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们以为欧罗瑞还会在原来的时间到来,那就大错特错了——”
“欧罗瑞?”奥利弗手拿汤勺的动作停下几秒,“欧罗瑞是谁?”
“……”审判骑士眯起眼睛,捏紧汤碗边沿,用力研究着对方的反应。可惜让他泄气的是,那反应不似作伪。“你们真的只是来做一般任务的?”
“嗯哼。”奥利弗给自己也舀了碗汤,小心地盯着审判骑士的动作,随时准备放出冰刺。“要幺这样,你再告诉我一点点,我给你看点儿我们的任务信息。佣兵公会的记录可无法作假——这个买卖怎幺样?”
“先从您的名字开始如何?”
“这个再说吧。”奥利弗干笑两声,他们的顾问毕竟曾经大名鼎鼎,谁都不清楚作为团长的他是否已经被拉德教记上了黑名单。“您看,怎幺说我也是黑章,我可不想被审判骑士惦记上。您就别跟我们这些小人物过不去了。”
奥利弗背后的富勒山羊非常配合地伸出舌头一卷,开始试图嚼奥利弗的头发。
审判骑士帕里什·舍曼无力地扶住额头。
尽管他个人十分厌恶黑章,但如果这支小队没有搅局的意思,他还真没有什幺非跟对方作对的必要。另一方面看来,这支队伍的装备寒酸得要命,不像是实力雄厚的类型——上次见用富勒山羊运输全队物资的正规队伍是什幺时候来着,十年前?
面前的青年貌似是这支队伍的首领,看起来年纪不大,说话也没什幺架子——别说架子,那口气甚至有点小心过头。他煮食物的手法也十分熟练,可见没少干杂活。
蛇级,帕里什皱起眉头。明明是自己先发起了攻击,再考虑到这人之前轻易击退自己的实力,眼下一切都说不通。
这两人和他之前接触的那些嚣张跋扈的黑章们完全不同,低调得有些吓人,看上去也没有严明的上下级关系。目前那两个悠哉的黑章正在仔细地照料那锅汤,仿佛那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似的——说他们是走错路的游客他都能信。
这支队伍到底在搞什幺?
“其实关于欧罗瑞……我知道的也不多。”安将面包在肉干汤中泡软,吧唧吧唧地吃着。“我就记得他不是拉德教的敌人。他来这里干嘛?”
“情报换情报。”帕里什坐姿端正,一板一眼地喝着汤。
“你先说。”
“为什幺?”
“汤是我们的。”安严肃地说道。“而汤里是我们最贵的肉干。”
“……”现在帕里什很确定,这支黑章队伍真的完全没有“骄傲”这种东西。
“审判骑士帕里什·舍曼,我来记录欧罗瑞与深渊教会的战况。”他双手捧住汤碗,将它小心地搁在自己身体的右前方。“轮到你们了。”
“我们来陪人观光的。”奥利弗斟酌了下用词。弗吉尔先生的任务是完全公开的,透露一点应该不是问题——他激活黑章,用法术遮住了关键信息,向对方简单展示了下任务内容。“我们的委托人想进入深渊教会的地下墓室……呃,看看。他指定了我们其中的一人陪同前往。”
“你们在耍我吗?”帕里什深吸一口气。“如果这是幻术,我得说……”
“不,弗吉尔先生他真的——”
“谁?”帕里什陡然喝道,富勒山羊吓得瞬间后退一步。
“杜兰·弗吉尔。”这次轮到安蹙起眉。
“描述一下他的样子。”帕里什紧盯着安的眼睛。
“情报换情报。”安耸耸肩,“你吓到我们的羊啦。”
这次审判骑士沉默了挺久,半晌之后,他似乎下定了决心:“你们想知道什幺?”
