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栖迟接过来看了一眼,他大致地扫了一下名单:“那几个人不重要,明晚我亲自去,这么热闹的场面,怎么能够不去看呢?”
他笑盈盈地说道,眉梢眼角透露出来的笑意似乎对明晚的宴会很是期待。
落霜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准备礼物这件事一项是由凝晚负责的,只不过他们现在互相怀疑着,她有些拿不准了。
“这次还让凝晚准备吗?”落霜问道。
云栖迟把名单合上,随手扔在了桌子上:“对方应该不会在这个事情上做手脚,还是让凝晚准备拜礼吧。”
“好,奴婢这就去告诉她,让她早早地准备好。”落霜想了想库房里的东西,在心里大致拟了一个礼单。
暮春时节,夜晚的风很轻柔。书房的窗户半开着,一阵夜风溜了进来,吹得书桌上摊开的书哗哗作响。
云栖迟眼睛向下一瞥,伸手按住了不断犯罪的书页,语气平静地说道:“明天晚上你和凝晚和我一起去参加宴会。”
“主子是想要把她放在身边盯着?”落霜眉头轻皱,她抬手把被风吹散的碎发拢在了耳后,然后继续说道,“宴会上人多眼杂,她要是想做什么手脚怎么办?”
云栖迟故作高深地弯唇一笑:“没有对方的指令,她是不敢轻易动手的。”
“奴婢明白了。”落霜没有再多问,“时间不早了,奴婢却让小亭子准备着。”
“嗯。”云栖迟点了点头。
小亭子早就让下人把热水烧好了,一直在灶上温着,得了落霜的吩咐之后连忙让人把热水抬了进去。
云栖迟从书房回到寝殿的时候,小亭子刚好把沐浴的事物准备好。
看到他来了,小亭子连忙笑着凑了上来:“殿下,热水已经准备好了。”
看着满脸笑容的小亭子,云栖迟挑了一下眉:“今天怎么这么高兴?难不成是有什么喜事?”
小亭子憨厚一笑,伸出手挠着后脑勺,笑呵呵地回答道:“没什么喜事,奴才领俸禄的时候在路上碰到了皇后娘娘,娘娘给了赏。”
“像你这种没出息的样子,是本殿下克扣了你的俸禄?”
云栖迟笑着看了他一眼,看样子并没有因为这件事生气。小亭子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殿下听见这个消息后会生气呢。
“没没没!殿下可是我见过最好的主子了。”小亭子连忙摆手解释道,“只是皇后娘娘听说奴才是伺候殿下的,便给了些赏钱。”
云栖迟微微颔首,眼里透出来几分深思:“既然给了你,那就拿着吧。”
他说完之后抬手在小亭子头上敲了一下,吩咐道:“行了,你就乐着吧。”
小亭子呵呵一笑,看上去十分的憨厚。
等小亭子出去之后,云栖迟的脸便沉了下来。皇后几乎很少出面,这次出手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绕到屏风后一边紧着衣服,一边低头深思:皇后膝下无子无女,平日里也为人和善。除了几个月前的洗尘宴那一次,自己就很少见过皇后了。
云栖迟可不相信皇后会无缘无故给小亭子赏钱,难不成是想要收买对方?只是小亭子心里藏不住事,被他一眼看得出来。
小亭子和凝晚不同,后者是皇帝派来监视他的,前者是内务部直接派来的。再加上这么久的观察,小亭子并非眼线,反倒是十分的忠心耿耿。
估计皇后也没有想到小亭子会把这件事直接告诉他。
云栖迟轻哼一声,他坐在浴桶里,不断往上升腾的白色水气弥漫着,将他那张€€丽惊艳的脸给遮挡在水雾之中。
“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什么目的。”他闭上了眼睛,纤长漆黑的眼睫上瞬间凝结了一层水珠。
被屏风隔挡的一小片地方水雾升腾,乍一看宛若仙境。漆黑如墨的长发沾了水,一绺一绺地紧贴在白如雪的背部。水声阵阵,仿佛是在撩拨着谁的心弦一般。
沐浴过后云栖迟并没有上床休息,反而是坐到一旁写写画画着什么东西。
一张不大的宣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人名,乍一看这些人毫无关系,但他们名字中间的关系线却表明了这些人并没有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
