求过,他不可以再碰别人。
这还是白老爷子过世以后,白敬第一次尝到被管束的滋味。其实他本来就不打算在外面乱来,但他常年身居上位,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全凭自己乐意,没人敢对他指手画脚。李书意那样跟他说话,他还是觉得不悦。
但是再不悦,这三年里他也没碰过别人。
他跟李书意除了性格不对盘,不管是在工作上还是床上,两人都很合拍。甚至因为李书意在床上对他予取予求,白敬有一段时间要他要得太狠,还把人弄病了,休养了好一段时间。
说起来也奇怪,宁越在家里住了这么久,白敬竟然从没对他产生过欲望。开始他以为自己是顾及对方腿受了伤,可是后来宁越主动亲他时,他连碰都不想被碰到。
不上床尚且能勉强说得过去,连一个亲吻都不愿意,又该怎么解释?
白敬不是个沉溺情爱的人,也不曾好好思考过其中原因。他只是记得宁越年少时的乖巧听话和温柔贴心,所以宁越重新出现在他面前,坐在轮椅上向他寻求依靠时,他理所当然地选择了对方。
可是,白敬问自己,再出现一个人,一样的容貌出众,一样的乖巧贴心,可以取代宁越吗?他第一次开始疑惑,他到底是喜欢宁越,还是喜欢自己定下的这么一个标准。在这个标准内,随便套进去谁,其实都无所谓?
浴室的玻璃门这时被推开,里面的人走了出来。他穿上了睡袍,胸前露出了一大片莹白肌肤,一边走一边用毛巾擦干头发上的水,最后停在了白敬面前。
白敬抬头,灯光下的五官很是英挺,眉端到鼻梁的线条也越显深刻。只是他表情冷然,眼神清明,丝毫没有动了欲念的样子。
这人不见白敬动作,想了想,干脆自己跪了下来。他也是男人,知道男人最想要什么,最想被怎样满足。第一次就遇上了白敬这样的,哪怕不为权势,单单看对方的皮相,他也愿意这样做。
皮带上的金属扣被修长的手指解开,西装裤的拉链也被缓缓拉下。白敬垂目打量眼前的人,有些走神地想,这位看起来就不那么安分乖巧,显然套不进他那个标准里,那么,他又为什么允许对方接近自己?
是因为他漠然不语的样子有些像某个人,还是因为他点烟不抽的习惯跟那人一样?
原来他的标准早就不管用了,所有牵动起他心绪的参照都变成了李书意。
黑发上还带着湿气的头颅低伏下去,在对方的唇即将要碰到自己时,白敬捏住了他的下巴。
这人抬眼,跟白敬对视了一会儿,勾起嘴角笑:“真的不试试?”
白敬松开手,沉声道:“你走吧。”
这人倒不多纠缠,识趣地起身,脱了浴袍,又从地上捡起衣物,很快就重新变得端正起来。只是离开时,到底还是有些不甘心,他停下脚步,站在玄关处轻笑着问:“白先生,你透过我,在看谁呢?”
白敬闻声抬头,表情阴沉得有些可怕。
“跟你一直在等的,是同一个人吗?”他又笑着丢下这么一句,不等白敬回答,打开门走了出去。其实他早就发现了,白敬心思根本不在他身上,哪怕他脱光了白敬都没多看他一眼,反倒是时时刻刻注意着门外的动静,像在等什么人一样。他忍不住露出个自嘲的笑,这些有钱人真是很烦啊,既然心有所属,就别来玩他们了好不好?
