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乘月对路念阿姨的印象,仅限于自己妈妈曲婧,以及先前那几次视频通话。他只知道这个挺温柔的阿姨是曲婧当年援非医疗队的同事,除此之外,对路念的了解算不上多。
路念看起来还很年轻,也很漂亮,她的面部轮廓很深,和寻常国人的相貌有细微的差别。
“我外公,是俄国人。”路念主动解释了,又看向江乘月,“还不睡吗?”
江乘月本来想跟着路许去机场接人,但路许不让,所以他只好坐在沙发上等两人回来。
他俩刚刚胡闹了一通,现在见到路许的妈妈,江乘月有些说不出的愧疚。
但路念和路许的性格似乎是反着来的,路念阿姨很善解人意地问:“是不是路许每天熬夜,打扰你了?”
“没有。”江乘月摇摇头。
“我工作很忙,不至于打扰他。”路许抱臂站着,倚着沙发,指了指自己的房间,“明天是不是还要上课,先去睡。”
江乘月从刚刚开始,就在想一个问题——
住老宅的时候,他俩睡一个房间就算了,这个两层的独栋别墅,他们还睡在一起,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太明显了。
他胆子小,喜欢路许这件事,他很难对长辈开口。而且,路念阿姨那么好,江乘月不想让她伤心。
但路许让他回房间。
江乘月在路许的房间门前驻足一秒,继续向前走,路过了中间那间大设计工作室,推开了自己那个房间的门。
站在沙发边同路念说话的路许目光沉了沉,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了房间门前。
“Enrich最近还来找过你的麻烦吗?”路念问儿子,“我试着找他谈过一次,但他很固执,我总觉得现在的他已经听不进旁人的意见了,他这两年做生意,亏了点钱,所以才像疯狗似的咬着你不放。”
“上一次见是在时装周。”路许略去了江乘月差点因为他被人欺负的事,只是说,“我的住处和工作地点,安保工作都做得很好,他也不想有什么把柄落在我手上。”
江乘月搬来这套房子后,还没有在自己的房间睡过,推门的那一刻,他觉得有点冷清,房间里没什么人气,桌子上摆着几张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是路许给他记的德语课笔记。
路设计师的德文写得非常漂亮,汉语中却还夹带着一两个拼音,江乘月看了半晌,觉得自己落下的这一堂课,大概是需要请路许亲自来补课了。
路念的客房,在路许房间的对面,路许和路念聊了几句,转身当着路念的面,进了自己的房间。
一阵晚风吹开了房间里的落地窗帘,路许顿时觉得,这房间今晚好像有些过于冷清了。平时晚上,他从工作室回房间时,刚洗完澡的江乘月会捧着课本,坐在床上等他,那些时候的江乘月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见他进来时,偶尔会小小地打个哈欠,眼睛里有一层稀薄的泪光。
今晚,他没有江乘月了,不久前才做过那种事,他还没来得及安慰江乘月,把江乘月搂紧怀里,告诉他自己不是欺负他,只是太喜欢了。
江乘月坐在床上,许久没有关灯。
放在床头的手机屏幕亮了亮,他收到了一条来自于kyle的信息。
[kyle]:想我?
江乘月翘了一下嘴角,在感觉到自己的表情变化时,他抿了下嘴巴,把自己的笑意压了回去。
[竹笋]:不想,少自作多情。
路许不回他也知道,这个人肯定在房间里低低地笑。
[kyle]:我不在,睡不着?
这次江乘月没有隐瞒。
[竹笋]:有一点。
江乘月在想,他大概是被路许惯坏了,连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个人都不太适应,路许明面上说着尊重他的选择、不冲他发火,实际上却渐渐地,把他惯得离不开了。
[kyle]:等着,我来找你。
一层的走廊上,路许推开了房间门,刚走了两步,遇见了从厨房倒水回来的路念。
路念:“?你做什么?”