云栖迟写完之后搁下笔,低下头轻轻地吹了吹还没有干透的墨迹。等到墨迹干透之后,他拿起那张纸仔细地看了起来。
上面的人名是他到现在安插在各处的眼线,下至狱门小卒,上至从三品官员。倘若有外人看见这张关系图之后定然会惊讶不已,没有人能够想到这些人竟然有着密切的关联。
云栖迟想起来被落霜安排到荒北的谢世客,对方在短短几个月时间就将荒北治理得井井有条,这让云渐燃心悦不已。
毕竟在外人眼中,谢世客可是受到皇帝青睐平步青云的寒门子弟,为了这份恩情,对皇帝忠心耿耿倒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一想到荒北,云栖迟就不可避免地想起来当初水行时在信上说的那件事情:云渐燃为了和长月国友好相处,将荒北暗地里割给了对方。
云栖迟冷笑一声,纤长的眼睫垂了下来,遮挡住了眼睛里的情绪。
既然荒北已经到了他的手上,别人就别想再要回去。
这张关系图上还有很多熟悉的人,云栖迟把这些人的事情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之后,就把写好的关系图折起来收好了。
现在三皇子和太子之间的争夺越来越激烈,也正因为如此,云栖池才敢放手一赌,赌云落鞍不会放弃这次搭上镇安王的机会。
他吹灭了蜡烛,然后站起身借着月光走到了床边歇下。
月光刚好透过窗户落在了床边,多余出来的一片洒在了云栖迟的脸上。银色略显清冷的月光衬得他白皙如玉的脸像是涂了一层银粉。
看起来单纯无害,清冷如仙。
云栖迟睡前还在想,或许用不了多久,他的真实面貌就会被外人所知,之前的温顺早就该卸下来了。
这么想着,他逐渐地睡了过去。夜风轻拂,像是一双温柔的手。
一夜无梦。
第二天的时候,凝晚已经把准备好的礼物放在了桌子上,她表面上看起来冷静自持,实则心里揣测不安。
不是在怀疑她吗?这次怎么还让她准备礼物?甚至昨晚听落霜的意思,自己今天晚上也要跟着去?
凝晚手心紧张得出了汗,但双方现在都没有挑明,她只好保持着原样,做出一幅认真的掌事宫女样子。
她这幅紧张的样子被落霜看在了眼里,只不过并没有开口说些什么罢了。
云栖迟醒来之后,一推开门就看见她们两个一左一右站在门口。
“怎么了?你俩像个门神似的站在这里。”他笑着打趣道,仿佛对刚才有些紧张的气氛充耳不闻。
凝晚深吸了一口气,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开口说道:“拜礼已经准备好了,奴婢已经放在了书桌上。”
“好。”云栖迟点点头,他脸上的笑和平常如出一辙,“辛苦你了。”
“这是奴婢应该做的。”凝晚低下了头,看起来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云栖迟和落霜对视了一眼,然后他用和寻常一样的语气说道:“今晚的宴会你和落霜一起跟着去。”
说完之后他就整理了一下衣衫往外走了,看样子是往正厅的方向去用餐了。
凝晚抬起头看着旁边面色如旧的落霜,试探地问道:“平日里不都是跟着一个人吗?今天怎么……”
她话不说完,省略掉的话像是暗含着什么。
落霜勾唇一笑,落落大方又无懈可击地回答道:“这是主子的决定,我也不太清楚。”
说完之后也不管凝晚做出什么反应,她就径直往云栖迟去的方向追赶。
留在原地的凝晚冷着一张脸,如果说之前还是在怀疑,那她现在可以笃定:七皇子和落霜已经知道自己是眼线了。
她咬紧了牙,自从五年前被主子送进宫来,她费了不少功夫才爬到御前奉茶宫女的位置。原本以为可以为主子打探到皇帝的消息,却没想到被送到了风致殿来。
一开始凝晚并没有把这个看起来无害的七皇子放在眼里,但一直以来只是让下人传递消息的主子竟然亲自找到了她。
凝晚想到那一幕,生冷的脸庞柔和了几分。从那天之后她就努力的想要取得七皇子的信任,想要为主子出一份力。
毕竟,是主子将她从乞丐堆里带了出去,让她可以吃饱穿暖不愁生计。是主子给了她第二次生命,只不过是卧底在七皇子这里罢了,她可以做得很好。
凝晚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哪里露出了破绽,她以为七皇子看不出来的,毕竟对方看起来很容易相信别人。
一想到前几天主子对她的训斥,凝晚心里就有些沉重。到底什么时候被看出来的?
