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许在德国的时候,就没怎么见过蚊子。
没想到在宁城这边的夜晚,想看个萤火虫,还要被成群的蚊子困扰。
“手表还给你。”江乘月小心地把表摘下来捧给路许,“我不知道它这么贵。”
江乘月好就好在不被价格绑架审美,就算知道这表没300w拿不下,他也不觉得有多好看,这时候觉得他路哥好像有点……人傻钱多。
“啊?贵吗?”路许不是很在意,“之前让助理代买的,没问过价格。”
老宅的室内面积不大,但院子却很大,江乘月推开院门走进去时,玻璃秋千上还停了几只萤火虫。
江乘月那天听付悠然学姐说过,老宅这片是社区唯一能看见萤火虫的地方,房子都上了年纪,但房价和地价都冲在全市的前排。
江乘月的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从刚才靠近他开始,路许就闻到了。
很淡,像是某种植物的芬芳,夹杂着薄荷叶子味儿,比路许接触过的任何香水都要好闻。
“你用的什么香水?”路许关上门问。
“香水?”江乘月歪着头想了想,“没啊,我不用那种gay里gay气的东西。”
“……”路许把手腕背到了身后,不是很想让江乘月闻到自己身上的男士香水味。
江乘月在门口的柜子里找了找,扒拉出一瓶花露水,对着路许来了两下:“驱蚊的,这两下算一毛钱吧,记得转我。”
路许:“……”
他被这股廉价刺鼻的味道熏得皱了眉,觉得人类为了驱蚊还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这气味,一点都没有江乘月身上的好闻。
也不知道为什么,同样的香味,在江乘月身上似乎就变得高级了。
路许被劣质薄荷味熏得脑壳痛,推开卫生间的门去洗漱了。
江乘月两下花露水驱走了路许,坐在岛台边,看付悠然刚给他转发过来的一条短视频——
某胡姓女演员,在七夕晚会上,一改往日严肃端庄的风格,改穿了一条桑蚕丝小灰裙,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明媚了起来。
“这好像又是Kyle的手笔吧。”付悠然说,“跟她同台的,她对家,特地重金邀请了红血品牌设计师,耗时三个月定制了一条长裙,但还是被压下去了。”
江乘月之前听人说过,路许在做自己的品牌前,也是红蓝血品牌的设计师。
他上下滑动屏幕,看了短视频的评论——
[胡姐这次是要翻盘啊,听说有制片方很满意她的新风格,已经开始有新角色找上门了,跟她以往的戏路不同。]
[那条裙子是鹿与南希的吧,好像不是秀款,日常也能穿,想get一下同款。]
[不得不说,鹿家设计师真的很会,不把人标签化,擅长打破常规,每次出手都是惊喜。]
服装设计是江乘月的盲区,但看付悠然的反应,路许在这个圈子里,似乎还处在食物链的顶端。
他很羡慕路许的人生,能尽情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又看这些?”因为是在家里,路许穿得没那么正式,胡乱批了件睡袍,衣带都没系上,就直接出来了。
江乘月看得入迷,听见路许的声音,才察觉路许不知什么时候靠近了他,还就站在他的身后。路许站得太近了,他刚要回头,屁股下的高凳没坐稳,整个人后仰,被路许眼疾手快的从背后托了一下。
他的后背贴在路许紧实的胸膛上,头发擦过路许的心口,沾了水,原本干燥的发丝变得濡湿,在路许的肩颈处划出了一道水痕。
路许扶人的手一紧,发梢上凝结的小水珠沿着一段流畅的下颌线低落在江乘月锁骨的位置,在细白的锁骨上碎成了水光。
路许伸手,去把水痕抹开,低头时又闻到了江乘月身上那股甜淡的薄荷叶子味。
江乘月轻颤了一下,耳尖偷偷地飘过了一缕红,他把头低下去,把嘴巴抿成了一条平直的线,不想被路许看到。
路哥的身材真好,将近一米九的身高,没有一点赘肉,腰腹紧实有力。
路许只搭着件宽松的睡衣在屋子里乱晃的时候,像是价值连城的名画里走出的远古神祇,只能欣赏和敬畏,不容靠近。
“路哥……NancyDeer,鹿与南希。”江乘月侧过头,把话题绕开,“鹿可能是你,南希是谁?”
路许正看着江乘月头顶的小发旋出神,闻言说:“nancy是我养过的一只小鸟。”
“鸟?”
“嗯。”路许把视线移开,“小时候放火烧阁楼的第二天,在家门口捡的,带回家喂了两天,想放它走的时候,才发现它已经不愿意飞了。”
“那怎么办?”江乘月问。
“能怎么办?”路许嗤笑,“好吃好喝地供着,养到它寿终正寝。”
江乘月其实很难想象,路许这样的人,会捡一只小鸟回家。
甚至宠坏了一只小鸟,让它不再眷念外边的世界。
路许坐在他旁边,翻平板电脑上国外助理传过来的几份设计图。
“哇,这件。”江乘月在一旁出声了。
“怎么?”路许把电脑推过去,“什么想法?”
