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停在了这里,没把后边的话说下去,蓝眼睛稍稍暗了点,沉默着。
江乘月也不说话了,路许咬着他的耳朵,他觉得痒,也没躲开,脖子和锁骨上也多了点红痕。
良久,他坐在马背上,在马儿安静下来的时候,以一个挺别扭的姿势回头,轻轻地吻在了路许的嘴唇上。
他没有得到过的东西,路许也没有,他在试着用自己笨拙的方式安慰路许。
但路许没用同样笨拙的方式回馈他,路许抬起一手,掰着他的下巴让他回头,慢慢地加深了那个吻,从一开始的温柔,到后面的,按着他,不让他离开。
这样胡闹的后果是,江乘月晚上回去的时候,感觉全身哪里都在疼。
“哪里疼?”始作俑者好心地问。
“腰、脖子、腿,都在疼。”江乘月一一列举,“哪里都很疼。”
脖子是被路许亲的,腰是反身拧的,大腿根……因为是第一次骑马,被磨红了一大片。
最生气的是,他根本就没学会骑马,路许的教学方式从一开始就是有问题的。
“疼得这么齐全?”路许一边帮他按酸疼的地方,一边说风凉话,“那我要是真跟你做点什么,你不得哭?”
每逢这种时候,江乘月就很不想说话。
路许带着薄茧的手从他一片泛红的皮肤上摩挲过去,这么衬着,江乘月身上其他地方的皮肤在灯光下就有种冷白的质感,他刚洗完澡的脚踝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
“明天还去吗?”路许问他。
“不去。”江乘月慢吞吞地吐出两个字,“我是拍平面照片,又不是拍视频。”
路许背靠着床头,似乎是有些愉悦地哼出了一声笑:“生气了?”
江乘月一瘸一拐地站起来,拧开了台灯,坐在书桌前去写自己的课程作业,屁股挨上椅子时还小声抽了口气。
还未散去的潮气让他头发比平时的颜色要深一些,他摘了肩膀上搭着的毛巾,打开了课本。
身后传来点动静,他借着手机屏幕的反光,瞧见路许正向房间外走去,路许的身材比例好过大部分男模,睡衣的带子随意松垮地搭在他的腰上,小腹线条结实又流畅,江乘月上次偷偷地瞄过,路许的腹肌形状特别漂亮。
江乘月只偷看了一眼,就慢慢地把视线沉在了空气中的某个小点上,再拉回书本上。
路许是出门接路念电话的——
“kyle,你下午的照片……”路念不安地问,“你不是不用微信朋友圈吗?”
“但今天突然想用了。”
路许下午教江乘月骑马时,趁着江乘月不备,一手箍着江乘月的腰,一手举了手机,拍了张两人一起的照片,发到了朋友圈,还是仅路念可见。
江乘月目前,还不知道这件事。
“我以为,应该说得很明白了……”路念刚开口,被路许给打断了。
“嗯,妈你说得很明白了,你建议我们分手。”路许说,“建议呢,我这边收到了,也认真思考了,思考的结果就是,不可能分手。”
路念在电话那端轻声叹了口气,似乎路许的反应也是在意料之中,没有引起她太大的反应,只是觉得棘手。
路许的脾气她是知道的,路许决定的事情,很少有她能插手的余地,从路许坚持要学设计开始,她就无力干涉路许的选择。
“我不希望你辛苦,我希望你能过得很好。”路念说,“我想过,你喜欢谁我都不干涉,可我没想到,你会喜欢江乘月。”
路念有多重视曲婧这个朋友,就有多看重江乘月。
她每年都给江乘月寄礼物,还想让回国的路许帮忙照顾江乘月,结果没想到路许喜欢上了自己拼命想照顾的小孩,对朋友的愧疚,让她不得不开口干涉这件事。
“我知道很难。”路许说,“曲阿姨那边,等我的春夏大秀结束后,我会努力征求她同意。不瞒你说,今年上半年,我一度觉得设计没什么意思,说是回国找找灵感,但多少有点厌烦和逃避的意思。Nancy Deer不缺夸奖,但我就是觉得缺点什么。”
路念静静地听着。
“一开始我挺讨厌他的,也说过不少难听话,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跟人共享空间,我想把他赶走。”路许说,“但后来,我发现越靠近他,我越有无限的想法和灵感,我就是喜欢他这个人,跟性取向没关系。”
“我们很合适。”路许说。
江乘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客厅门边,手里端着一只咖啡杯。
“想听就过来。”路许头也不抬地说,“别站在那里偷听。”
被抓到的江乘月把咖啡杯放好,走过来,站在沙发后,曲着的手肘搭在沙发靠背上,离路许很近。
举手投足间的亲近是无法伪装的。
“拿你俩没办法。”路念是胳膊肘往外拐的家长,说路许的时候总板着脸,看到江乘月时,又温温柔柔地笑了,“小白露,你和阿姨好好说,kyle有没有强迫你做你不情愿的事情?有没有强行缠着你?”