路许想说,自己也去倒水,可是方向不对,他只好推开了工作室的门,改口:“临时有了点想法,我加班。”
路念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那你早些休息。”
于是,没过多久,江乘月又收到了路许发来的消息——
[kyle]:你把阳台的落地窗户打开,站露台上。
江乘月照做了,他的房间和路许的工作室相连,从这里刚好能看见路许工作室的灯光,灯光暖暖的,连着他的房间都有了温度。
[kyle]:睡吧。
江乘月闭上眼睛,在床上躺好,从1只小鹿数到了66只,又睁开了眼睛。
[竹笋]:路许,你妈妈要是知道你和我谈恋爱,会生气的吧。
[竹笋]:我好像……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一个错误,我把你掰弯了哎。
他路哥,明明之前还是直男top1啊。
[kyle]:安心睡,她就算知道了,也只会对我生气。跟你没关系。
工作室的灯光一直没有熄灭,隔着一道墙,江乘月的眼皮逐渐眨不动了-
路念回国,是为了处理Enrich给路许添的麻烦,第二天江乘月起床时,路念好像已经出门了。
他打开冰箱门找面包片,在柜子的最底层,发现了自己昨天没有够着的辣椒酱。
他路哥也不是所有时候都狗。
“一早就去上课?”路许拿着瓶牛奶,瓶子往他脸颊上贴了贴。
“嗯。”他今天满课,一整天都在待在学校里。
路许点点头,拨开他的额发,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去吧。”
中午的休息时间,江乘月回了趟宿舍,在宿舍里意外地看到了自己前几天助演的视频。
视频是当地电视台的节目放出来的,无绛乐队的那一场演出,被称为这支乐队十多年以来的经典再现,乐队的经典原创歌曲加上年轻元素的参与,共同造就了这场演出最终的现场效果,乐迷对这一场的评价很高——
[这不是无绛乐队吗?我爸爸还收藏了他们的专辑,好些年了,不过这几年没听见他们的消息啊。]
[他们第一任鼓手沉迷约炮,后面还有个嗑药的,再往后就是水平不够,没有遇到过好的鼓手,鼓太重要了,这次这个助演就带起来了。谁助演的啊,鼓手坐得太靠后了,看不清!]
[视频给信息了啊,江乘月,所属乐队是梦镀。这个名字好耳熟啊,想起来了,是之前那个ins网红鼓手。]
[好像挺多人不认可梦镀的,觉得他们年轻,歌曲有商业元素,但是……他们鼓手的实力确实到位了,好多人玩了十几年的鼓,都不如他。]
江乘月在看到评价的瞬间,才松了一口气。
如网友所说的那样,梦镀太年轻了,他们的歌有人喜欢,但也太小众。一支乐队,只有创作和演出的实力被认可,才能走得更远,而不是因为别的什么。
地方台的节目在他们圈子里小火了一把,而不少老乐迷也喊着让无绛不要解散,先前诋毁梦镀无实力靠营销的很多声音,至此开始消散。
路许今天不在Nancy Deer的分公司,而是在市区专柜。他今天兴致不高,店里的经理和SA都小心谨慎,生怕在什么地方惹到了这位大设计师。
江乘月被司机送过来时,路许正在和一位高定客户说自己的设计理念,见江乘月进来,原本不冷不热的态度升了温,把原本3分钟就能讲完的设计理念扩展到了10分钟,时不时拿余光去看旁边的江乘月,客户不明所以,但受宠若惊,又下了一笔价格不菲的订单。
江乘月坐在一旁的玻璃桌边玩数字游戏,路许在他对面坐下来时,他也没抬头,于是路设计师的情绪又摔回了地面上。
江乘月的指尖刚拨了两个数字块,就被路许捏着下被迫抬了点头:“你干什么啊?”
“复述一下,我刚刚说的设计理念。”路许说。
江乘月挣脱了路许的手,他还悄悄地斜了路许一眼:“幼稚。”
店里的销售经理和SA连大气都不敢出。
“一点都不关心我。”路许站起来,伸手压着江乘月的肩膀,“走吧,带你去看点有意思的。”
路许把江乘月带回了分公司,让江乘月待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先接了个电话。
“你找人把Enrich驱逐出境?”电话那边是路念的声音。
“嗯,所以你根本没必要来,不用和他谈,赶走才是最好的办法。我说了,再找我麻烦,我不会放过他。”路许淡淡地说。
路念沉默了几秒,又说:“kyle,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嗯,从哪里看出来的?”路许问。
“不好说,就觉得你和之前,好像不太一样了,算是我的直觉。”路念有些不安地说,“你是玩玩,还是认真的?你恋人……是谁?”
路念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还是,Enrich跟她说了什么。
“我看着像是会只玩玩的人吗?”路许没提江乘月,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挂断了电话。
路许推开了办公室的门:“跟我来。”
江乘月在时装周时近距离接触过一次T台,没想到在短时间内还能接触第二次。
“这是模拟灯光设计,模拟了来年春夏大秀的现场,还没有细化,先给你看看。”路许把他推上了T台。
室内很黑,只有江乘月脚下的T台才有微微的荧光,他松开抓着路许衣服的手,试着往前走了两步,他的落脚处,有白色的灯光如涟漪漫开,点点萤火,绕着他的脚踝飞旋,升入空中,消失不见,场内的灯光慢慢亮起,把他笼罩在其中。
江乘月停住了,路许从背后抱住了他。
“路许?”他隐约感觉到,接完电话的路许,似乎有些情绪失控。
刚才只是感觉,现在是切实地感受到了。
路许按在他腰上的手紧得他有些疼。
“你是我的。”路许说。
是你的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