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长卿不是不想光明正大的告诉所有人这是自己的孩子, 只是他自己尚且对于鲛人族和男人生子的事一知半解,甚至初始时还觉得恐惧和荒谬。更何况是那些并不相干的外人。
他们不会去了解鲛人族是什么,更多的是对异类感到畏惧。他们会认为他是妖孽, 不仅仅是他, 他的两个孩子,甚至同他成亲的萧止戈。或许都会被打成妖孽。
安长卿曾经读过许多杂记,上头就曾经记载过,有些愚昧的村民会对妖孽施以火刑。
萧止戈身为皇子又有手握重兵, 或许不畏惧市井百姓的口舌,但朝中之人却一定会以此来攻讦他。便是日后萧止戈得登大宝,反对的声浪想必只会比前世更高。
前后关窍安长卿心中早就有数, 因此即使萧止戈提议是如此令人心动, 他还是咬唇迟疑良久,最终摇了摇头。
萧止戈幽深眸子似看穿他心中顾虑, 垂头与他额头相触,低低笑道:“喏喏放心,我既然敢承认, 就不会叫你和孩子背上污名。”
他缓缓把自己的计划说给安长卿听。
“邺京市井中流传的你我二人的小话本喏喏可看过?”
不知道他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安长卿抿唇,点了点头。他自然是找来看过,那里面的内容……
萧止戈轻笑, 顺势拥住他将下巴放在他颈窝处, 继续道:“小话本里都说你是天上仙人下凡……”
安长卿眸中疑惑更深:这市井中瞎编胡造的故事又与他们所谈之事有何关系?
微微摩挲着他软嫩的耳垂,萧止戈给他解释道:“既然都是仙人了,用仙术生两个孩子又有何大惊小怪?况且他日我若称帝, 便是真龙天子。阿珩与珠儿是真龙与仙人所诞之血脉,乃是大邺之福运, 谁又敢质疑?”
他这一番话说得理直气壮,半点都不心虚。
安长卿张大了嘴,诧异地转过身细细瞧着他,似乎没想到威风凛凛北战王竟然还有写话本的能耐。
只是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结巴道:“可……可是现在你还没当皇帝,若……宫中问起来又该如何说?而且如此离谱的说辞,谁会信?”
“宫中询问我自有办法应对,别人若是问你,你只不答便可。至于有没有人信……”萧止戈不微微一哂:“传的人多了,自然就成了真的。”
安长卿原本还有些犹豫,但说着他的话一细想,又觉得此法确实可行。如果成功,甚至还能为日后免去许多麻烦。他便不再纠结这个,神色舒展地倾身过去,手撑在萧止戈手臂上,有些急切地问道:“那我们要怎么做才能让更多人相信?”
“喏喏想知道?”萧止戈却故意使了个坏不说,只深深凝着他,
安长卿连忙点头。
萧止戈笑着凑近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最后道:“……答应了就告诉你。”
“……”安长卿脸颊飞红,眼珠转来转去地在心中权衡。相处越久,男人也越发肆意起来,不仅没有以前那么容易哄骗了,反而越来越喜欢提些叫人难以启齿的要求。
心中权衡良久,到底还是好奇心压过羞耻心占了上风,安长卿咬着腮帮肉:“你先说。”
见他答应,萧止戈嘴角一勾,也不再卖关子,道:“城南书局如今在我的掌控之下。”
邺京书局不少,其中城南书局便是最大的三所书局之一。除了开设书铺印刷书籍,还专门豢养了一群书生写些时人爱看的话本售卖。因为经常出些新奇话本,城南书局的生意一直很好。甚至如今邺京流传的不少北战王夫夫小话本,便是出自城南书局。
除此之外,因书局给酬劳大方,常常有些穷书生来抄书或者写话本,书局也能借此打探各路消息,甚至在必要时暗地里还能引导这些书生的言论,达成自己想要的目的。
真要说起来,北战王这些年在邺京恶名远扬,六成是宫中那些人故意抹黑,剩下四成,却是他命人刻意为之。
有了城南书局在手,不怕百姓们不信。
萧止戈既然敢跟安长卿承诺,那必然是做好了万全准备的。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安长卿听完之后便沉默了,甚至眯起眼阴恻恻盯着他看。
“???”萧止戈疑惑地看回去。
安长卿皮笑肉不笑:“所以那些小话本,都是王爷叫人写的?”
萧止戈眼皮一跳,骤然反应过来,顿时就有些心虚起来,只是他平日面无表情惯了,此时也看不太出来,只见他轻咳一声,竭力辩驳道:“那书局一开始是为了搜集情报之用。底下人为了生活,倒也用心经营了。我却是没有插手太多。”
“没有你允许,底下人哪敢胡乱编排主子?”安长卿根本不信他的鬼话,冷笑连连。
萧止戈不敢得意了,觑着他的脸色,清了清嗓子,又道:“别家书局都在写,我总不能不让他们写……底下人也得过日子。况且我也定了章程,新出的话本都要先给我过目才能印刷售卖,有那太过的,都打回去重写了……”
安长卿瞪大了眼:“所以你早就都看过了?那你在雁州时还装作第一回看?”