人走了,房间再次变得安静下来。白敬也没觉得恼怒,因为这人说得没错,他就是在等人。
今年年初那会儿,他和李书意一起去了某个饭局。
席间来了个小朋友,脸很嫩,长相可爱,据说是现在当红的什么美少年作家。白敬听到别人介绍时,还想现在这时代到底跟他们那会儿不一样了,什么猫猫狗狗乱画几个字都可以称得上是作家了。
他没把人放在眼里,拦不住人家敬酒时往他怀里撞,手还在他腰侧轻轻抚了下,挑逗的意味不言而喻。
白敬当时脸就沉了,还没等他发火,李书意就把人从他怀里拎了出去,冷声道:“你要是没聋,一开始就该听清楚了,他是个有伴儿的。”
那人还在笑,道歉道得敷衍:“对不起李先生,我喝醉了。”
李书意不说话,从冰桶里挑了瓶酒,掂了掂,打开瓶盖,把酒从那人头顶上倒了下去。一直到整瓶酒都倒完了,他才把酒瓶随手扔在地上,问:“现在酒醒了没?”
那人被冻得哆嗦个不停,衣服也湿透了,惨白着脸道:“醒了。”
这事以后,这位美少年作家就从这个行当里消失了,带着他来的那位什么总,白敬也没再来往。任凭这人找了多少关系请人带了多少好话,他也没理。
后来别人谈到这事,当面打趣李书意,他看了眼白敬,淡淡道:“我不喜欢别人碰他,碰一下都不行。”
这样强的独占欲,白敬不相信李书意真走了,不相信他真不在乎。所以从看到严维带来的人出现在房间起,白敬就一直在等,等李书意破门而入,跟自己狠狠打一架。
只是一直等到现在,他想见的人也没有出现。
白敬第二天一早就回去了。
他没什么玩乐的心思,待在那儿也是浪费时间。
左铭远见他脸色不好,还是忍不住道:“要不我去问问傅莹,兴许她知道李书意在哪儿……”
白敬面容冷硬:“不用。”
左铭远瞬间都无奈了。他们这位万事以工作为先的大老板,明明想李书意想得精力都没法集中了,还这么别扭嘴硬。
罢了罢了,他也不管了,他就看看他能忍到什么时候。
左铭远接着道:“老宅那边昨天来过电话,请你回家一趟。”他皱了皱眉,“估计是为了白恒的事。”
白敬点头:“知道了,你让司机备车。”
晚上白敬在外面吃的饭,到老宅时已经快八点了。白正元和赵芝韵自不用说,奇怪的是白恒竟然也在。要知道他向来怕白敬,以前听说白敬要回来,都会提前躲出去。
白敬叫了人,赵芝韵对着他一阵嘘寒问暖,只是说话的语气表情太过刻意,反倒莫名尴尬起来。
白敬在白正元对面坐下,白恒站在沙发前,看到他走近了,低着头小声喊:“哥。”
白敬看也没看他一眼,淡淡应了一声。
白恒不敢再说话,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白敬这几天心情极差,懒得跟白正元绕圈子了,单刀直入地问:“父亲找我回来什么事?”
白正元每每见到这个大儿子,为了不在气势上落入下风,都会故意摆出一副不耐厌烦的样子,以此来彰显自己做父亲的威严。听到白敬主动问起,他紧皱着眉头,带着命令的口吻,要白敬把李书意那个副总的位置给白恒。
白敬答:“那位置已经有安排了。”
“安排了谁!不管谁也给我撤下来!”白正元说话的情绪很激动,赵芝韵赶忙伸手轻拍他的胸膛,连声劝他。
白敬往后靠了靠,手肘支在靠垫上,手指撑在太阳穴处,懒洋洋的样子。他这个父亲玩乐了一辈子,没正经管过事,大概以为开公司就跟办家家一样,想如何便如何。要不然,他也教不出白恒这么蠢的儿子。
白敬转头问旁边始终一言不发的人:“你想当副总?”