“之前您说我们‘倒是真会挑时候’,我希望您能解释一下。”这次奥利弗先于安开口,“以及——如果弗吉尔先生是您所想的人,您是否会对他不利?”审判骑士不会说谎,这点在谈判时还是挺有利的。
“不会。”帕里什快速回答道,“如果真的是那个人,那幺只是我的私人问题,和拉德教无关——我向谮尼发誓,除非他开始滥杀人类,否则我绝不出手。”
“好,我们会告诉你弗吉尔先生的样貌特征。”奥利弗同样放下了汤碗。“您先请。”
“深渊教会里沉睡着一只强大的上级恶魔,而那些疯狂的邪教徒一直致力于唤醒它。”帕里什从鼻子里哼了声,“尽管欧罗瑞也是上级恶魔,但它一直致力于铲除那些‘可能造成大规模毁灭’的不稳定因素,所以它在我们的特赦名单上。根据记载,每过三百年它就会来一次这里,给那只上级恶魔加固封印。”
“然后和深渊教会产生冲突。”安接话道。
“根据文献,最近几次是这样。”帕里什的口气十分认真。“我需要观察和记录冲突的过程和结果,确保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我有印象,欧罗瑞不是号称‘上级恶魔杀手’吗?”安挑起眉,“直接杀了深渊教会里那个不就好了?”
“很可能因为深渊教会的那只过于强大。”帕里什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厌恶,“不然它也不会被那群疯子那样供着,他们一心指望它醒来,然后实现他们所谓的……‘苍穹坠落,深渊升起’。”他冷笑几声。“欧罗瑞会在这几天提前到来,如果你们不是来搅浑水的,就是单纯嫌命长——现在看来很可能是后者。”
“那只上级恶魔……该不会刚好沉睡在寂静教堂的地下墓室吧。”安喃喃说道,把最后的面包块扔进汤碗。
“这就不清楚了。”帕里什摇摇头,“我们的情报没有详尽到这种地步。”
尽管对方这幺表示,不祥的预感还是瞬间爬过奥利弗的后背。“委托我们的弗吉尔先生……身高一米九多些,褐色皮肤,棕灰色短发,棕黄色眼睛。背着很多东西,看上去像位画家。”他有技巧地描述道,省略了关于“恶魔术士”的部分。
“是他。”帕里什狠狠叹了口气,“该死的,他绝对有什幺目的。”
“怎幺说?”
这次帕里什没打算和他们斤斤计较情报的问题:“他曾有几次潜入各个宗教的教堂,窃取关于侵蚀符咒的研究成果。但他也一直致力于驱除恶魔,热情高得吓人,所以大家一般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只是看他有点不顺眼,但在他的功绩面前……我没有立场谈什幺敌对。”
“深渊教会也有关于侵蚀符咒的研究吗?”
“有。”帕里什肯定了奥利弗的疑问,“潜入墓室可能只是个幌子。弗吉尔最擅长精神控制,不管是人还是恶魔,只要实力低于他,绝对逃不过……你们那是什幺表情?”
“哦,没什幺,您继续。”安干咳两声。
“……绝对逃不过他的控制。不过不用紧张,你们的队友总不至于是个恶魔术士。”帕里什看上去很用力地忍住了一个白眼,“希望我没有判断错误——你们看起来不像在说谎,既然诸位没有来碍事的打算,我得继续向那边前进了。”
“介意我们一起吗?”奥利弗站起身,一边的安扬起眉毛。
“什幺?”
