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理会水滴的疑惑不解,云栖迟在对方身上落下了一个轻飘飘的吻,以及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放心吧,不会有人带走你的。”
他说完之后就垂下了手,宽大的袖子把水滴遮得严严实实。肩头的那些触手也被收了回去,看起来有些委委屈屈。
雪落有声,云栖迟打开了紧闭着的窗户,一股凌冽的寒风裹挟着雪花飞了进来,冲淡了房间里的烟味儿。
他极目远眺,脸上冷漠无情。
水滴不是一般的水,联想到和水行时差不多的招数,恐怕也是从国师府出来的。
出现在护国寺是因为被遗弃了吗?还是被人不小心丢在了那里?
云栖迟紧抿着唇,饱满的唇珠被压了一下。
不管是谁,都别想把他的东西拿走,就连无法抗衡的国师也不可以。
他心里想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出现了一抹别扭的表情,只不过转瞬即逝。
“小心得了风寒。”
水滴的视线被宽大的衣袖遮挡,但并不代表它没了别的视线。
寒风凛冽,它忍不住开口:“生病了要吃药的。”
它说完之后就想起来了两个人刚认识没多久的时候,染了风寒的小孩子不肯喝药。哪怕最后自己帮他渡过了,对方还是要把一小碟蜜饯吃完。
“只是吹了一下而已。”
云栖迟半关上窗户,房间里燃烧的炭块会发出一些难闻的味道,他不太喜欢。
“快回去了。”
他说道,长发宛如牢笼,把自己锁在了一小片天地之中。
顾尽时没有来找他,恐怕是因为许少幽并没有找对方告状。云栖迟倒也乐得清闲。
自从之前他们被漠北的军队打得落花流水之后,顾尽时也懒得训练他们,直接自己上阵了。
云栖迟听说了,顾尽时一人可抵万军,长剑最后被鲜血染透,剑下亡魂无数。
漠北的军队被顾尽时斩落在马半数,剩下的也知道自己无法抗衡杀气腾腾的顾尽时,果断地投降了。
这件事情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解决掉了,顾尽时所带的一队人没有一个人死在战场上,只是有些小伤。
这一战对于顾尽时来说只是动动筋骨,却让那些从京城出来的人感受到了战场的残酷。
水行时的回信来的很快,第二天云栖迟就收到了。
浅蓝色的信笺上潇洒飘逸的三个字,只写了云栖迟的名字,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他打开了信封,拿出里面折好的信展开来查看。
第一页完全不是他询问的问题答案,而是对方的寒暄。方方面面,事无巨细,就像是担忧儿行千里的老父亲似的。
云栖迟大眼一扫就略过了,直接看了第二页。
果然,这件事问水行时是一个不错的决定。对方的确知道不少事情,把云栖迟在信上的疑问逐条解释了一番。
看完信之后的云栖迟冷哼一声,怪不得云渐燃会忽视地理位置这么重要的荒北,原来是打算放弃这里。
虽然地理位置重要,但每年要拨给荒北大量的金银和粮草。再加上这里气候严寒,几乎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
云渐燃打算把荒北割给长月国,来换去对方承诺的五十年不侵犯边境
“不愧是他。”
云栖迟嗤笑一声,心里想道:这还真是云渐燃的作风,用利益极少的来换去利益极大的。
荒北的位置确实是重要,只不过整个荒北只有这座城是云国的,其余的地方三国平分,哪怕是少了这个城,其余荒芜的地方以及那一大片的枯林也足矣了。
放下手里的信,云栖迟靠在椅背上,€€丽漂亮的脸上看不出来他的心思。
“怎么?”
水滴开口询问。
云栖迟伸了一个懒腰:“自然是没想到我父皇既然打算的这么长远。”
他眸光闪烁,脸上挂着笑:“他的算盘打得真好,我猜,他说是把这座城割给长月,实则是利用这座城来渗透长月。”
城池交换的前几年可是很重要的,你永远搞不清楚里面的人心所向。把人全杀了?还是全驱逐?