白恒掀起眼皮,对上白敬的目光,哆嗦了一下,咽了咽口水,结结巴巴地答:“不……不想当。”说完了,又赶忙把头低下去。
他也知道他没骨气,可他控制不住自己。他小时候最怕白伟堂,老爷子威压太重,小辈里就没几个人敢抬头跟他说话。白敬从小跟在他身边长大,好像连这种压迫感也继承了下来。
白恒记得,以前逢年过节家族聚会时,他爷爷,二叔公,三叔公,这些辈分最高的老祖宗坐在最中间一桌。他爸,堂叔们在外围一些,小孩有时候连厅内都进不了。只有他哥能被爷爷带在身边,跟叔公们坐在一起吃饭,还能说得上话。
他爷爷年轻时忙于工作没怎么带过他爸,老了就把所有心血都花在他哥身上。他哥本来就极聪明,又被爷爷亲自教养,家族里没人能比得上他。
白恒在公司里搞出来的那些事,都是小打小闹,真让他跟白敬争,白敬还没怎么,他可能就先把自己吓死了。只是白正元不管这些,老想着要把他推上去,还说要把自己的股份都给他。
白恒想到这里抽了抽嘴角,他爸那点股份,还是留着养老吧。
白正元大概也没料到小儿子这么没用,当面就能打他的脸,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谁知道赵芝韵也在一旁搭腔道:“白恒以前不懂事胡来,他知道错了,他哪当得了什么副总!”
管家许叔站在他们身后,突然就感叹起白老爷子的眼光和魄力来。这要是把白家交到白正元或白恒手上,也不知道能撑几年。
白敬看戏看够了,这才对白恒淡淡道:“你要回公司可以,但再让我知道你乱来,以后就不要说自己是白家人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不必言明,白恒和赵芝韵都白了脸。白正元则被激怒,指着白敬又是一顿责骂。
赵芝韵在旁边拦他,白敬一句也没回,站起身跟许叔打了招呼就走了。
回程时白敬脸上难得露出了疲惫的表情。
这叫什么家,叫什么家人,不过是捆绑拖拽着他,只剩利益纠葛的累赘罢了。
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李书意,想起那人冷着一张脸说:“你愿意忍就忍,不愿意就交给我去做。那些老东西要是不满,你就推到我头上。”
白敬莫名头疼,伸手按了按太阳穴,问司机:“李书意……”
话一出口,才突然意识到,这人早就已经走了。
白敬到家时脸色难看,吴伯也不多问什么。白敬每次从那边回来,心情都不会好到哪里去。以前李书意在时,为了这事没少得罪白家人。
白敬晚饭没吃好,吴伯给他备了些菜,谁知才下了几筷子,他就停了动作道:“我想喝白粥。”
吴伯一愣,应声去了厨房。
吃了饭,白敬早早就上了床。他昨晚就没休息好,连着折腾了两天,身体很是疲惫。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迷迷糊糊间,突然听到开门的声音,灯也被打开了。
白敬被灯光刺得皱了皱眉,坐起身,看清站在门口的人时,睡意一下就没了。
那人也不说话,跟以前一样,径直走进房间,换了睡衣,洗漱完,走到一贯睡的那边躺了下来。
白敬一直保持着起身的姿势没动,好几次想说话,张嘴才发现自己竟然紧张得发不出声音来。
房间里的灯已经关了,他只能僵硬着身体慢慢躺下。但到底还是生气,想问那人为什么走,甚至想刺他几句,既然说得那么决绝,既然什么都安排好了,现在又回来干什么。
话都已经堵到嗓子眼了,又被他一点点吞了回去。
白敬侧过身,伸手把人转过来,搂进了怀里。
他低头,闻到这人身上熟悉的气息,忍不住吻了他的额头。
吻了一下,又一下。
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满足,就好像干渴了好几天,终于喝到了水般。
白敬突然就想通了。他们两人都不年轻了,还吵什么闹什么?这人想要如何,想要自己爱他,护着他,全心全意地待他,都依着他就是了,又有什么大不了?
他越想,手上的力度也越来越大,把李书意抱得紧紧的,深怕他会消失不见一样。
房间里很安静,白敬听着李书意的呼吸声渐渐入睡。
这一睡,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