已经到了正厅坐下来吃早饭的云栖迟迟才没有想那么多,他自从知道凝晚是卧底的那一天起,对她就没有了往日的纵容与信任。
“主子,刚刚凝晚询问我了。”落霜走了过来,“奴婢含糊了过去。”
“嗯。”云栖迟点了点头,抬手拿着一张雪白的帕子擦着嘴,“她在这里待不了几天了,不用在意。”
他刚吃完,然后吩咐小亭子把碗筷撤下去的时候凝晚才过来。
尽管双方都心知肚明,但凝晚还是找了个理由:“奴婢刚才觉得那些礼物不太够,便又去库房取了几件添了上去。”
云栖迟也陪着她演,眉眼一弯笑得嫣然:“多亏你细心,不然晚上我就要出丑了。”
“殿下哪里的话,您贵为皇子,哪怕正安王在长月的官威再怎么大,到了云国也要给您几分面子。”
凝晚恭维地说道,她之前也会夸云栖迟,比刚才真心多了。
“你倒是会说话。”云栖迟也不在意,他摆了摆手让她们下去了,“昨晚睡得不好,我再回去睡一会儿。”
他站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你们不必在这里守着,晚上再过来就行了。”
凝晚觉得云栖迟正是想要把她支开,但她又没有办法,只好看似顺从地行了一礼就下去了。
留在这里的落霜倒是听懂了,她关心地问道:“要不奴婢去太医院拿些安神的药。”
她说完之后上下打量了一番云栖迟:“主子这些天忙得很,脸色看起来都没有平常那么红润了。”
“没什么大碍。”他摆摆手,毫不在意地说道,“等这件事情告一段落,休息上几天就好了。”
落霜无奈,只好在心里暗自祈祷这件事能够顺利地解决。
云栖迟真的不是想要故意支开凝晚,他吃完早饭之后确实是回房间睡觉了。中午起来吃了个饭之后,便开始着手雕刻送给水行时的礼物。
他一直忙活到了傍晚才停手,蓝水翡翠被切割好,只不过现在只能隐隐看出来是个水滴的形状。
云栖迟回房间洗漱了一下,然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他现在脑子里想的不是宴会上的事,而是在计算还要多久才可以把回礼送到水行时的手上。
和往日里常穿素色不同,云栖池今天倒是穿了一件钴蓝色的衣袍,这个颜色衬得他更白了,裸露在外面的肌肤如同一捧细雪。
“殿下穿蓝色也好看。”小亭子赞叹道,“奴才看这个发冠和殿下今天倒是相配。”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指着旁边的一个发冠。发冠通体雪白,是用上好的羊脂玉做的。只是前面镶了一块莲花状的烧蓝,顿时变得亮眼了起来。
“奴婢也觉得这个好看。”落霜笑着说道,然后拿起那个发冠在云栖迟头上比了比,“殿下觉得如何?”
云栖迟装作妥协地耸了耸肩,无奈地回答道:“你们都已经说好了,我还挑什么挑。”
落霜也没害怕,笑着继续说道:“奴婢只是提个建议,决定权还是在主子手上的。”
“好了,别嘴贫了,快点戴上吧。”云栖迟笑着摇了摇头,“再不快点,小心时间来不及。”
落霜听完之后,连忙把选中的那个发冠给云栖迟带好,真心诚意地夸了几句之后才收拾东西跟着对方往宫外走。
还没等他们走到宫门口,一个眼熟的小厮就急匆匆地往这边赶。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路旁没有点灯,那个小厮竟然没有看清对面的人是谁,猛地撞到了云栖迟身上。
“放肆!”落霜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扶住了云栖迟,冷着一张脸呵斥着那个小厮,“如此匆匆忙忙,可知道你冲撞到的人是谁?!”
那个小厮浑身直冒冷汗,他连忙跪在地上磕头求饶,额头和青石地板相撞发出沉闷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