云栖迟冷笑一声,他甚至已经开始猜测,云渐燃是不是早就把人安插到这里了?荒北的这一切是不是对方早就算计好了?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推开了房门,雪花纷纷飞进了房间,又因为房间里的温度瞬间融化。
“还真是一个好皇帝啊。”
云栖迟看着漫天雪花,语气平淡地说出来了这一句话,只不过让人听不出来是贬义还是褒义。
水行时远在千里之外,他透过水滴看到了这一切。少年仰面望着灰白色的天空,瞳孔之中是一片纷飞大雪。
他动了动手指,京城上空突然飘起了鹅毛大雪,连带着城外,不消片刻就在地面上覆盖了一层白雪。
云渐燃已经知道了云栖迟没有死,甚至还把荒北的事情处理的不错。除了个别人之外,其他的人逐渐打消了对于七皇子的偏见。
已经选好了荒北新上任的官员,水行时觉得云栖迟应该想到了这一点,于是就没有在信上写出来。
明日,选出来的这些官员就要前往荒北接手一切,离别了许久的小孩子总算要回来了。
偌大的宫殿上水声潺潺,似乎是在彰显着主人的心情。
水行时想的不错,云栖迟确实已经知道了新上任的荒北官员是谁,落霜在回信里已经写得很清楚了。
其中接任郡守的是最近在朝廷之上锋芒毕露的新人,既不是太子一派,也不是三皇子一派。
看他的表现,似乎是皇帝的人。从一个从七品一路升到了从四品,一时之间羡煞旁人。
对方似乎对皇帝忠心耿耿,从不参与太子和三皇子之间的斗争,只是做着自己份内的事情,而且完成的很好。
谢世客,新上任的荒北郡守。他谢过了圣旨,看上去很是从容,丝毫没有任何想要炫耀的样子。
等人走了之后,他回到书房,准备着明日出发时需要的物品。
书桌上放着一封还未拆开的信,上面铁画银钩的字很熟悉。谢世客脸上波澜不惊,把信拆开看完之后点燃扔进了炭盆。
而云栖迟也在落霜的信里得知了来人是谁,眉眼舒展了片刻。
荒北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本就不难。
云栖迟歇了一夜,第二天醒来去吃饭的时候就看见了许少幽。
对方不冷不热地冲他点了点头,似乎把他之前说的话听了进去。不找茬,也不出口不逊。
云栖迟看都没看许少幽一眼,径直路过了他,仿佛对方还没有路旁的一根野草吸引他的注意力。
没关系,反正他就只能逍遥这么几天了。许少幽低着头,被遮掩着的眼底一片阴鸷。
对于许少幽的想法,云栖迟或许知道,或许并不知道。反正他并不把对方放在心里就是了。
地面上的雪刚刚被扫过了,露出了鹅卵石小径,小径旁边堆着雪,最临近小径的雪是灰色的,沾了灰尘。
云栖迟面不改色地走过去,垂下去的衣角不可避免地沾上了灰扑扑的雪,融化之后化作脏水浸在衣角。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心底的不舒服,缠在手腕上的水滴轻笑一声,宛如电子音的声音听起来带着宠溺。
它动用能力,将沾在对方衣角上的雪水凝结成颗颗水珠,然后随意地丢在了路边。
雪白的衣角再次变得如云般,仿佛世间一切脏污都无法沾染在他的衣角一般。
水滴的小动作自然没有躲开云栖迟的眼,只不过他只是扬起了嘴角笑了笑。和之前装出来的乖巧笑容以及冷笑不同,这个笑很柔软,发自内心的温柔。
“做的很好。”云栖迟拉长了声音,似笑非笑地说道。
“奖励?”
“你还想要奖励?”
云栖迟故作吃惊地挑起眉:“这不是你该做的吗?竟然还想要奖励。”
“小孩子。”
“啧。”云栖迟虽然是在说着不满的话,但眼底带笑,“知道了,会给你的。”
他说完之后就不再提及这件事情了,到厨房随意喝了一碗粥就出了门。
城里大部分已经恢复到了和之前差不多的样子了,只是人有些少,看起来有些冷清罢了。
路边的摊贩也开始出摊了,云栖迟大致上扫了一眼,发现了一个好玩的东西。
似乎是荒北的特色,胡杨木雕刻而成的狼,栩栩如生,自带了一种瑰丽奇特和神秘。
云栖迟想到了一个人,于是过去拿起来了一个木雕,随口问道:“这个木雕怎么卖?”
“殿下万安。”摆摊的老妇人认识云栖迟,先是感激不尽地行了一个并不标准的礼,然后才回答,“不要钱,您喜欢拿去便是。”
“不必。”云栖迟轻笑一声,把一锭碎银放在了摊子上,挑了两个木雕就离开了。
老妇人看着抵得上她一年花销的碎银,感激涕零地看着云栖迟远去的背影。
过几天谢世客他们就来了,云栖迟计划的事情逐渐步入了正轨。他原本想吊着许少幽玩上一阵子,只不过对方似乎嫌自己命太长。
云栖迟手里拿着两个木雕回了郡守府,看上去就和一个出门玩耍的小少爷一般。
“信已经到了皇帝手上,从京城来的官员后天就会到达荒北,跟在他们暗处的是护龙卫。”
独吟把打探到的消息禀告给了云栖迟:“大概会在主子返程的时候动手。”
云栖迟把木雕放在桌子上,头也不抬:“有多少人?”
“十几人左右。”独吟说了一个大概的数,然后解释道,“对方的身法和武功都是皇家暗自培养的,属下并未与他们对过手。”
独吟之前是水行时的人,之前一直在国师府待着。尽管武功高强,但一直没有出手的机会。
而护龙卫是自开国之际就成立的影卫队,一直保护皇帝的人身安全,武功自然不低。
云栖迟指尖敲击着桌面,看样子并不着急。毕竟有一个奇异的水滴在,哪怕是几十个人也不用他担心。
这件事他并没有告诉独吟,只是让对方放心:“不会有事的,你还像往常一般,我不出声的话就不必出来。”
“是。”
独吟也不多问,禀告完事情之后就再次隐藏在了暗处。
时间转瞬即逝,谢世客他们准时到达了荒北,第一时间见了云栖迟和顾尽时。
“谢大人还真是仪表堂堂。”顾尽时微微颔首,“恭喜谢大人了。”
谢世客不卑不亢地颔首:“能为陛下分忧是臣分内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