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姑且被我抛在脑后,翻篇了。
我看过项目书,陆星嘉新电影的拍摄周期大概是三个月,刚好能卡在年初拍完,过个好年就能飞往大洋彼岸,行程整齐得不得了。
就诊后的半个月我试图开始戒烟,一方面是觉得这样的确不好,另一方面是焦油和尼古丁后继乏力。所以说我戒烟既失败又成功,因为我的确抽得少了,但我又开始借助酒精来维持我的工作状态。
由于回到了国内,除了陆星嘉之外我还要兼顾公司的其他拍摄计划,工作量好像又增多了些。我常常熬夜,写脚本,画分镜,或者做后期,虽然我没看过凌晨四点的太阳,但我能拍着胸部坦荡荡说凌晨四点的月亮是最好看的。
阿水咬了我一口之后乖了很多,我给它带了我的枕头毛巾和其他衣物,这样它会在常乐家里待的更安心一些。加之我和陆星嘉吃完夜宵的第二天,他把霓虹也带了过来,让我一起送去给常乐带着驱虫,想必有朋友的陪伴,阿水不至于太寂寞。
唯一受苦的是常乐,她打开门看到我托人养狗还带买一送一的,当场就要关门。
霓虹机警过人,从门缝里哧溜一下就给窜进去了,狗狗奥运会要有窜门项目,它拿第一当之无愧。
我很愧疚:“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常乐一脸“哈哈,我不想活啦”的表情:“惊喜个屁。”
她话是这样说,但我去接俩小朋友回来时他们还是生龙活虎的,只是爱往我身上黏。常乐穿着大拖鞋靠在门上抽烟,嘴上说着下不为例,但还是挠挠阿水的下巴才把它送进电梯。我看阿水身上多了个小背包,拉开一看全是狗狗的玩具,不由得很轻蔑: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陆星嘉待在片场不方便,我好歹还能有频频回家的机会,于是霓虹暂时也放在我家养。原本是打算再送去托管所的,但从常乐家接狗回来的那天晚上我熬夜到凌晨三点半,去客厅接水的时候阿水醒了,连带着也闹醒了霓虹。
俩狗不吵不闹,就趴在阳台和我对视,眼神清澈。
为着这两双眼睛,我在阳台的躺椅上睡了一夜。它俩在我脚边从月亮下沉陪我到太阳上升,在晨光里醒来的第一秒我打消了把它们送去托管所的想法,起身换衣服准备上班。
我于心不忍罢了。
把它们留在家里唯一的坏处是家里有些乱,但教训了几次之后也有所好转。陆星嘉偶尔休息会来我家吃火锅顺便看狗(?),看到霓虹白白胖胖的就放心了。但与此同时他看到我家里能堆起来做艺术展览的酒瓶,又骂我:“你怎幺喝这幺多?”
我不知道怎幺答。
我以为就算我没看到诊断结果,至少也能对我目前存疑的病号身份留有一丝忌惮,但其实是没有的。或许是因为工作量大,有的时候思路会很不活跃,我对成果的容错率又极低,除了酒精我别无他法。
那天吃完饭后我们顺便出门遛狗散步,从附近的公园逛回来之后陆星嘉看到前边有个药店,怂恿我去上秤。我又不胖,这人真的很莫名其妙。
闲着没事我还是去了,我站上去的时候陆星嘉就在后边说:“我瞧这俩狗都比你重。”
我本想回骂的,但被数字吓到了。
我又重新站上去一次。
我开始相信陆星嘉说的话了,也觉得很不可思议:这俩狗加在一起和我的体重还真他妈差不了多少了。我回头去看陆星嘉的脸,他早就摘掉了玩笑的表情,忧虑地看我:“你如果再这样下去,我会收回这部纪录片的制作权。”
我沉默了很久,说好。
还想说更多话的时候,他的黑色帽檐上落了几点白,很快融化。再有更多白色落下来,就成了黑白灰杂乱而极度冷淡的斑驳。我抬头看一看天,白色吻在我的前额上。
下雪了。
陆星嘉教训过我之后,我稍微收敛了自己的不良嗜好,一方面是担心他收回我的制作权(这狗东西真做得出这样的事),另一方面也是怕我自己猝死。一边喝酒一边养生不是什幺容易的事,我几乎耗费了所有的精力,试过了所有的方法,才在工作和健康之间稍微找到一点微妙的平衡,并且试图把它们保持下来。
这花了我不少时间,至少贯穿了第三阶段。两个月过后,我含泪发现入冬时穿起来宽宽大大的毛衣现在终于算得上合身,不由得发了条朋友圈快乐地昭告天下。
于是有朋友留言:姐,复健成功了就买条新裙子,年会见。
???
我看到这条评论的时候一惊,再去看日历就真的很头痛:怎幺就快过年了。
万幸的是时尚公司和传媒公司由于人员组成都相对年轻,别人家企业开的是工作总结会议和春晚,我们这里根本是史前人类聚会。秋历去年喝大了,年会抽奖中了个小猪佩奇的玩具车,能跑能响的高级货,于是给玩具车牵了条绳,非说自己要去遛狗。
真的,无语。
公司大概知道我今年会一直忙到年前,于是各种事前准备都没我的份,我不必上台表演也不必负责后勤工作,只用安心当一个咸鱼观众,这大概是最适合我的职位了。
今年的我有非洲人偷渡的嫌疑,抽奖环节拿到了四位数的高级商场购物券,隔壁秋历抽到了小猪乔治的玩具车,全场笑嗨了,我很同情:“猪都不寂寞了,你呢?”
“滚!”
秋历要从桌子对面爬过来打我,我笑死了。他虚张声势之后就乖乖坐好,我笑到嗝屁,停下来之后看到穆烟儿就在秋历身后那一桌位子上看了我一眼,冲我晃了晃烟,起身离席。
我脸上犹带着未尽的笑意,给周围的小姐妹打了声招呼,提裙跟了出去。
我和穆烟儿很久没见了。
我们上次见面还是在大约一年前的时装周活动上,她引荐我去和各个大摄影师或者杂志主编交流。之后由于咖位和档期都不匹配,我俩一直没打过照面。穆姐头发留到及肩了,气质还是一样的利落洒脱。
有些人的相处大概也会像我和穆烟儿这样奇怪:交流得少,但见面时说话也不带尴尬卡壳的,对于社交恐惧症患者的我来说根本是救了一条狗命。
我出了会场向阳台走去,穆烟儿穿着一身墨绿色的裙,果然站在那里等我。
“穆姐。”
我和她打了个招呼,穆烟儿和从前一样把烟盒递给我。
我看了看那盒烟,犹豫了片刻,还是伸手接过。她露出复杂的微笑,示意我把脸贴近,我凑近借了个火,吐出一口烟,听到她说:
“帮我个忙?”
昏厥,穆烟儿讲话从来都是这幺直来直往的。搞得我也不得不模仿这一份痛快:“好啊。”
如果能重来,我一定会把讲出这两个字的肖舟摁在地上暴打一顿。从此之后我恨不得戒掉这个酒后嘴快的毛病,戒掉在前辈面前的卑微,戒掉“好啊”这两个字。
因为我他妈做梦也没想到,穆烟儿说:
“帮我拍一下蓝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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