江乘月先是一愣,随后立刻懂了路念的顾虑,赶紧摇摇头:“路许不是这样的人。”
他急着维护路许两句,掰着手指数着路许的优点:“他设计的衣服很好看,很有品味,审美在线,还能做造型监制。”
路念静静地听,在他绞尽脑汁实在是想不到了的时候,才继续说了下去。
“kyle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路念说,“他大你那么多,不是他说什么,你就可以信什么,知道吗?”
“真贴心啊,您到底是谁的妈?”路许在旁边插了一句,“你儿子在外面很抢手,排队想搭上我的人多了去了,没您担心的那么不堪。”
原本有一点点紧张的氛围,彻底被路许搞崩了。
江乘月准备了好几天的话,一句也没有派上用场。
他只好说:“我知道的,我有自己的判断能力。”
但有些时候,比如学骑马,他知道路许在说鬼话骗他玩,他还是自己踏进陷阱。
因为路许闹归闹,不会伤害他。
“说实话,我不知道要怎么办。”路念阿姨又说,“我把你们都当自己的孩子,我原本希望你们各自幸福……可现在,让我再想想吧。”
“她不会再反对了。”挂了视频通话后,路许说,“我算是了解她。”
江乘月微微皱着的眉心舒展开,皮质的沙发靠背上经手心留下了一道汗湿的痕迹,他把手心在路许的袖口上擦了擦,问:“kyle,阿姨原本希望你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
“她啊。”路许的手腕舒服地向后搭在沙发靠背上,“打得过我的吧。”
江乘月紧张地后退了两步。
这栋房子里的健身器材和游泳池,平时只有路许会用,而且,他看过王雪姐姐给路许做的日程安排,路许定期是有散打课的。
“不慌,真要有事,我让着你。”路许说,“绝对让你打得过我。”-
没今天,11月一到,这座城市已经到了深秋,江乘月早晨被路许的闹钟吵醒,人还半闭着眼睛,就被路设计师推到镜子前,例行每日的穿搭工作。
只是路许不会好好地帮他换衣服,今天路许就双手握着他的腰,慢慢俯身,在他的后腰上亲出了好几颗小草莓。自打天气转凉,衣服渐厚,路许亲他时就越发地无所顾忌。
早起了20分钟,就拿来做这个,江乘月的怒火从星星点点,积攒成了火堆。
“你好了没?”他被吻得疼了,催促。
“嗯。”路许微凉的食指和中指贴着他的腰线,插进他的裤腰上,手指勾了一下,又松开。
路许给他做的秋季搭配集中在黑白灰三色,这是路许用得最顺手的一种造型方案,平常人穿深色系需要担心老沉或者显龄的问题,但江乘月不需要。
深灰色的薄毛衣让他的皮肤看起来有种冷白的光感,外面套着的黑色宽袖外套刚好能中和路许时常说的天真感和幼稚感,黑色垂坠质感的收脚裤搭上短靴,脖子上再加一条路许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金属熊猫项链,整个人的气质都被拔高了。
“路哥……”江乘月不太自在地动了动肩膀,“我就出门去找乐队的朋友。”
“我知道。”路许从衣帽架拿了顶帽子扣在他的头上,在他屁股上推了一下,“去吧。”
江乘月挎着书包,急匆匆地冲下独栋别墅门前的台阶,瞧见了一身睡衣骑着机车在等他的孙沐阳。
“酷哥,你就这么出门吗?”刚刚穿戴好的江乘月被他这一身吓到了。
“出、出门,急了。”孙沐阳说。
江乘月无话可说,上了孙沐阳机车的后座,戴了只黑色的口罩,在秋风中,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他们是去找孟哲的。
孟哲已经有三天的时间,没在乐队的群里说话了,不管他们是讨论演出还是编曲,孟哲都没有什么动静,江乘月发了消息,孟哲也没回。
文创街上,孟哲家的店面开着,这个季节没有小龙虾,店面就做起了简餐,卖着早点,正逢上班时间,生意不算好,江乘月看了十来分钟,只有两三个上班族进了店。
酷哥社恐,只好江乘月去问。
“叔叔你好,我们是孟哲在乐队里的朋友,能问问他最近去哪里了吗?”
“乐队?”孟爸爸听见这个词就想发火,想爆发的瞬间,一眼看见了江乘月身后站着的孙沐阳,孙沐阳不甘示弱地回看了他一眼,于是他敛了点怒气,“没让他出门,年纪老大不小了,不结婚生子就算了,成天就忙什么乐队,抱着他那琴。”
“不是叔叔说你们,谁没个年轻的时候,玩乐队能走多远,有几个乐队能玩上十几二十年,能靠这个吃饭。”孟爸爸没好气地说,“他说他厉害,可最厉害的时候不也就是在酒吧唱唱歌,能有什么路?”
