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瑞是在楼下住的, 就在谢风行正下。
他平时睡的算是比较早的,但他模模糊糊就被惊醒了。
天花板上刺啦刺啦地响,是椅子腿或者桌子腿在地板上滑行发出的响声。
他困恹恹的, 几乎以为这是在他自己家。他楼上的邻居很讨人厌,经常半夜的时候挪椅子, 刺啦刺啦地响,好几次都把他直接吵醒了。
他蹙着眉头坐起来, 又觉得那声音有些不对劲。
因为是有规律的。更像是……
大床滑动的声音。
他惊了一下, 随即便听见“咚”地一声,楼上发出极大的声响, 把他吓了一跳。
他赶紧就穿上衣服出来了,到了二楼, 见在二楼最角落睡的小柳也披着衣服出来了,小张和小黄也出来了,大家都是听见动静了。
“好像是风行房里传出来的。”小柳说。
常瑞赶紧过去敲门,还在想这么大的阵仗,居然没见陆驰从他房间出来。
“风行?”他叫了一声, 就赶紧把房门给推开了。
众人赶紧走进去,就看见陆驰伸手把谢风行拉了起来,乍然看见陆驰和谢风行好像都没穿衣服, 吓得常瑞赶紧退回去, 把小柳他们挡在了门外。
“怎么了怎么了?”小柳吃惊地问。
常瑞也想问到底怎么了!
但他心中隐约有个猜想,所以他也没再进去, 只站在门口喊:“陆驰?”
陆驰应了一声:“别进来。”
小柳好奇地往里探头:“陆总怎么在风行房间啊?”
常瑞推了他一把, 就见陆驰衣衫不整地走过来了。
他的脸还是红的,额头上都是汗,身上的T恤都是反的:“没什么事, 都回去睡觉。”
“我听见好大一声响。”小柳说,“什么倒了?”
什么倒了,床倒了,常瑞心想。
他刚才都看见了,谢风行的床断了一条腿。
他现在已经反应过来了,咳了一声,说:“椅子倒了吧,是不是绊倒了?”
小柳惊呼:“哎呀,陆总,你怎么流血了!”
陆驰抬起来看了一下自己的胳膊肘,果然破皮了。
“太不小心了,我去拿创可贴。”常瑞说着对小柳他们说:“好了好了,都回去睡吧,别吵了风行休息。”
“这么大的动静,风行还在睡么?”小柳问。
小黄直接就把他拉走了。
小柳被他推到了房间里,还不解地问说:“怎么了?”
小黄说:“你还没看出来么,老板和风行打架了!”
“啊?”小柳瞪大了眼睛。
常瑞看了一眼陆驰,忽然就笑了。
他一笑,陆驰反倒有些窘,说:“没什么事了,你回去睡吧。”
“床腿断了?”他问。
陆驰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他都看见了,“嗯”了一声,说:“垃圾床。”
“风行没受伤吧?”
常瑞刚问完,就见谢风行出来了。
他穿了个大裤衩,上身穿了个背心,脸上有汗,脖子上有淤痕,神色倒是冷:“明天把我房间的床换一下。”
常瑞“嗯”了一声,谢风行就出门去了。
他看着谢风行下了楼,看向陆驰,眉毛挑的抬头纹都露出来了。
陆驰趿拉着拖鞋下了楼去,常瑞进房间看了一下,发现谢风行的大床,断了两条腿。
一条完全断了,另外一条折了一半,整张大床都向落地窗那边倾斜,枕头散落了好远。
我曹,太激烈了。
陆驰随着谢风行到了泳池边上,谢风行往躺椅上一坐:“滚。”
陆驰讪讪的,说:“你没事吧?”
谢风行不再理他。
陆驰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他这人一上头就跟狗似的抱着骨头啃,谢风行其实有反抗的,只是他一反抗,他反而更来劲。
要怪就怪那张床。
“我明天让他们搬个新的过来。”陆驰说。
谢风行不理他,陆驰在旁边坐了一会,就又回去收拾战场了。
他一走,谢风行就睁开了眼睛,直接就进到泳池里去了。
“太吓人了!”小爱突然开口。
谢风行猛地从水里钻出来:“你在?”
“你不要误会,我只是知道你们要干嘛,我没有偷听!我是很正经的系统,我都屏蔽了!!!”小爱慌忙解释。
谢风行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沉着脸没说话。
“我们俩多年革命感情,这点信赖都没有吗?”小爱说,“好吧我现在消失。”
“不用。”谢风行淡淡地说。
小爱跟他聊聊天,他还能舒服一点。
他现在的情绪是什么?尴尬,窘迫,还是生气?
好像都不是,这是一种很陌生又很复杂的情绪,甚至还有点后怕。
“这个陆驰真的有点吓人,我没想到他会是这种人。”小爱说,“他是八百年没闻到过肉味嘛,他怎么那样!”