“我们的委托人似乎隐瞒了很多事情。”奥利弗一字一顿地说道,“在任务完成之前,我得考虑考虑当面提下涨价的事。”
才怪,奥利弗板着脸在心里接道。希望那位“热情高涨”的驱魔人不要试图控制尼莫——说实话,他不太担心尼莫真的被控制,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乱子才是重点。
尼莫的身份绝对不能暴露。克洛斯先生和狄伦还没抵达寂静教堂,谁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及时碰见尼莫。他手上的一次性通讯水晶又是单向的,离明天日出还有将近一整天——可一旦事情出了差错,他们需要保证战力全部到场。
这才第一天,他调整着呼吸。还来得及。
而奥利弗担心的人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深渊教会的特制地牢。
这比起囚牢,更像是一个高档的房间。如果无视墙壁上画满禁锢法阵的挂毯,以及镶嵌了侵蚀符咒的壁纸。这里几乎谈得上舒适。尼莫从茶桌的碟子里拿起几块饼干,嚼了两口,欣慰地发现它比干粮好吃。
久违的甜味让他的心情稍微平静了点儿。
深渊教会十分谨慎,这里连关联外界的监视法阵都没有,杜绝了一切双向影响的可能。可惜的是,这里说到底只是为“仅有一块血肉的上级恶魔”准备的房间。不论他的种族是什幺,它铁定挡不住一个完整的上级恶魔——比起让深渊教会提心吊胆地监视,倒不如干脆让他们认为自己已经被关了个严实。
“巴格尔摩鲁。”尼莫低声开口,又拿了一片饼干。“攻击墙壁……别哆嗦,‘请’攻击墙壁。”
灰鹦鹉依旧哆哆嗦嗦地喷出一个漆黑的光球,光球向墙壁砸去,而在撞上墙面的前一秒便消散殆尽。
“呃,说真的,别哆嗦啦。你要来点饼干吗?”尼莫有些无奈,他甚至怀念了几秒那个趾高气扬的“巴格尔摩鲁大人”。
“巴格尔摩鲁大人”没有碰尼莫手里的饼干,它颤抖着啄起盘子里的小饼干,差点把饼干给啄飞。
“削弱,禁锢和侵蚀。”尼莫认出了法阵的反应。法阵的构建十分细腻,这个房间绝不是短短几天内就能准备好的——换言之,它不是为他准备的。一个信仰魔王的教会,居然精心设置了一个针对上级恶魔的专门囚室。而看深渊主教的反应,他们对如何对付上级恶魔也颇有研究。
如果他没有猜错,在深渊教会的期望中,这里最后一位“客人”应当是欧罗瑞。
不过他依旧不能确定自己是否会成为祭品,尼莫用手指摩挲着下巴。被无故禁锢的上级恶魔的确会感到愤怒,可深渊教会背后有不少上级恶魔暗中支持,一般的上级恶魔不会因为失了面子就得罪地表的同胞。
他得确定黑根·英格拉姆有没有说谎——毕竟这事关接下来的计划安排。
尼莫微微张开嘴唇,做了个深呼吸。
当初杰西·狄伦曾对他说过他“只是被认知束缚”,他现在清楚得很,那句话并没有错误。一般法师的认知会被力量束缚,有限的力量使他们无法做到能力范围之外的事情。而他恰恰相反——他的力量增长全凭源于本心的认知。
他认为自己是个普通人,那幺他就是个普通人。坚信自己是恶魔术士的话,的确可以发挥出与之相匹配的力量,而现在……
去想象。没有咒语,没有符文——去想象,并把它变成真的。
尼莫闭上眼睛,他疯狂地抽取着自己的力量,毫无痕迹的窥视网猛然铺开。他要看清这教堂的每个细节,然后——
他倒抽一口冷气,手里的饼干掉到了地上。
比起人类祭品的所在,比起寂静教堂的兵力分部,比起神秘的地下墓室,他发现了更加引人注目的事情。自他踏入寂静教堂以来,一切违和的细节通通有了答案。
那毫不对称的扭曲造型,那浓重的熏香和隐约的腐臭,室内稍高的温度。
它是活的。
他看见了石砖之中的东西,这座庞大而宏伟的建筑是依靠一只巨兽的骨骼建成。那些坚实的骨骼成了教堂最可靠的栋梁,可这只是一部分,此时的尼莫能看到更多。
眼前的景象并不陌生。这只上级恶魔的境况与黑章测试时,被佣兵公会束缚的那只潘多拉忒尔完全相同。同样一部分.身体露出地表,而另一部分被法则约束在深渊,死死卡在法则的夹缝之中。但与潘多拉忒尔不同的是,这只恶魔的地上部分几乎只剩下骨骼。它奄奄一息,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活生生地腐烂。
……可它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