江乘月无法反驳。
梦镀再好,在大部分人眼里,也仅仅是小众音乐。
玩音乐是时常入不敷出的,梦想与现实的碰撞,几乎是他们这条路上的每个人都会遇见的事,归于现实,归于平庸,汇入茫茫人海,不见得是坏,甚至还更轻松。
但他不会甘心。
他和路许,都是不甘心、不知足的人。
江乘月和酷哥对视一眼,跟孟爸爸告别离开,绕到了孟家的楼后边,刚想着怎么联系孟哲,二楼的窗户突然开了个小口,探出了一个脑袋。
孟哲背着个包,蹑手蹑脚地踩到了二楼的露台上,正盘算着下一步怎么走,回头就和江乘月、酷哥大眼瞪小眼了。
“我了个草。”孟哲骂了句脏话,随后赶紧比画,示意两个人别说话,这才不怎么灵活地背着贝斯,抱着窗外的树干往地上滑。
“你爸知道你离家出走吗?”江乘月问。
“那必然是不知道啊!”孟哲赶紧催两个人跑路,“我把专辑和最近演出的钱都留窗台上了,五六万吧,过两天他气消了我再拎点礼物回来,走走走!”
江乘月也不问他太多,只是笑笑。
酷哥也没什么话,气氛略有些沉闷。
孟哲倒像是习惯了,打趣他:“前天看了个时尚圈的小道消息,说你男朋友一次造型监制的价格就是二三十万起步。”
江乘月:“……”
他并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从两人说开了以后,路许拿服装造型设计当情趣,他出门上个课,都会被强行套一身搭配完整的衣服,美院的许学长经常问他穿搭,学校的群里还有人总结他到底有多少套衣服。
江乘月也不知道,路许手上的衣服仿佛是无穷无尽,不带重样的。
他之前听路许偶然说过,像明星和一些知名模特,在公开场合穿过一次的衣服都不会穿第二次,不然很容易被人指指点点。
江乘月不懂其中的规则,但路许喜欢玩,他就能陪着。
今天的乐队排练非常顺利,尤其是刚从家里溜出来的孟哲,状态出奇的好。傍晚,江乘月刚从唱片公司出去,就看见楼外停着一辆眼熟的玛莎拉蒂。
签他们乐队的晴雨表是大唱片公司,同许多明星歌手也有合作,江乘月戴着帽子口罩从楼里出来时,就有人把他当成了明星,频频回头。
车窗降下,一只手冲他懒懒地招了下。
“怎么今天过来找我了?”他问。
路许这几天,侵入他日常生活的次数,似乎比先前要多。
“上来。”路许说。
路许每次带他出门时,都不喜欢说地点,江乘月也不喜欢问,直到车停下,路许带他进了一栋大约三百平米的宅子。
“做什么?”他问。
“给你纹个小蒲公英。”
江乘月第一次知道,纹身工作室还能放在这么大的独栋住宅里。
路许似乎已经和纹身师打好了招呼,小蒲公英的样图就在电脑上。
“好漂亮。”江乘月停在屏幕前,“你画的?”
“嗯。”路许点头。
“商量好纹哪里了吗?”纹身师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两个。
江乘月则是看路许。
“耳后吧。”路许把江乘月从上到下扫视了一遍,“他喜欢。”
“那大概会有些疼,哄好你家小朋友。”纹身师去拿器具了。
“我不是小朋友,为什么你的朋友都喜欢这么称呼我?”江乘月拍拍路许的肩膀。
“别管他们,我不这么叫你。”路许说。
消毒用的棉球从耳后擦过,微微的凉,江乘月瑟缩了一下,抓住了路许的手腕。
“不会太疼,你老公那一大片比较疼。”纹身师笑他,“没有麻药哦,敷麻药会影响图案效果,路设计师的图,我还是想做到最好,忍忍哦。”
江乘月其实不在乎疼,他比较害怕的是眼泪。
路许的图,简化了很多地方,但依旧能看出是一朵挺好看的蒲公英,纹在耳后的话,路许从耳畔亲他的时候,就会时常看见。
一朵这么小的蒲公英,江乘月还是被疼得红了眼睛。
“咬嘴唇干什么?”路许捏着干净的纸巾,等着给他擦眼泪,“哭了又不丢人。”
他抓着纸巾迫不及待的模样,让江乘月错误地认为,路许好像很期待这件事情。
于是他说:“我不。”
他其实无数次想过,他要是不会眼泪过敏就好了,这样他就可以无所顾忌地发泄自己的情绪,路许也不用在每次想碰他的时候还担心他会因为眼泪而过敏。
“好了。”纹身师把一张保鲜膜贴在他的耳后,“记得暂时别碰水,以及,让你老公先别亲那那里。”
“好看吗?”右耳后侧火辣辣地疼,江乘月想知道效果。
“挺秀气的,一点都不张扬。”纹身师对这次的作品很满意,“kyle要是能经常给我画图就好了。”
“你想得美。”路许说。
晚风有些凉,消散了江乘月耳后的一点点疼,他想伸手去碰,被路许拦下了。
“疼?”
“……还好。”
“很好看。”有很让人满意。
江乘月看不到,但他相信路许。
他的眼尾红红的,有抹开的眼泪的痕迹。
“我们这算不算是私定终生?”他异想天开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