“……”多说多错,北战王索性闭上了嘴,沉默地瞅着自己的王妃。
安长卿斜眼瞅他,眼珠一转便道:“我现在很生气,方才答应你的都不作数。”
说完便撇下他去了浴房。方才他还在为这人提的要求为难,现在不就解决了?安长卿深觉扳回一局,喜滋滋地去沐浴。
独留下房中的北战王,沉默,且委屈。
***
北战王妃回京还带着两个孩子的消息隔日邺京各家便都知晓了。两个孩子的来历自然是最引人猜测的。大多数人都猜这孩子估计是北战王在雁州收用的姬妾所生。亦暗中唏嘘,这北战王果然有备而来。
原先不少人不看好北战王继位,一是他出生时有凶兆,不得安庆帝喜爱;二则是他好龙阳,还娶了男妻。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民间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最重血脉的天家。
一个不能拥有子嗣的皇子,是没人会支持他继承大统的。
然而当日信誓旦旦不爱女人只好龙阳,发誓要与北战王妃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北战王,却悄没声儿地多了一儿一女。看这模样,还是龙凤胎。
有人猜测孩子的生母是何人,又是死是活;亦有人猜测北战王夫夫是否已经决裂,北战王妃是否已经失宠;还有想得深些的,已经开始考虑着,是不是可以适当地亲近亲近北战王府……
而最早得知消息的宫中,在一整晚灯火通明之后,次日一早,便有太监带着太后懿旨前来,宣萧止戈二人还有两个孩子进宫。
两个孩子不过三个多月,还稚嫩的很。安长卿私心并不想让他们入宫。在他看来,这皇宫跟龙潭虎穴也差不多。
倒是萧止戈从容许多,安抚道:“别怕,这么大张旗鼓地召我们进京,他们不敢动手落人口实。等会去了。你只不说话便可。”
安长卿一想也是,便宽了心,吩咐两个乳娘给孩子仔细穿好衣裳,一家人收拾妥当,才进了宫。
*
宫中,赵皇后坐在太后下首,面色有些愤恨道:“他果然是装的。从前不过是做戏糊弄我们,可恨我竟然信了!若是早知道……”
“皇后,慎言。”赵太后抬手打断她的话,目光淡淡扫过伺候宫人,宫人们俱都垂手敛目,她方才收回目光,转了转手中佛珠道:“现在知道也不迟。”
赵皇后一想也是,只是心中到底有气,看见带着孩子前来拜见的两人,目光似淬了毒。
安长卿与萧止戈一同行礼,两个乳娘头一回进宫,亦战战兢兢地抱着孩子跪在两人后面。
赵太后居高临下地垂眸打量他们,目光在两个孩子身上顿了一顿,方才缓缓道:“起来吧,赐座。”
宫女搬来椅子,两人才坐下。乳娘则抱着孩子立在他们身后。
“你们可知哀家和皇后为何召你们来?”赵太后慈和面孔一收,如有实质的目光沉沉压在两人身上。肃声道:“天家血脉绝不容混淆玷污。当日止戈你曾口口声声同哀家说不喜女子亦不能同女子行房,如今这两个孩子又从何而来?”
上一回进宫,安长卿并未直接和太后对上,眼下听她声声质问,分明是想给萧止戈扣个混淆皇室血脉的罪名,心便暗暗提了起来。
只是进宫前萧止戈交代过他不要多说,方才按捺住没有出声,只微微垂首听着。
身侧萧止戈一撩衣摆跪地,正色道:“皇祖母恕罪,孙儿当日实乃情急求您赐婚,方才说了那些混账话……珩哥儿与珠姐儿却是我亲生骨肉,皇祖母有疑虑的话,可请太医来滴血认亲。他们乃是、乃是我……”
他似乎难以启齿,吞吐半晌,方才看了身侧垂眸不语的安长卿一眼,而后止住话语,深深叹了一口气。
众人何曾见过北战王这副心虚愧疚的模样,再看北战王妃垂眸不语,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赵太后与皇后先前便是如此猜测,这两个孩子,多半是萧止戈在雁州的姬妾所生。
只是这样看来,却到底只能让这两个孩子的身份过明路了。北战王有了血脉,多少于太子不利。太后心中叹气,却不放过任何一个给萧止戈使绊子的机会,又缓声道:“即是如此,那孩子生母呢?给你生了长子和长女,也算有功,总该要有个名分。生母身份太低,反而叫人小瞧了两个孩子。”
若这两个孩子不是安长卿亲生的,赵太后这一番话,便足以叫两人起了嫌隙。
只可惜眼下怕是谁也料不到,这孩子是他亲生的。安长卿抿抿唇,压下扬起的唇角,越发沉默地垂了头。
谁知道萧止戈却摇头道:“孩子没有生母,长卿便是他们的父亲。”
这话落在赵太后和皇后耳中,便是萧止戈打算去母留子,将孩子交给安长卿这个王妃抚养了。
赵太后平静无波的面孔略显诧异,她倒是没想到,萧止戈竟然会如此果决。
从前大家都小瞧了安长卿这个丞相府的庶子,只以为他空有一张皮囊。但去岁他在邺京以及雁州的种种所为。却叫赵太后意识到,这个男王妃于萧止戈而言,虽然名声上不好听,但得到的好处确实实打实的。倒是个不可多得的助力。
不管二人是真心还是假意,赵太后是势必要让二人产生嫌隙的。这人一旦离了心,做出什么事情都不奇怪。
她再次转了转手中佛珠,点点头赞同道:“也好。只是却要委屈长卿了。当日这混账同我说得好听,却原来是哄人的。只是你也莫太往心里去,毕竟是龙子龙孙,身边有些个莺莺燕燕也无妨,你只记着,他心还是向着你的。”
这一番话,字字句句都在往安长卿心里捅刀子。当日二人在这殿上如何情真意切地许诺,如今便有多讽刺。
可惜安长卿并不伤心,甚至还有点想笑。
他努力压下嘴角,垂着头跪在萧止戈身侧,如同一个失了灵魂的木偶人一般应是。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我演技也不差(得意
喏喏:???你是不是偷偷上了补习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