谢风行没说话,只躺在泳池里慢慢地飘着。
“这个男人可真是的。”小爱说。
语调却有点奇怪。
“你要记得你是什么系统。”谢风行说。
常瑞把断了的床腿放到一边,就见陆驰又上来了。
他后知后觉,突然有些尴尬起来。
看不出来啊,看不出来,陆驰竟然这么厉害。
也不对,陆驰看起来就是厉害,应该说这一切都意料之外,但在情理之中。
陆驰可不就是猎豹一样的人物嘛,二十出头的退伍特种兵啊。
陆驰蹲下来看了看那张床。
那是一条木腿床,他第一次睡的时候就觉得那床有些不结实,床轻,人一动,床也跟着晃,床腿太细了,经住两个大男人的体重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他又疯狗一样地拱,可不就断了。
真他妈丢人丢到家了,这下他可把谢风行给惹毛了。
他站起来往他床腿上踹了一脚,咔嚓一声,又一条床腿断了。
“……”常瑞说:“那什么,当时觉得这床跟房间的装修很搭,就没换,估计是有年头了。这床真是好床,很贵。”
这种老式的四条腿的床现在还真不多见,算古董了。
陆驰过了一会才又下去,见谢风行还在泳池里躺着,就说:“别一直泡着了,冷。”
谢风行也不理他。
陆驰就蹲到泳池边:“你要生气,你就骂我。”
但谢风行怎么可能是会骂人的人。
陆驰叹了口气。
谢风行心性冷,决定的事是劝不动的,陆驰一夜回到解放前。
第二天一大早,一张新床就运过来了。常瑞很贴心地把小柳他们全支开了。
其实那个劲头过去以后陆驰就后悔了。他何尝不知道自己不够温柔呢,但他这人身上好像有个开关,除非刻意想着,控制着,否则一放开了,人就一下子放飞了。主要昨天谢风行的表现也很令他惊喜,他是一时惊喜过了头。没办法啊,他真是爱死谢风行了,那么一个冰美人忽然热了,你说是个人他都不能不激动啊。
实在是太美了,他现在一想起来,心头还火急火燎的,恨不能把谢风行搂在怀里亲个一千一万遍。
他自知有错,也夹起尾巴做人,又老老实实回到自己房间去睡了。如此过了两天,他看谢风行还是冷冷的样子,索性就搬回家里去住了一段时间,每天晚上过来瞅一眼。
“所以现在陆总和风行到底是什么情况?”小柳问:“两人到底有没有打架?陆总舍得动手?我不信。”
常瑞叹口气,他觉得小柳没救了。
陆驰在旁边抽着烟,时不时地看一眼谢风行。
谢风行对他其实并没有特别冷漠,只是又回到之前的样子,但他能感觉出来谢风行对他的不满。
说起来十分奇怪,他其实并没有十分忧愁。
或者说,他并不只是忧愁而已。
他心里还有些窃窃的欢喜。
谢风行这么个人,其实很少会表现出厌恶谁,也很少会表现出喜欢谁,他的很多情绪都很淡,更不会对谁不满……就像他之前在南城赛车场的餐厅里对他说的,他其实都无所谓。
他真正不理睬的人,他其实反倒会很无所谓,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感情。
但谢风行会对他不满,而且是那种只有他们两个才懂的不满。
像是情侣之间发脾气。
只有他能挑起谢风行这种情绪来。
谢风行在做作业,偶尔用眼睛的余光就会看到陆驰在看自己。
陆驰很猖狂。是那种仗着宠爱所以有些放肆的猖狂,叼着烟看他,像个沉默的流氓。
他就扭头朝陆驰看,陆驰一只手在裤兜里插着,猩红的烟头在夜色里明明暗暗,陆驰夹着烟,吐出长长的烟雾,然后朝他走了过来。
谢风行冷笑一下,继续写自己的作业。
陆驰就在旁边蹲着抽烟,也不跟他说话,只时不时朝他作业本上看一眼。
“都消了。”陆驰忽然说。
“什么?”谢风行抬头看他。
陆驰就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谢风行抬脚就把他踹倒了。
陆驰从地上起来,唇角浮出一抹笑来,也不说话了,就在旁边蹲着。
过了好一会,陆驰说:“以后我都改。真的。”
谢风行没说话。
“真的。”陆驰说。
他会学着温柔一点的,克制一下自己内心的洪水猛兽。
他觉得他现在说这些不知道谢风行会不会信,应该会信,他们之间有这种无形的默契和信任,那就是他这个人其实自制力很强,他很少会失控。
他这辈子就失控过三次,第一次和敌人血战,他母亲去世,还有就是和谢风行。
他扭头看了谢风行一眼,谢风行很专心地在写作业,灯光映着他白皙的脸,很艳丽的长相,很清冷的气质。他看着他,有一种爱意涌动带来的伤感,他不知道为什么特别爱一个人的时候,会伤感,不知道是不是他还没有真正得到他的缘故,亦或者爱情就是这样,爱到深处无法言说,会让人哀伤。
他真爱他。
他才不是没有柔情,心中早温柔爱怜地吻他千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