“这个颜色,这个纱,我感觉好像大蛾子啊。”江乘月笑得很开心。
笑了两句后,他大约是想起了什么,眼睛怯生生地看向路许,生怕路许立马把他抓过去套衣服。
路许把他这细微的表情变化收入眼底,跟着笑了两声。
五分钟后,江乘月上楼了。
路许:“……”
他刚才好像被蛊到了。
江乘月嘲笑就算了,这是他自己设计的衣服,他跟着笑个什么劲儿。
仿佛有点那个什么大病。
为此,他给陈安迪打了个电话——
“Chen,如果有人当面三番五次地嘲讽你的设计,你会怎么办?”路许问。
“还能怎么办,憋着呗。”陈安迪懦弱且愤怒地说,“不瞒你说,到目前为止,当面给我说过这种话的,只有你这个烂人。”
路许:“……”
“我想想啊。”陈设计师操着一口流利的英文说,“如果是你这种人被嘲,没当面打人的话,那恐怕得是真爱了。”
江乘月的新乐队,叫梦镀。
他抽空在短视频app上建了个账号,拿来放他们乐队的排练日常。
新乐队刚组起来,没什么知名度,更多的时候都是自嗨。
江乘月当初找孙沐阳,不仅是冲着声音,也是冲着作曲能力去的。孙沐阳能写歌,他能编曲,几番下来,他们开始写自己的新歌了。
梦镀的短视频账号上,目前仅有320个粉丝,大部分都是冲着江乘月来的,剩下十来个,是孙沐阳先前的乐迷——
[现在关注,以后你们火了,我就是大乐迷了。]
[乘月弟弟我来了哈哈哈,看乐队简介的时候差点没敢相信。]
[等着你们的第一场live啊!]
江乘月他们的第一场live定在了番茄音乐空间,是本市规模较小的livehouse,位置比较偏,场地小,现场只能容纳几百人,但一晚上的租金和设备使用费便宜,小的、没什么名气的乐队,一般都在这里演出。
路许悄悄摸到短视频账号点关注的时候,江乘月正在艰难地卖乐队演出票。
一场才20元,比酷哥他们散队前卖得还便宜,演出费用大多是自己掏钱。
这是完全不赚钱的一场演出。
票总共才300张,线上零零散散地卖了七八十张,都是冲着乐队的颜值过来尝新鲜的,本市真正喜爱乐队的,没几个人有兴趣,乐队的大群里,也是嘲讽得很真实——
[梦镀?刚成立的啊,竟然还是摇滚乐队,江乘月那个气质专心玩民谣不好吗。说真的,摇滚的好时代已经过去了,年轻人我就没见过几个能玩得起来的。]
[票才20元,真可怜,一分钱一分货,玩不起来吧。]
[江乘月不是富二代吗,烧钱玩呗。]
[早就说过了,能不能别拿不礼貌当真性情,现在玩得好的乐队,谁不是从这个阶段过来的啊,有必要这么嘲吗?]
[谁爱去谁去咯,位置太偏了,不过看脸不亏啊,人员配置也还行吧。]
路许开了个短视频账号,给江乘月发的每条视频都点了赞,点完发现自己被拉黑了。
路许:“?”
“你拉黑我?”坐在设计台前的路许突然抬头,把专卖票的江乘月吓了一跳。
江乘月:“你是哪个?”
他刚才是拉黑了一个连赞的纯数字账号。
因为连赞会导致视频限流。
他动手把路许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
“在卖票?”路许从江乘月面前的桌子上抽出了一张小海报。
“啊,怎么办,卖不出去。”江乘月泄气般地趴在桌上,有种挫败感,他把头埋在了臂弯里,带着鼻音,小小地叹了口气,“没几个人愿意看我们演出……”
他其实有自己的乐迷,数量还不少,但主要集中在川渝地区,要飞过来不太值得。
而他所谓的颜粉,或是在微博,或是的是在ins上,也都来自五湖四海,能真正到现场听一场live的人寥寥无几。
路许觉得他可爱,想伸手摸摸他那头柔软的头发,手伸到一半,又落了回去。
他想起了自己养过的那只叫南希的小鸟,也是有着柔软的羽毛,喜欢停在他的书桌上打盹,高兴的时候会来啄他的手指,不高兴的时候就会把爪印踩在他刚画好的设计稿上。
“那你卖我一张?”路许从抽屉里抽了张卡,递过去,在江乘月的脸颊上轻轻地贴了两下。
“别闹。”江乘月把他的手推开,“你要来就来,这个我不收你钱。”
这臭直男混熟了之后很喜欢对他动手动脚,尤其喜欢揉他的头发,无时无刻不在大大咧咧地向他散发着兄弟情的气息。
“乖月。”路许把卡随手扔在桌上,“是你请我去听的吗?”
江乘月想了想,没毛病,的确是他邀请的。
“路哥,我请你去听。”江乘月说。
路许的嘴角不动声色地弯了弯,从桌上的盒子里自行抽了张质地粗制滥造的票,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江乘月只沮丧了一小会儿,就振作了起来,他剪了段短视频,录了乐队里了每个人的排练场景,特地标注了live的时间,勾选同城,让孟哲他们开了会儿直播,花钱投了个视频推广。
大家都有工作,这个时间都在忙,只有孙沐阳闲着,酷哥坐在直播镜头前,观众问十句,他答一个字,愣是靠颜值和酷卖掉了几十张票。
NancyDeer的国内首席设计助理收到了大老板的一封全英文邮件,扯了一圈公司团建的必要性和意义,最后附了一个国内乐队梦镀小规模演出的购票链接。
王雪:“?”
与此同时,远在长宁古北新区的设计师陈安迪刷到了路许的ins,路许po了张架子鼓的图片,扯了通摇滚乐和设计灵感的相关性。
学人精给路许打了个电话:“Kyle,你都是这样找设计灵感的吗?”
“Ja(是的)。”路许说。
“哦行,那我也要去,带我团队。”陈安迪说,“来五十张票。”
“略贵,30一张。”路许冷冷地说。
陈安迪:“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再多个零都行。”
路许:“Ja(好的)。”
三百张live票,江乘月卖了90张,酷哥卖了50张。
路设计师凭本事卖了130张,还当中间商,赚了点差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